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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疏远,但更多的则是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就像李文鹰一样,夸是夸,但点到即止。
不多时,一个一身红绸带的下人跑出来,低声道:“太夫人来了。”
哗啦啦……
所有人齐齐起身,院子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到屋里的人起来他们也齐齐站起。
不多时,右侧的门中走出两个身穿红鱼戏水服的丫鬟,两个丫鬟各手持玉如意,掀开门帘。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坐在一辆机关椅上,在一位强壮秀才的推动下,缓缓驶入正堂。
方运看着老妇人,此人已经奄奄一息,呼吸极慢,手上脸上全是老年斑,似乎是在昏睡。
“祖母,孙儿给您请安。”陈家家主陈铭鼎竟然当即跪在老妇人面前,伸手握住老妇人的手,面带微笑,明明已经是八十余岁的老人,可竟然浮现与孩童相似的神情。
方运心中更加敬重这位陈铭鼎,堂堂大儒在这么多人面前跪得如此干净利落暂且不说,单单这么大的年纪还有如此孺慕之情就足以让人动容。
其余人不便下跪,都稍稍低着头。
“嗯。”陈太夫人轻哼一声,眼皮睁开,迷茫地看了陈铭鼎一眼,嘴角浮现沉重的笑容,随后闭上眼。
就在此时,陈府外的街道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陈铭鼎随手一挥,隔绝外面的声音,然后道:“祖母,靖儿已经迎新娘子回来了,您稍等,他们马上就在您面前拜堂。”
“嗯……”陈太夫人这次连眼皮都不眨。
陈铭鼎这才站起来,道:“诸位安坐,我去迎接新郎新娘。”
方运等人落座,低声说话,生怕惊动了陈太夫人。
不多时,众人看到大院门口走来一行人,立刻起身。
方运抬头望去,就见新郎官扶着新娘子慢慢走进来,两人都是一身红衣,新娘头上还戴着大红的盖头。后面跟着许多人,有人吹唢呐,有人拍着钹,欢声笑语,乐声阵阵。
方运微笑看着这对新人。
眼看新郎新娘就要进门,陈太夫人身后的那个秀才突然低声道:“太夫人?太夫人您怎么了?”
众人急忙看向陈太夫人,就见她头歪向一侧,手向外翻开,耷拉在膝盖处。
狂风大作,一个紫衣人影几乎在眨眼间从门外飞到陈太夫人前。
“祖母!祖母!”大儒陈铭鼎轻声呼唤,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呼唤了好几声,陈铭鼎用颤抖的手给陈太夫人把脉,很快松开,又再次把脉,反反复复十余次,才彻底松开陈太夫人的手,缓缓站起来。
陈铭鼎面色和平常比仅仅是阴沉了一些,他环视众人,缓缓道:“祖母他老人家临终前最想见到靖儿完婚,婚礼中断不仅让祖母不悦,更不合礼制。靖儿与新妇就在祖母面前拜堂成亲,了结祖母最后一桩心愿。”
“理当如此。”众人纷纷附和。
方运和赵红妆相互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本来是大喜的日子却死了人,这让人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陈府的气氛稍显诡异。
主婚人大儒张户只能硬着头皮主持婚礼。
院子中的小国公目光一闪,迅速低下头,紧握的右拳缓缓松开。
第405章 灵物自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陈老妇人身前,陈靖夫妇正式拜堂成亲,随后送入洞房,而家主陈铭鼎则亲自处理陈太夫人的丧事。
陈铭鼎生性豁达,明白不能委屈了新婚陈靖夫妇,让客人按照婚宴庆贺,可终究是死了人。
满堂的宾客十分矛盾。
陈家出了这等大事,绝不可能一走了之,必须要留在这里尽礼数,可喜事丧事加一起,谁都不自在,庆贺不成,哀悼也不成。
不多时,陈府出现奇异的事情,下人们腰上除了原本的红绸带,还多了白色的布带。院子里的红灯笼没有扯下,但正堂的龙凤红烛都换成了白蜡烛,明日这正堂必然会成为灵堂。
陈府的气氛空前压抑,连平时无所顾忌的大学士们也变得无比拘谨,都不知道说什么,生怕说错犯了忌讳。
在这种时候,喜就是不敬陈太夫人,悲就是得罪陈家新人。
一开始,众人只是默默吃菜,连酒都不喝,但很快,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这里明明是一场婚宴,可各桌的文人开始讨论众圣经典、经义和策论,一个个如同在学宫的学子一样,旁征博引,字斟句酌。
方运听了一会儿,扶额低头,这气氛简直堪称十国一绝,若是发生在普通豪门之家,必然会上《文报》成为一则笑谈,但换成是半圣世家却不能刊登。
赵红妆异常乖巧,低着头,不断玩弄手指头,一句话也不说。
方运这一桌的人地位太高,张口平天下、闭口圣道,哪怕只是随口说说都有一种把人推开的力量,方运别说是举人,就算当了进士也不可能插嘴。
一旁还有一位翰林,比赵红妆都谨慎,死死闭着嘴生怕不小心说出不该说的话。
方运一开始还认真听,可越听越糊涂,境界相差太多了,自己想通一句话差不多需要三十息,可三十息足够让几位大学士说四五句话。
不仅如此,有时候在谈到深奥的义理的时候,几位大学士的声音完全化为一种飘飘渺渺的奇特声音,明明能听懂每一个字,可连在一起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而且眨眼间就会遗忘,好像举人的大脑无法承载大学士的力量。
方运很快改变策略,不再理解,而是把几位大学士的话都记录在奇书天地中,等以后再慢慢参详。
方运默默记录着,大学士之间的交流非同寻常,举人进士不用懂,哪怕能记住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几乎相当于听大儒授课。
这几位大学士的谈话已经接近“论道”的境界,偶尔几句话都会引得方运气血涌动,甚至文宫轻震,才气乱流。
方运没有怕,继续坚持记录。
文宫中的文曲星光慢慢抚平文宫的骚动,压下所有的不适。
同桌的那位翰林一开始没什么变化,但很快满头大汗,最后轻叹一声,擦了擦汗水,默默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再度抬头,如此反复。
几位大学士说着说着,桌子上的碗碟偶尔突然轻轻一颤,有时候一言出,满桌的碗碟轻鸣。
每当这个时候,许多人露出截然相反的样子,或痛苦,或喜悦。
喜悦的是一点没听懂,痛苦的则是一知半解的人。
不多时,明明没人动手,桌上橘子的皮如鲜花绽开。
餐盘中的一条条煮熟的虾轻轻跳跃,虾壳自褪,露出白嫩的虾肉,连泥肠都自动剥落。
而大闸蟹更是干脆,用蟹钳打开自己的腹壳,露出饱满的蟹黄,异香扑鼻,把世间一切螃蟹都压了下去。
“义理感召,灵物自献。”一个人小声嘀咕。
随后,一颗颗明明已经炒熟的花生仁竟然生根发芽,不过一刻钟就变得和地里的花生一模一样,绿叶下面挂着累累的带壳花生。
院外的人坐不住了,一些渴求突破文位的人也顾不得体面,快步走到门口。
方运毫不客气,先吃掉自献的橘子,然后把那一盘新生的带壳花生剥开,分给赵红妆吃。
一些人忍不住看着方运,要是在小地方出现这类异象,必然会被当地官员当成祥瑞供奉一段时间,这文谈异象在半圣世家虽然不至于那么珍贵,可也没谁敢随便吃。
少数年轻人有些许不悦,但那些年纪大文位高的人反而轻轻点头,读书人就是应该有这种胆气,万万不能把高文位之人的话当成不可违背的金科玉律,该吃就大胆吃,这种人的圣道反而更加纯粹。
最后,方运和赵红妆分吃了所有产生异象的菜肴,院外的人羡慕得不得了。
过了半个时辰,宴会的气氛终于稍稍有所缓解,许多人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康社”的庄举人突然起身,走到门口,轻声道:“方文侯,小生可否求你一事?”
几位大学士正在文谈,不得不停下来,而其余正在聆听学习的人立刻不悦地看向庄举人。
庄举人身体一哆嗦,最后几个字的腔调都变了。
方运道:“庄兄所求何事?”
庄举人弯腰作揖,诚恳地道:“陈家出了此事,我等心中忐忑,一场喜庆的婚宴变得犹如冰窟,无人愿意见到。方镇国你素来大才,乃是我景国第一新秀,希望你可写一篇诗文,解陈家之围。尤其今日是陈靖兄的大婚,我与陈靖兄曾同在学宫学习,不忍看他的婚礼变得如此凄凉。”
众人立刻明白,这是趁机向方运发难!
这种时候没人敢写诗文,写的欢庆,怎么对得起老太夫人?写的悲伤,那陈靖夫妇怎么办?所以众人只谈经义或策论,这是最正确的方式,既不会冷场,也不会让陈家人太难堪。
庄举人偏偏在这种时候提出这个要求,意图太明显。
方运若是答应,作不好必然文名有损,要是不答应,可庄举人的要求又合情合理,方运拒绝,反倒失了文人表率的气度,陈家是不会怪罪,但面子上总有些过不去,甚至会有人觉得方运不在乎陈家的脸面。
几乎所有陈家人眼冒怒火,若此人真心想解围不算什么,可明明是在利用陈家的祸事攻击方运,若不是此刻不宜动怒,而且关系到陈家颜面,他们早就把庄举人打出去。
许多人都看着庄举人,但那些高文位和年龄大的人却望向小国公和衣鸣天所在的地方。
衣鸣天感受到陈家人的怒意,慌了神,低声轻喝:“庄兄,你做什么?马上回来!”
庄举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国公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回头看庄举人,手中不断把玩着小巧的酒杯。
方运沉默不语。
庄举人头低得更低,道:“还望方文侯解我等之困,代表我等祝陈家平安。”
陈家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方运身上。
方运缓缓道:“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那在下便抛砖引玉,斗胆作诗一首,以安宾客之心。”
“笔墨伺候!”一个陈家人急忙道,并轻轻松了口气。
那大儒张户随手一挥,方运面前的桌子上的所有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