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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凉亭的石桌边,孙知府如同抱着婴儿一样,小心翼翼把三份试卷分别摆放在石桌上。
众人呼啦啦围上来,个个目瞪口呆,然后吸气声此起彼伏,一位老官员甚至还用手捂着心脏,呼哧呼哧直喘。
那一直迷迷糊糊的赵景空的双目变得比明月更加明亮,他依然是穿着一身破烂,但却有一种出尘之意,已经不再像是老乞丐,而是像是一位隐者。
“圣笔评等?”一个举人官员试探着问。
“废话!给方文侯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用金色颜料在自己试卷上写三个甲伪装圣人钦点!”
“了不得啊,举人试都没考完,半圣就亲笔评等,这简直是至高无上的赞誉!”
赵景空一边用手挠着脖子,一边哼哼唧唧道:“十国非得炸锅不可!这方运到底是什么下凡?时时刻刻都能惊天动地,难道是鞭炮妖转世?他要是跟着我要饭,无往不利!”
笑声四起,鞭炮妖这比喻实在太离奇,也只有这位乞丐皇叔能想得出来。
“来来来,从诗词开始看!若是今日不看,等科举一结束,圣院必然会取走。”孙知府说着,翻开诗词的题目页,出现方运的《忆乡》原文。
“此诗情意倒是不错,很好地诠释了时如逝水、去而无回,或许写得太仓促,比他之前的诗词有一定差距。”
“看完此诗,我松了一口气,方镇国终于正常了。要是每一首诗都举世无双,那实在太离奇!”
“是极。不过这首诗隐约可见不凡,其中隐隐有天命之意,比普通的诗词在立意方面更高一筹。记得玉海知府董文丛说过,方运的经义在立意方面,景国无出其右。”
“那我们就看经义。”
看完诗词,众人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更加期待,因为这首诗显然不能引动半圣,若是经义或策论引动半圣,可比诗词引动半圣更加重要。
孙知府翻开第一页,看到破题之句“天命在人,然天无尽也”,拍案称赞。
“好!果然立意无双方镇国。不愧是被妖蛮众圣盯着的人物,破题直指天地万界!”
“快快把各页分开,让我们看看。”
“让我进去看!”
凉亭的石桌很小,八个人就能挤满,可考场的官员却有近二十人,后面的人只能踮着脚、伸长脖子看。
孙知府拿起方运的经义试卷,双手捧着递给赵景空,道:“还请老皇叔赐天言。”
所有人后退一步,向这个“老乞丐”微微低头,表示尊敬。
赵景空摸了摸鸡窝似的头发,笑嘻嘻接过试卷,然后缓缓念诵:“天命在人,然天无尽也……”
赵景空的声音一点都不好听,甚至有些沙哑,但是,每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
这声音好像跟天地形成共鸣,有着影响人心的力量,无论这些人原本想什么,无论他们情绪如何,在赵景空开口的一瞬间就沉浸其中,如沐春风。
在奇异力量的影响下,赵景空的话变成文字直接烙印在他们的脑海中,众人听的不仅仅是文字,还包括赵景空对这篇文章的理解。
大学士出行则平步青云,讲经则口含天言,把文字中的玄奥和至理传递到听众的文宫中,如上天之言,人人皆能快速通晓。
十国各州的州牧或大都督可以是翰林,但州文院的院君必须是大学士,就是因为只有大学士可口出天言教导学子,再有天赋的翰林都不可能口含天言教化天下。
众人虽是听,但每个人的眼前都真真切切浮现出文字,这乃是天言的极高境界,人人心中对赵景空更加尊敬,看来赵景空在杀妖灭蛮方面不如李文鹰,在圣道方面毫不逊色。
赵景空身为大学士,对经义的理解远在在场所有人之上,他的天言把方运要写的内容阐述的淋漓尽致。
几个老先生摇头晃脑,如饮美酒,如痴如醉,喜不自胜。
等赵景空念诵完方运的经义,众人无语,依旧沉浸在这篇经义蕴含的道理之中,回味良久。
过了好一会儿,葛州牧微笑轻叹:“实在是妙啊,我仿佛见方运伏案奋笔疾书。”
“我感到字字沉重,方运写此文之时,汗水必然如水银一般重。老皇叔的理解不会错。”
“我则看到他立于山顶,傲视天下。天命在人,当仁不让,好!”
“怪不得昨日方运早早入睡,恐怕是写这篇文写得太累了。”
“人族有妖蛮环伺却还要去开拓古地,我原本以为多此一举,直到阅此文才恍然大悟。谢方运之佳文,谢皇叔之天言。”
孙知府道:“此文的厚重极似史书,方运好像看到过一个泱泱大国因闭关锁国、自满不前而心有所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使命感和屈辱感,所以他能深深理解‘天无尽’,所以他才认为人族不应该安于现状。”
“孙大人不愧是探花出身,经你一说,我才明白,方运的眼光实在是堪称妖孽。”
“倒不是我理解的好,而是皇叔的天言厉害,说透了文章,也说透了世情。”
赵景空嘿嘿一笑,已然恢复常态,没有丝毫大学士的气势或皇叔的威严,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老乞丐。
孙知府又把《平蛮策》递给赵景空,道:“接下来看这篇策论,此策论乃是一篇,厚近百页,极为少见,恐怕与半圣钦点关系最为密切。”
赵景空接过《平蛮策》,张口诵读,无比投入,神色出现细微的变化,目光格外明亮,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好像年轻了四五岁。
但是,周围的所有人全都呆呆地看着这位乞丐皇叔,有的人掏耳朵,有的人侧着头拍耳朵,好像耳朵进水似的。
最后,他们相互看着,异常惊讶。
“你们能听到声音吗?”孙知府问。
所有人齐齐摇头。
“听不到。”
“一点也听不到,我懂唇语,竟然也看不懂他在说什么。”
所有人齐齐色变,有的人的目光无比哀怨,有的人则轻声叹息,有的人双拳紧握十分不满。
葛州牧道:“按理说,考卷再重要,我们这些考官也有机会看到听到,大不了半圣下‘三缄其口’,我们无法泄漏。可此篇策论半圣不准我们看,只有大学士考官才有资格看,看来比方运在秀才试时候的那篇经义更加重要。”
“是的,必然关系重大,不容泄漏。”
“老皇叔有福气啊。”
众人羡慕地看着赵景空。
孙知府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羡慕之色更浓。
一旁的人不停在凉亭内走来走去,还有人低声抱怨,如百爪挠心,实在无法忍受一篇可能传天下的策论在自己眼前却不能一睹真容。
有人绕到赵景空后面去看,发现自己能清清楚楚看到上面的字,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切断自己的思维,既认不出那些字念什么,也记不住。
第365章 一方弃考,八方传书
考房之中,学子们继续做试卷。
其中的晨志远面带微笑,斗志旺盛,对举人第一志在必得。
圣庙边的凉亭里,一众官员羡慕地看着赵景空。
方运背着青竹书箱、拎着荆条篮子,出现在考场之外。
天色漆黑,州文院附近灯火通明,许多学子的亲友住在考场前的空地,有的住在马车上,有的搭起帐篷,还有人只在地面铺上被褥。
府衙州衙的差役在一旁看守,保护这些考生的亲友。
再远处一些的灯火,是小摊贩的油灯,各种小吃的香味在四周飘荡,让方运想起当年放学后的场景,那么遥远又那么美好。
方运快步走向那些小食摊,这两天吃的都是干粮,味道不佳,准备寻找可口的食物弥补胃肠。
方运走了几步,就听有人哭泣。
“呜呜……孩儿不争气……”
方运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年轻秀才正跪在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面前大哭。
“哭什么?没出息!你今年是第一次参与举人试,要是考中才活见鬼!今年不成,明年再考!起来,再不起来老子揍你!”
“嗯。”那年轻秀才擦着眼泪站起来。
就在那人不远处,几个背着书箱的秀才低声交谈。
“唉,怎么向家人交代?我一开始写的好好的,但越写心神越不宁,知道自己写偏了,可不知道错在哪里,一直写一直写,最终心慌得不得了,不得不弃考。”
“我也是,经义实在要了我的命。《诗经》虽是孔圣亲自修订,但极少从中出题,我看到题目的时候就慌了,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越写越虚。”
“我们只是秀才,不能像进士那样过目不忘,出的题稍微偏一些,我们就要绞尽脑汁思索。这篇《维民所止》我足足想了五个时辰才敢下笔,生怕有一丝纰漏。写倒是写完了,可不知道怎么的,我总是怕写错,在写策论的过程中,不断去翻看《维民所止》,心志太不坚定。有了这次教训,来年必然更进一步!”
“我们都是普通秀才,不能跟那些天才比,考十年能中就是祖坟冒青烟,弃考几次实属正常。你们看,又有一人弃考,找来一起探讨……这人似乎有些面熟。”
一人微笑道:“哦?莫非是同窗?这……这不是方……方文侯吗?方文侯弃考了?”
这人最后一句几乎是喊出来的。
周围所有人齐齐看向方运,每个人都被“方文侯弃考”的喊声所震惊,远处的人没听清,询问前面的人,于是方运弃考的消息向四面八方传播。
先是考生的亲属和周围的衙役知晓,接着是周围的摊贩和路人,最后文院街所有人全都知道。
这里是江州,是大源府,是方运的老家,所有人对方运的关注程度难以想象,如此重大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许多人并不相信,快步向考场门口前来。
方运知道小吃吃不成了,可圣笔评等这种事自己还不能乱说,只好无奈一叹,快步向外走。
“不能吧!方镇国就算成绩再不佳,也应该初四清晨才出来,这人会不会只是长得像方运?”
“我不会看错,昨日入考场的时候我见过他,连那书箱和篮子都一模一样。若是他初三出来,我必然相信他提前答完,轻取解元之位。可今日是初二,实际时间不过是一天半,三科试题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