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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罪的人就该死吗?他们难道不能有……赎罪的机会?”尘晖仿佛联想到什么,苦笑了一下,让励翔忽然有些惴惴不安。励翔猜想自己的话刺到了尘晖的痛处,却又不明白他的痛处究竟是什么。
“更有罪的,是迫使他们或是煽动他们犯罪的人。”尘晖靠坐在木门处,忽然想起这句话正与十二年前舒沫安慰自己的类似,不由心头一紧,忍不住猛烈地咳嗽起来,“空桑和冰族的仇怨沉积太久了,需要的不是清算,而是……宽恕……”
励翔低下了头,他不敢再引得尘晖说话了。他看得出来,在战火弥漫的朔方保持这一方净地、维持石塔内几万人的和睦相处已经耗尽了尘晖的心力。他常常倚墙而坐,面色安详地合着眼睛,却很难被唤醒。可是一旦醒来,他就会被各种各样的人请去,或是去劝退想要攻占塔桥的士兵,或是去安慰伤心欲绝的寡妇,或是去调解难民之间的纷争,或者,仅仅是为了消解伤者临死之前产生的恐惧感……
尘晖从没有照过镜子,励翔也不敢告诉他,他眉间的那颗珠子,已经快要碎裂了。
终于有一天,石塔内众人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沉重的脚步声震颤了摇摇欲坠的木桥,震颤了塔内所有人的心,那是他们无法抗拒的命运。
尘晖扶着墙,吃力地站了起来。“守好大门,不用管我。”他挥了挥手让励翔和其他人避入石塔,独自向着来人走了过去。
那是一群全副武装的空桑士兵,看样子刚从战场里走出来,不少人身上都溅满了鲜血。领头之人大概是个参将,手里倒提着一把大刀,脸上被烟火熏黑的伤口还在流着血。
“听说塔里有不少冰夷?”参将是从别处赶来支援朔方的,根本没把面前这个瘦弱的男子放在眼中,“你他妈好大的胆子!”
“战事结束了?”持续多日的厮杀和呐喊声已经消失很久了,但尘晖还是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毕竟每天都守在木桥上,他和躲避在塔内的难民一样,对外界的一切有着无法确定的担忧。
“对,那些狗娘养的冰夷都被老子们杀光了!”参将显然已经杀红了眼睛,充血的眼白在烟火熏黑的脸上更显狰狞。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露出白色的牙齿,仿佛随时想用猎物的鲜血来滋润自己的喉咙,“现在该收拾这些渣滓了!”
“这里的人都是普通百姓。”尘晖看着面前狼群一般的士兵,仿佛已经听到了石塔内众人惊恐的哭喊,他又上前一步,尽力提高声音,“请将军放过他们吧!”
“滚开!”参将一把拔出佩剑,剑尖抵住了尘晖的鼻尖,“再不滚,老子连你一起杀!”
尘晖没有动,他盯着那个参将的眼睛,低声道:“不论将军隶属兴安卫还是居延卫,擅杀百姓的罪名你都担待不起。”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教训老子?老子……”说到这里,忽然有士兵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放屁,他是个什么东西,傅川少司命也肯和他会面?”参将愣了一下,随即怒道,“老子们辛辛苦苦捉拿反贼,我就不信少司命反倒怪罪!”说着,他重重一脚将尘晖踹倒在地,朝身后的士兵大声吩咐,“冲进去,把冰夷奸细都杀了!”
那些杀气腾腾的空桑士兵早就摩拳擦掌,当下齐声呼应,手持兵刃就往石塔的木门处冲去。
“住手!”随着一声撕裂般的高呼,尘晖猛地扑过去,拦在了石塔底部紧闭的狭窄木门外,“咳咳,请你们太守来说话……”咳去喉咙里的血,尘晖奋力发出最后的声音。
“敢瞧不起老子,弟兄们,上!”恼羞成怒的参将大刀一指,杀红了眼睛的士兵们便举起兵刃朝尘晖冲去,眼看就要将他砍成肉泥!几个认得尘晖的士兵都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哀叹净水圣使如今就要死在塔桥上。
忽然,一声惨叫蓦地在石塔前响起,紧接着一声又一声连成了一片,仿佛一群落入了罗网的鸦雀,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参将大惊之下,才发现冲在最前面的士兵身上不知怎么沾满了蓝色的火苗,而那些火苗正迅速地从一个人身上蔓延到另一个人身上!顷刻间,十几个士兵已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号着四处滚动,试图扑灭身上的蓝色火焰。从那极度扭曲的五官和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中,可以想见那诡异的蓝火比普通的火焰酷烈万倍,简直堪比地狱里惩罚鬼魂的红莲烈火。饶是其他人见惯了战场上无情的厮杀,此刻看到他们痛不欲生的惨状,都吓得远远躲开,生怕沾染上一点儿火星。
“他有法术,我们对付不了的……”一个士兵结结巴巴地道,“我就说过,净水圣使冒犯不得……”
“放屁!”参将一个耳光将那个士兵打倒在地,“看清楚了,这哪是什么法术,不过是他妈的霹雳火!”
众人如梦初醒,都看向石塔木门处,却见尘晖如同神像般站在那里,手里托着一个小小的铁匣,里面一朵蓝色的火球徐徐跳动着。
过了一会儿,那些在地上翻滚的士兵们终于扑灭了身上的火苗,哀声连连地爬起身来。然而令人诧异的是,除了焚烧般的剧痛,他们的身体甚至衣服都毫发无损。
果然是霹雳火,监狱里用来拷问重要犯人的刑具。它不会真正伤害肉体,但是那种烧灼灵魂带来的灭顶痛楚却可以撬开所有人的嘴巴。参将不禁庆幸刚才没有沾上这个鬼东西,否则就算自己的皮肉再厚,也绝对敌不过它带来的痛苦而会在手下面前翻滚嘶叫,丢尽颜面。
“一个铁匣内最多只能装两颗霹雳火,他现在只剩下一颗了,怕个屁!”冷静下来的参将盯着尘晖,大声下令,“第一个冲入石塔的,记头功!”
头功意味着一百个金铢的奖赏,无疑对普通的空桑士兵是极大的诱惑。何况方才中了霹雳火之人除了痛楚,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损伤,无形中更鼓舞了大家的勇气。于是,几个强悍的士兵再度冲了上去,盘算着只要抛出剩下的那颗霹雳火,尘晖就再也无法阻拦他们冲入石塔。
他们的判断没有错,除了双萍多年前赠给他防身的两颗霹雳火,尘晖确实再无倚仗之物。他也清楚地知道,一旦自己将手中唯一的霹雳火掷出,无所顾忌的空桑士兵就会如同饿虎扑羊一般冲进石塔。而他们带进去的,不光是冰族人的厄运,拥有几万人栖身却只有一个狭窄出口的石塔内部一旦发生混乱,就会如同一个插翅难飞的血池地狱。所有的人,不论是冰族人还是空桑人,都逃不过灭顶之灾。
空桑士兵的手,已经紧紧抓住了尘晖的肩膀和手臂。只要他们用力一扯,尘晖就会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在地,而他身后的木门,在士兵们眼中跟纸做的没有区别。
傅川,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呢?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尘晖一咬牙,将手里的铁匣翻过来。
惨叫声再度响起,冲在前面的几个空桑士兵纷纷哀号着在地上打着滚。参将大喜之际,正要号令冲锋,眼中却忽然升腾起一片绚丽的蓝色,让他和所有的士兵都呆住了——尘晖还是站在木门前,双臂展开死死抵住门框旁石砌的塔墙,手指深深地抠进了石缝。他的全身,笼罩着一层蓝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的火焰覆盖了整个木门,凡是想要越过他进入石塔之人,都不可避免地会受到霹雳火的灼烧。
石塔之前,一个没有法术没有武器的人,就这样布下了无法逾越的防线!
这沾染到一点儿火星就让人痛不欲生的霹雳火,居然被一动不动的尘晖承受了它的全部威力!没有痛呼,没有挣扎,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尘晖只是那么静静地伫立在石塔的入口处,仿佛一支巨大的火炬,让所有人都不敢正视它的光亮。
参将惊呆了,而他身后的士兵中,则接二连三有人跪倒在地。那普通人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普通人无法迸发的力量,已经击溃了他们的勇气。
“为了那群狗娘养的冰夷,你疯了吗?”参将目眦欲裂,大声吼道,“用矛杆把那个疯子弄走!”
有人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想远远地用长矛杆把尘晖从木门处戳开,又有人找来披风,想要挥舞着将他身上的霹雳火扑灭。然而尘晖仍然抠住石缝纹丝不动,身上的蓝色火焰也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顺着长矛和披风“哧”地就窜到了士兵们身上,惨叫声中,再没有人敢上前。
“将军,收手吧……”一个百夫长刚说到这里,就被参将凶狠地瞪了回去。事已至此,他堂堂一个将军若是承认输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鬼手里,颜面何存?
“将军,不如我们假装撤离,等他自行灭了霹雳火,我们再来如何?”百夫长低声道,“朔方已经在我们手里了,石塔里的冰夷怎么也逃不掉的!”
“好,就依你!”参将点了点头,不甘心地挥动着手中的大刀,“撤!”
脚步声带来的震颤渐渐远去,塔桥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有蓝色的霹雳火,还在木门处熊熊地燃烧着。
薄薄的木门挡不住外界的声音,早已号啕大哭的励翔终于挣脱了明粟的钳制,一把拉开了塔门。
“大哥——”他凄厉地大喊一声,朝依旧伫立在门口的人形火焰扑去,却不料刚沾到火苗,便痛得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全身的每个毛孔仿佛都被灌满了油,每一根骨头里都点燃了火,励翔感到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烧成了灰烬,用尽所有的词句都不能形容那种可怕的痛苦。他不由自主地在地上翻滚着,口中无法自抑地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心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念头——自己偶一沾上便痛成这样,大哥他……他怎么能忍受这么久?
“圣使,快灭火!”石塔里的众人瞧见励翔的惨状,都不由焦急地朝尘晖大喊起来。军队已经走了,他为什么还不把自己解脱出来?莫非——他已经死了吗?这个念头同时在许多人的脑海中升起,让他们顿时失去了依靠一般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大声祈祷起来。
尘晖没有死,霹雳火并不会夺去人的性命。他不是不想滚倒在地扑灭身上的火焰,却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