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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闲。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会结束,不过就算永无止歇,他也不再埋怨。
软禁中的李允被隔绝了一切外界消息,他不知道他曾死命捍卫的忻州城已在某一天陷落。因走脱李允而自请免职的李尧奋不顾身,第一个冲上忻州城头,一剑砍倒了标志天祈王朝的狷纹大旗,被大喜的苍梧王彦照重新复职为左军元帅。庆阳侯兆晋仅带着一百余骑逃回封地,巡检谦易在逃跑途中溺水而死,相比之下,忻州宣抚使玄咨没有这么狼狈,但也只收拾了不到一万的残兵撤回越京。
忻州失守的罪过,由各部一致论定是庆阳侯兆晋、巡检谦易等不听调度,贻误军机。盛宁帝不弃心中明白,那时兆晋谦易手下人马早已折损过半,对战局的影响终是有限,各部无非是想要保全主帅玄咨而已。权衡再三,又听了白太后之弟、侍御使白泉的进谏,不弃只得安抚身居要职的玄王一族,又加上恼恨兆晋居然不敢亲自到越京请罪,反而龟缩在自己封地里,便赐了兆晋一道自裁的旨意。刘平的杀子之仇,终于得报,可惜他自己早已绝食死在苍梧军营,尸身被盛宁帝传旨厚葬在晔临湖西岸。
忻州是越京的门户重镇,它的陷落让越京一览无遗地暴露在苍梧大军面前,除了晔临湖,再无依凭。就在整个越京城内一片人心惶惶之际,盛宁帝斩杀倡议迁都南逃的大臣,下了死守越京的命令。
与宫里宫外的混乱相反,想园中的日子依旧平淡。李允用钓鱼来消磨时光,冯氏琢磨着做什么吃食好为李允补养身子。两人都刻意不提当初李家人对李允的绝情,冯氏只说是皇帝亲自派人将自己接到这里,而李允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敢告诉她大哥李尧还活着的消息。无论说什么还是不说什么,他们都有意无意地保护着那个在天祈朝凭着忠勇立足的李氏家族。
那一天,李允照旧坐在小岛一角钓鱼。太素禁止他做任何剧烈的运动,唯独钓鱼练气养生,有利于他恢复健康,因而成为唯一可选的消遣。
一艘画舫缓缓地从前方驶过来,那样装饰华美,不同于日常运送生活补给的小船。想起这里是皇宫水域,那画舫多半是宫中女眷泛舟游湖,李允便收拾钓竿,准备回去。
然而就在他起身之时,眼角却一眼瞥见一阵流光,那是太阳照射在珠宝上的光芒。微微定神,一副蝴蝶般的珠翳便映入了他的眼眸——紫金箔打造的镂空双叶,堪堪遮住眼睛四周,水晶蕊的绢花栩栩如生地绽放在黑亮的鬓角,细小的珠链轻轻晃动,让莹白的鼻梁若隐若现……心脏毫无防备地一阵紧缩,李允猛地转回头,大步朝想园深处走去,连钓竿落在地上都没有觉察——那站立在画舫之上,戴着华美珠翳的,正是清越。
他在想园后面的密林里快步走着,没有目的,只是想要离那一艘画舫、那一个人更远一些。走了一阵,李允坐在一棵树下,闭上眼睛把头斜靠在树干上,不住地喘息。
一阵悉悉簌簌地声音传过来,李允猛地睁开眼睛,正看见清越站在面前。他下意识想站起来走开,最终只垂下了眼睑,坐着没有动。
“郡主等等我们……”两个宫人小跑着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却被清越冷笑着瞪在原地:“都回船上去,这里四面是水,皇上还怕我跑了么?”
“大婚在即,若是郡主伤了一根头发,奴婢们……”一个宫人刚说到这里,旁边的瑞儿便识趣地拉了拉她,默默走开了。
清越转头看着李允,发现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连那刺耳的“大婚”二字也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心里有些慌乱起来,仿佛空荡荡地踩不到实地,清越心虚地唤了一声:“李允。”
“郡主有话请说。”李允淡淡道。
清越咬着唇,原先想好的那些解释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来,看着面前之人伤后单薄的身影、惨淡的气色,只剩下痛惜和愧疚在心底翻腾。
“李允,你带我走吧。”好半天,清越才说出这句话来,却照例听不到李允的回应,只得鼓起勇气说下去,“用你的蹑云术带我走,去哪里都好……婚礼过两天就举行了,我好不容易找到这次机会来见你……”
李允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却又仿佛只是错觉,他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表情:“郡主,我已是槁木死灰。”说完,他转身走开,一路响起枯枝败叶破碎的声音。他已经不想再牵扯在任何事情中,忠心、亲情、慈悲、爱情……他付出了自己收获的却是伤害,挣扎、彷徨、自责、孤独……这些永无止境的痛苦并不能换来希望和幸福,他也再不愿承受。
槁木死灰。这四个字中的冰冷绝望仿佛雷电一般将清越打得动弹不得,她呆呆地看着李允走远,突然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努力,也永远无法理解李允曾经的心情。
“是清越郡主吗。”一个声音在清越身边响起,她转过头,看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妇站在三步开外。
“我是小允的大嫂。”冯氏看着面前神色黯淡的女孩,轻声道,“我想和郡主谈一谈。”
“大嫂请说。”清越走过去,和冯氏一起坐在树林边缘,远远可以看见李允走进他的房间,关紧了两扇房门。
“我第一次见到小允的时候,他才九岁,而那个时候,我和他大哥已经成亲了。”冯氏慢慢地道,“小允是爷爷带回来的,到我们家时似乎生了重病,昏迷不醒,迷迷糊糊地只会喊娘。爷爷说小允是我公公在外面妾室生的孩子,原先一直不敢相认,后来母亲死了只能接回来。那时我公公刚在明宵宫之变时因公殉职,我虽然觉得公公不像是会瞒着家人养外宅的人,却不敢多言,何况小允肤色样貌就是典型的中州人模样,和李家人颇有相似之处,便应承了爷爷的吩咐,专心照顾小允。”
“小允那一病病了许久,好起来后便记不清楚以前的事情。爷爷心疼他,对他格外疼爱,而小允习文练武也是样样出色。不过终还是有些叔伯兄弟们瞧不起小允的出身,充弟小时候不懂事,居然当面骂了他的母亲,气得小允和他打了一架,失手打伤了他。那件事爷爷虽然没说什么,小允却渐渐沉默开去,只是埋头练武。我那时就想,他这样的性子,怕是一定要有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才会激发他内心的热情。”
听到这里,见冯氏微笑地看着自己,清越心中一酸,哽咽道:“可我却害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害他的人,不是你,是皇上。”冯氏低声道,“我告诉郡主这些,就是想让你体谅小允自幼孤苦,救他一命。”
“他现在有危险?”清越一惊,不弃已然将李允赦免,难道还要反悔不成?
“小允的大哥,也就是我的丈夫李尧,现在是苍梧王手下的元帅。”见清越遽然变色,冯氏苦笑道,“这件事原本我们一家都不知道,不料却有个姓徐的中州人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禀告了当今皇上。皇上便唤了我来这里照顾小允,实际上却是把我们两个和李尧最亲近的人软禁起来。郡主也知道,皇上最喜欢……用家眷来胁迫对方,所以一旦越京危急,我怕我们都性命难保……这件事我一直没敢告诉小允,只想哄得他快些养好身体,用蹑云术逃走。可是他前些日子才在两军阵前使过此术,元气大伤,不调养一年半载根本无法施术。郡主,小允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是我的小叔,我内心里却当他是我的孩子一般,还请郡主想个办法,救他离开越京。”说着,冯氏屈膝便朝清越跪了下去。
“大嫂,我答应你。”清越连忙将冯氏扶起来,心头回忆起当初不弃在万井城楼用自己和祖父胁迫父亲的情景,不由一阵发寒,“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他出去!”
清越走到御书房门外时被几个侍从拦住了,说是不弃连着两个通宵商谈防卫越京之事,不眠不休,好不容易靠着矮榻睡着了。
“我不会吵醒他。”清越坚持。几个侍从知道清越即将成为空桑的皇后,不敢多说,只好让清越独自进去。
清越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凌乱的御书房:墙壁四周挂上了详细的越京地图和空桑地图,上面用朱笔圈圈点点,仿佛泼上的鲜血;宽大的梨花木桌案上堆满了各种文书奏报,翻开的未翻开的混杂的一起,有些甚至滑落到地上。蹲下身捡起一份,清越粗粗一看,已明白苍梧大军已在晔临湖西北岸扎营,越京之战已悄悄开始。
在桌案边徘徊了一阵,清越走过去看着睡在软榻上的不弃。对于睡惯了宽大御床的不弃而言,蜷缩在如此窄小的榻上睡姿极不舒服,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榻沿,仿佛在梦中依然惊恐会从榻边滚下。
清越冷冷地看着睡梦中的不弃,如果李允还在忻州为他卖命,他根本不会像今天这般焦虑辛苦。可就是他自己千方百计刁难李允,反倒重用兆晋谦易之流,偏听偏信,猜忌冷酷,那么他今天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蓦地想起李允在狱中伤病交加的凄凉场景,清越忽然涌出一阵恨意,不仅是恨眼前这个以一己之私荼毒生灵的皇帝,也恨自己在道德包装之下的凉薄天性。
鬼使神差地,清越摘下了墙上所悬的宝剑,蓦地抽出半截,立时感觉到剑身上炫目的寒意。缓缓抽出剩下的剑身,冰冷的金属上映出了不弃的睡颜,让清越蓦地意识到此刻天祈朝的皇帝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沉睡在她面前,只要轻轻一刺,父亲、李允、她自己,甚至越京的百姓,都会结束他们辛苦的道路,呈现出一个最小代价的结果。那么,她还犹豫什么呢?
“你终于想要杀我了么?”不弃霍然睁开眼睛,浅笑着,依然保持着最没有戒备的睡姿。
清越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剑掉到地上。
“从你进宫开始,我就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不弃慢慢起身,朝清越走上一步,“这种甜蜜时也摆脱不了的恐惧等待真是种折磨啊,那么就来亲手打破我的妄想吧。”说着,他伸手握住清越的手,将剑尖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你疯了!”清越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