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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没有说,那么朝廷中人又是如何找到了楼桑大主殿,并在凌晨时他法力最微弱的时刻杀死他的呢?”凌迅忍不住一捏椅子扶手,再度开口,“这两个秘密,除了少主,还能有谁透露出去?”
晨晖浑身一颤,埋下头不能应声。虽然这两个秘密自然还有其他数人知道,他也曾经在闲聊时向双萍抱怨过楼桑一脉法术的弱点,可是这个时候,他却有什么辩驳的资格?
“我不知道……”半晌,少年鼓足勇气再度为自己辩护,“可是,我真的没有说。”
“你如果没能遂了朝廷鹰犬的愿,他们又怎么会将你释放?莫不成是少主跟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吧。”凌迅的口气,再度咄咄逼人。
他这般明显定下罪名的口吻不仅让晨晖震惊,也让在座几位温和派的主祭都有些不忍,于是有人劝道:“那些人或许是不知少主身份,或许是想要故意挑拨离间才将少主释放,凌迅主祭的断语怕是偏激了些。再说,晨晖少主一向温文知礼,对待楼桑大主殿也甚是敬重,并不像出卖师父之人。”
“说得是,少主并没有出卖楼桑大主殿的理由。”双萍也面露疑惑地道。
“可是有人听见,当日宣祷仪式结束后,少主和楼桑大主殿在月阁里大吵了一场。”凌迅胸有成竹地向晨晖问道,“少主可否告诉我们,你和楼桑大主殿为什么争吵?而争吵过后的第二天夜里,少主就神秘地失踪了大半夜,楼桑大主殿则神秘地遇害了?”
“这两件事情,原本就没有关系。”晨晖听到这里,隐隐觉得自己是掉入了一个陷阱之中,暗流旋涡一个接着一个,却都是为了把他拖入不见天日的地狱中去!他不甘就这样被暗流吞没,挣扎着想要向岸上看热闹的人们呼救,只能撑住涣散的精力勉强答道,“凌迅主祭的话句句皆有所指,何不直接说清楚你的意思——你认为是晨晖出卖了楼桑大主殿,可是晨晖虽然已忝居少司命之职,凡事却必须借助楼桑大主殿之力,害死了他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少主现在确实是羽翼未丰,就算要谋害楼桑大主殿独揽大权也太早了一些。”凌迅点了点头,“可是,若是内怀怨恨之心,外受酷毒之刑,这出卖师父保全自己的事情,做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困难吧。”
“谁说我……对师父有怨恨之心?”晨晖愤怒地盯着凌迅,这个人他几乎没有见过几面,却为什么句句话都如刀子一般,不将他刺得体无完肤就不肯罢休?那双通红的眼中燃烧着的狂热,如果是为了将自己焚为灰烬,他凌迅又指望从这堆灰烬中得到怎样的满足?
“心中的怨恨,不是少主说没有就没有的。”凌迅不再看他,转向双萍道,“双萍主祭,不知你是否同意传一个证人进来,他能证明晨晖少主和楼桑大主殿的关系,并不像我们一贯认为的那么和谐。”
“好,那就传吧。”双萍皱了皱眉,“却不知证人现在何处?”
“他就在外面。”凌迅说着,站起身走到门边,哗啦一声拉开木门,顷刻露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一股腥甜之气毫无预兆地冲到了晨晖喉咙口,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把它狠命咽了回去——那个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人,正是鉴遥!
“见过少主,见过各位主祭大人。”鉴遥似乎并没有发现晨晖的异常,沉稳地走进来行了礼,便恭敬地站在一旁。
“鉴遥,你且说说少主为何会与楼桑大主殿起了冲突?少主又为何会突然失去了灵力?”凌迅开口道。
“是。”鉴遥仍旧恭谨地垂着头,目光直盯着自己的脚尖,稳稳地道,“其实少主一直觉得楼桑大主殿性格专断,对他管束过多,私下里常常有些怨恚之语,将大主殿称为……”
“鉴遥……”晨晖呻吟般唤了一声,双手几乎撑不住扶手,可他的眼睛却大大地睁着,似乎不相信那些平日里随口说笑之语从鉴遥口中复述出来,竟成了世上最锋利的剑刃,戳得他鲜血淋漓。
“将大主殿称为‘老家伙’,说他平日的乖顺无非是伪装而已。”晨晖含血带泪的呼唤传到鉴遥耳中,让他的身躯不易觉察地一抖,却继续平静地说下去,“少主一向对自己的身世颇多好奇,楼桑大主殿却多方遮掩。后来少主果真找到了线索,带着我偷偷回到了家乡,见到了他的生身父母,却不料那里因为大主殿昔日为了带走少主而设下禁咒,使得鱼米之乡变成了穷山恶水,少主的父母不仅咒骂他是妖孽,甚至要亲手杀掉他。少主愤怒之余,破解了大主殿的禁咒,却因此废掉了自己的一身灵力。前日月阁里的争吵,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如此说来,少主就算怨恨楼桑大主殿,也情有可原。”双萍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为此害死了楼桑大主殿,却又万万不该了。他虽然有错,却是一直将你教养长大之人,你这样对待他,倒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感觉寒心了。”
“萍姨,连你也……不信我……”晨晖僵硬地转过头,把目光从鉴遥身上转向双萍,强烈的悲哀和委屈让他几乎难以成声。
双萍看着他悲恸欲绝的神情,脸色微变,似乎心中也有不忍,于是叹道:“不过我想少主也不是故意要将楼桑大主殿的行踪和弱点透露出去,朝廷鹰犬的刑罚,要让少主硬扛过去也太难为了他……”
“我看少主是平日养尊处优惯了,一点折磨就可以逼得他摇尾乞怜!”凌迅不满地道,“不就是鞭子和夹棍么,十七年前淳熹帝镇压木兰宗时,那么多宗人包括淳煦大司命和朔庭少司命,受到的折磨不比这个残酷得多,也没见谁是软骨头!”
晨晖张了张口,他想说自己遭受的远远不止这些,却只有最普通的刑具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而已。可是他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如果他们都认定是他出卖了师父,那他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白白让人耻笑而已!
于是他只能再一次开口,声音却已虚弱不堪,“我没有说出去。”
“少主以为抵死不认,就可以洗刷自己的罪名了吗?”凌迅笑了笑,“其实若是没有证据,我们又怎么敢以下犯上诘问少主?双萍主祭,你抓住的那个鹰犬呢?”
“就在神殿的地窖里。”双萍回答,“还没有来得及审问。”
“鉴遥,你去把他带来。”凌迅吩咐了一声,端坐在椅子上,望着窃窃私语的其他主祭们,胸有成竹地淡淡一笑。
不多一会,鉴遥果然押着一个狱吏打扮的人走进月阁。那人一进门就吓得扑通跪在地上,体如筛糠地哀求道:“小人只是奉命办事,各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你老实答话,我们就不杀你。”凌迅走到那人面前,和声道,“你们昨天晚上捉了人拷问,看看他在这里么?”
那个狱吏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视线缓缓扫过众人,忽然停顿在晨晖脸上,“是他!”
“你们问了什么,他又答了什么?”凌迅说到这里,蓦地恶狠狠地道,“若有半句谎话,小心你的狗命!”'。 '
“是是是,小人不敢撒谎。”那个狱吏吓得涕泪交流,慌慌张张地道,“小人只是越城太守府属下的狱吏,昨天夜里被人叫来当值,却是帮助帝都来的什么简指挥使拷问人犯。”他看了看坐在正中的晨晖,心下颇是恐惧,硬着头皮道,“人犯就是那个……那个公子,简指挥使要问他一个叫楼桑的住在哪里,法术有什么破绽……后来……后来我们用了刑,他就昏过去了,用水泼醒之后,简指挥使再问,他声音很低听不清楚,简指挥使就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了一会,当下喜道:‘原来楼桑住在轱辘巷于宅,每天凌晨时分他必要吐纳静坐,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说着他便领人出去,又叫小人把那个人犯……不,那个公子扔出府衙地牢去。小人才拖着他走到街上,就被抓住了……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他这么一说,在座之人俱都频频点头,觉得此人的话倒把真相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唯独晨晖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如同死去一般冰冷僵硬,只能用力将左手的拳头死死抵在唇上,压住即将喷涌而出的热流。
“少主神志迷糊之时,按照他们的意思招供也可以理解。”双萍的脸上仍然是那副悲悯惋惜的神情,“幸亏朝廷的人没有知晓少主的真实身份,木兰宗总算没有彻底损失了领袖。”
“有谁见过这般软骨头的少主?”凌迅哼了一声,“就算他不是存心出卖楼桑大主殿,怕是今后也服不了众吧……”
“也是。少主十多年来幽居密谷,少与宗人接触,只怕处理木兰宗的日常事务也力不从心……”
“我敢打赌,他怕是连我们在座的各位名字也叫不全吧……”
“为了解开一个小小禁咒就灵力全失,这平日的法术也不知是怎么练的……”
“木兰宗危急存亡之际,一个软弱的领袖可不济事啊……”
众人的议论纷纷在月阁内响起,却无一不含着对这位少主的失望和轻视。这种情绪以往碍于楼桑大主殿的威信还尽力压制,此番却再无顾忌,就仿佛决堤之水一般,带着每个人心中各种各样的念头喷涌而出。
所有的议论一字不差地落入晨晖耳中,他迟滞的眼睛一会看看这个主祭,一会看看那个主祭,却终于在接触了鉴遥冰冷而又兴奋的目光后缓缓闭上。以往也察觉到自己的才德难孚众望,因此便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谦逊之心,力求做得更好,幻想将来有一天自己能够不辜负这个位子。此番却如同早已中箭倒地的猎物,本来就已虚弱得再无还手之力,却还要被当众剥了毛皮,血淋淋地陈列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戳嘲弄,甚至包括自己最亲近的长辈和最好的朋友!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砰地绽裂了,晨晖痛得弯下腰,口中的鲜血便突破了左手的阻挡,沿着指缝和手肘一滴一滴地落在衣襟上。
“大家不要说了,说起来也并非都是晨晖的错。”恍惚中,双萍的声音再度在晨晖的耳边响起,“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是楼桑大主殿为了独揽大权,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