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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啦?”杨小玉问。
“我本来就不是个胆大的人。”乔烟眉慢慢地说。
“你好像说过你不怕死。”
“死有什么用?眼一闭,万事皆休,还能做什么?”
“你是女巫啊。”
“女巫也是血肉之躯。”
“怎么?你也技穷啦?你不是主意挺多的吗?”杨小玉不喜欢乔烟眉的消极。
“我的技没穷,但我的技没有用了,就像孙悟空遇上如来佛。我曾避过太多的杀机,可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可怕的。有一句话古话──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换句话叫人心似铁,官法如炉。任凭你百炼钢,也要让你成了绕指柔。我们都是钢肠铁胆,可我们现在掉进炉里!”
乔烟眉一字一顿。
这话平日说说倒也无妨,国人好清谈,可此时此刻,真是合情合景,入筋入骨。别人犹可,杨小玉给全听明白了,她以前曾问过乔烟眉为什么有人追杀她,她说了一句:君叫臣死。
原来竟是这番出处。
杨小玉看着她,大家都看着她。绝望写在她脸上。
“好了,现在不是探讨生死命题的时候,我们还是动手做点事。”小方开口了。
他看着眼前这几个人,最后眼光落在乔烟眉身上,不知是她古书读太多还是怎么,凡事总喜欢上纲上线引经据典。当然,这不是毛病,可此时此刻,她的话,只能把人的心泡软。他是警察,他该站出来了。
“我们还能做什么?我们已经落入炉中。”乔烟眉说。
“真金是不怕火的,不管它是什么炉。”小方说,“而且在当今,没有什么君,也没有什么臣,这是法治社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我听过。我还听过一句──刑不上大夫。”
“今时不同往日,乔烟眉,既然你们找我,就是信我。所以我一定会让你看到,什么叫平等。”小方一字一句地说。
“可是……”
“请停止吧,我不想再纠缠于空洞的议论,我们现在需要务实。好了,现在听我的。”小方目光一凛,“首先,我的同事会过来勘察现场,把那个女人的尸体弄回去,让法医官检查出真正的死亡原因。这是正常的司法程序。接下来,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站出来作目击证人指证小乔杀人,我就是要等那个人站出来,然后查出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那小乔她……不会扯进去吧?”杨小玉问。
“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法律是公正的。”小方很傲然。
“对,方队长说的对,我们现在就听他的安排吧。”龙琪发话了。
“可是我──”乔烟眉一脸犹疑。
“你不会有事,因为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小方的话让大家吃了一惊。
“你知道?”乔烟眉眼一亮。
“但我现在没时间跟细你说,我只能告诉你们中的一个人。让她来给你们慢慢解释。”小方说完,看着龙琪。
龙琪跟着他走到里间,他们呆了将近5分钟。然后,小方出来说:“放心,我会安排的。”
扈平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问龙琪,“他跟你说什么了?”
“对啊,快告诉我,凶手是谁?”乔烟眉犯急。
龙琪摇头,“他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那你们俩站在里边整整5分钟都干什么了?扈平不相信,摇头。乔烟眉也不相信,打死她也不相信。
杨小玉却说:“我相信。”
你当然相信了,你就是不相信也会说相信。扈平看了她一眼,把龙琪带到一边,悄悄问:“那家伙真的跟你说什么了?”
“真的什么也没有。”
“那你们在里边都干了些什么?”扈平一脸失望──你和他居然合伙骗我们!
“他吃了个苹果,说很好吃,还说他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苹果。”
“就说了个这?”扈平失望加重。
龙琪想了想,“扈兄弟,你走的地方多,我问你个问题──南方那么热,为什么那边的水果反倒皮厚壳硬,像香蕉、菠萝、榴连、椰子、荔枝等;而我们北方虽然寒冷,我们的水果倒是个个赤膊上阵坦诚相见,苹果、梨、杏、桃、李子……你说这是为什么?”
扈平一时纳闷,他想不出是为什么,更想不通这个问题跟刚才那件事有什么联系。
“那你认为呢?”
“我觉得……”龙琪沉吟了一下,“也许是南方的水果们认为它们穿上衣服就不热了。”
扈平哈哈笑起来。
好,有大将之风,都这时候了,她还能讲出这种笑话。
这边的笑声,让那边的乔烟眉脸色也晴朗起来。──扈平既然能这么笑,一定是没事了。
龙琪看了一眼乔烟眉意味深长地说:“看见了吗?小乔笑了。扈兄弟,你是聪明人,方队长这一招在三十六计里叫什么来着,你应该明白。”
扈平沉吟片刻,恍然大悟──小方并不知道凶手是谁,他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乔烟眉担心,但他一时又找不出个合适的说法,所以就临走前就把这个难题留给了龙琪,让她想办法去解释。
“他把小乔当成南方水果,只要她以为不热,就不热了。”
龙琪点头,“境由心生。她能这样以为,是最好的。她现在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减一分是一分。”
“这厮真狡猾,一肚子诡计。”扈平有些愤愤。他对小方没好感。
“也许是,但这种做法还有一种解释是──智勇双全。”
扈平的心里就更不舒服了,龙琪则慢慢说道:“知道轻重缓急,知道通权达变,更知道体贴人心,这才是个不认死理的好警察,他若不如此,我们岂不是找错人了吗?”
扈平苦笑,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你很欣赏他?”一语双关地问。
“你也会的。”顺理成章地答。
龙琪说完,便走过去招呼那两个姑娘说:“你们不饿吗?都2点了,去吃点东西。”
不说吃饭还好,这一说,大家肚子里都在咕咕叫。然而乔烟眉却站着不动,她看着龙琪,“你现在还能吃得下饭吗?”
她那两条如烟似雾的眉打成了一个死结。
龙琪想一想,慢慢吟道:“行到水穷处──”
“坐看云起时。”乔烟眉马上接了下句。
“是啊,古人说得好,山穷水尽处,自是风生水起时,这就叫柳暗花明。”龙琪淡淡地。
“可是我们现在──”
龙琪笑了笑,伸手敉平乔烟眉眉心之结,“眉上几分愁,且去酌酒观棋。我饿了。”
乔烟眉摇头……“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没有胃口。”
如此“点化”她仍是不悟,不是不灵慧,只吃亏太执著。
龙琪知道她仍然不能释怀,只有直来直去:“你知不知道我很有钱?”
乔烟眉点头,“这让我羡慕。可是……这对现在有什么帮助吗?”
“乔小姐,有没有听过一个最新版的笑话?”扈平走到乔烟眉身边,揽住她的肩膀,他十分明白龙琪想要表达的意思,便用自己的方式替她说道,“一位在巴黎旅游的美国人来到了金碧辉煌的‘雨果大礼堂’,欣赏着那华美优雅的建筑,感叹之余,他问导游,这个礼堂是以贵国举世闻名的作家维克多·雨果先生命名的吗?导游说,NO,是以弗里曼·雨果命名的,他是贵国费城人。美国游客十分不解,说我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个人,他写过什么作品吗?导游说,他的作品只有一张,一张支票。”
他刚说完,杨小玉笑了。乔烟眉却犹自思索。
龙琪只得继续解释,“它的意思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这个经济基础若垮了,上层建筑岂不成了空中楼阁了?所谓皮之不存,毛之焉附!所以,就算龙琪集团公司想倒,有的人也绝对不会让它倒。”
这些理论乔烟眉明白,她在大学时选修过《政治经济学》,也知道一点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之间的狼狈利益关系。但,那毕竟是书本上的理论。
“哎哟,你们干吗说那么深奥,让我来吧,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杨小玉不耐烦起来,她又盯着乔烟眉,“拜托你以后不要再皱眉,你知不知道你皱眉的样子很难看。”
“不知道,我皱眉时从来不照镜子,照镜子时也从来不皱眉。”乔烟眉苦笑。
扈平默默地琢磨着乔烟眉,其实就凭她对付江远哲那两下,其心术计谋也已臻化境,足可横行一时,她今时片刻的软弱,只不过是缺着钱。钱之于人,就像钙,可以硬骨,可以撑胆气。
可是话又说回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龙琪首先是有了一副天胆,所以才有了这份家当。所谓器大量大,量大福大。也就是说,龙大老板走的是通天“道”,而乔烟眉心里盘踞的是谋生“术”。
人与人的区别有时就这么一点点。
“好啦好啦,民以食为天,先吃饭,我是饿坏了。”杨小玉却不管这些,她是个胸无芥蒂不带半点心事过夜的人,就算是天塌下来,她一样能呼呼大睡,能狼吞虎咽。
“你能吃得下?”乔烟眉问。
“瞧你说的,就算作鬼,也该作个饱鬼,谁知道阎王殿里有没有我爱吃的菜。”杨小玉嘻嘻哈哈。
“你放心,你作不了鬼的,阎王爷才不要你呢。”乔烟眉被她一搅和,也开朗了。
扈平看着杨小玉,她的心胸气度属另一样──过而不留是非俱谢,空而不著物我两忘。
她这种人才是最超脱的。
相比之下,乔烟眉过于执著,龙琪则是太能干,她俩总有放不下的东西,而杨小玉,则应了那一句话──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