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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的形成存在两种大相径庭的解释,应该有所取舍。会不会有些肿瘤细胞通过一种机制实现癌变生长,而其他细胞则采用另一种机制呢?抑或癌细胞内部同时运作着两种机制?也许,踩足油门和刹车故障协力促成了癌症的发育。
山重水复疑无路,答案不会那么快产生。但是,肿瘤抑制基因的发现确实开启了癌症研究的另一扇大门——癌症的遗传性。癌症常常有家族史,肿瘤抑制基因为许多家族性癌症的起源提供了一个理由。眼睛里的癌
哈里斯的研究显示,肿瘤抑制基因的丧失在某些癌症的发生发展中起着关键作用。一旦细胞摒弃了该基因的抑制作用,细胞的生长程序也就猛然启动了。刹车失灵了,汽车就如脱缰野马,难免失控。
细胞可以有很多方法失活或抛弃基因。几乎所有方法都是经由构成基因的DNA序列发生突变完成的。基因中间常有大段DNA碱基链缺失。偶尔,染色体中包含很多基因的某个区域会个被抛弃。
但是,细胞去除一个基因的最简便、因而也是最常用的方法要微妙得多。在基因的碱基序列中只有一个碱基的变化——即点突变——最为常见。尽管微乎其微,但是如果这个改变发生在基因的某个关键序列上,会引发致命的后果。点突变可能在基因中插入某些不当的标点符号;由于这些标点通常标识着基因的结束,它们可能导致提前中断基因阅读,引起该基因指引的蛋白质缩量合成。此外,基因的蛋白质产物在其氨基酸链中可能发生某种改变,导致该蛋白质功能失调。不管突变范围大小如何,结果是一样的:细胞将无法得到突变基因的服务。
事实上,丧失肿瘤抑制基因的过程要比上面所讲的更为复杂。几乎所有的人体细胞都拥有两份基因副本,它们分别来自父母双方的基因。就肿瘤抑制基因而言,两份基因副本给细胞提供了双保险。万一细胞意外失去了一个肿瘤抑制基因,另一份副本中的肿瘤抑制基因可以是绝好的替补队员。在减缓细胞生长方面,半个刹车垫几乎总是和一整个难分高下。
这种双保险体现了人体为防止癌症形成的一般做法。细胞不大会丢失一个肿瘤抑制基因,至于同时失去两个,更是非常不可能。特别是通过突变失活而丧失基因,在每代细胞中通常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因此,每代细胞同时丢失两份基因副本的概率是百万分之一的平方。可是,由于复杂的遗传机制,实际风险要高一点——高于十亿分之一,下文将讨论这样一些机制。即便如此,细胞粗心大意地丢失两份重要的生长控制基因的概率还是很小很小的,这就为阻止细胞疯长垒起了一道高高的屏障。
连续两记猛击剔除肿瘤抑制基因的原动力,是多种肿瘤形成的关键。在研究一种罕见的眼睛肿瘤——视网膜神经胶质瘤时,我们第一次认识到这种动力。这种肿瘤只发生在六七岁以下的儿童中,而且发病率只有两万分之一。美国每年死于癌症的人超过50万,但是每年新发的视网膜神经胶质瘤病例只有200出头。这种罕见的肿瘤似乎源自胚胎视网膜细胞,这些细胞通常必定会长成光感受器——视杆细胞和视锥细胞,感知光线并将电信号通过视神经传递到大脑,以此对光作出反应。
该病可分成两类。散发性视网膜神经胶质瘤患儿并无曾患此病的近亲。而在家族性病例中,家族几代成员中常有不止一个人患有这种本来很罕见的恶疾。
1971年,德克萨斯的儿科医生艾尔弗雷德·克努森(Alfred Knudson)提出一个理论,将两类视网膜神经胶质瘤统一在一把遗传之伞下。他认为一个视网膜细胞必须经过两次基因突变才能发展为视网膜神经胶质瘤。散发型中,要么是在胚胎发育过程中,要么是在出生后不久,某个视网膜细胞相继发生两次突变,而后才开始失控生长。
克努森认为该病的家族型发生两次突变的情况大有讲究。在最终发育成婴儿的受精卵中已经出现了一次突变。这次突变也许是从患有同样疾病的父母一方继承而来,也许是在精子或卵子的形成过程中发生的,而后突变传递给发育着的胚胎的所有细胞。相应地,新生儿的所有细胞——最重要的是包括了视网膜细胞——获得了一份突变基因副本。此后,任何一个视网膜细胞只须再来一次突变就能满足诱发眼癌必须的双重突变条件。
回想一下袭击除性腺以外所有细胞基因组的体细胞突变。由于突变的发生纯属偶然,因而同一个视网膜细胞发生两次体细胞突变的可能性是极小的。实际上,在400O名儿童中只有1名患有散发性视网膜神经胶质瘤;而且患儿视网膜肿瘤的数目总是只有1个。
相反,家族性视网膜神经胶质瘤发病时,一次偶然的体细胞突变就足以引发肿瘤暴长。由于视网膜中靶细胞的数目庞大(超过1000万),而且单细胞突变的概率为百万分之一,因此继承了突变基因和相关的视网膜神经胶质瘤易患体质的儿童,双眼常常有多个肿瘤发生。这种情况下,每一个视网膜细胞事实上已经危如累卵,一次体细胞突变就可令它踏上不归路。
到20世纪即年代中期,有关突变和受穷变影响的基因情况已趋明朗。两个靶基因是坐落在人体第13对染色体上的一个基因的两份副本,它们因为与视网膜神经胶质瘤的相关性而被称作Rb基因。克努森预计每次突变敲掉其中的一份Rb基因副本。当只有一份基因副本失活时,该视网膜细胞仍可凭借幸免于难的另一份基因继续完全正常地生长。然而如果丧失了两份Rb基因,控制细胞繁殖的机制就会被破坏殆尽——细胞失去了它的刹车。
哈里斯细胞融合实验预言的肿瘤抑制基因的所有特征,在Rb基因身上均有体现。正常细胞基因组中有Rb基因存在,肿瘤细胞基因组中的Rb基因则或缺失或功能性失活。但是现在,在哈里斯早期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产生了新的见解。首先,肿瘤抑制基因功能的丧失分成两步,即两份基因副本次第消失。其次,通过精子或卵子,肿瘤抑制基因的缺陷形式能够由父或母传递给子女,导致对肿瘤的先天易患性。
在我和撒迪厄斯·德里雅(ThaddeusDryia)各自实验室的共同努力下,通过基因克隆分离了构成Rb基因的DNA序列。克隆使我们能充分估计Rb基因在人类癌症的起源中扮演的角色。乍看之下,Rb基因的作用仅限于引起这种罕见的儿童视网膜肿瘤。可是实际上,所有这类肿瘤中的Rb基因似乎都发生了突变。此外,已知幼年曾患家族性视网膜神经胶质瘤的儿童在青春期罹患骨癌(骨肉瘤)的风险会有上升;此类肿瘤亦可见Rb基因功能丧失。
20世纪80年代末,利用最新克隆的Rb基因揭示,三分之一以上的膀胱癌和一小部分(约10%)的乳腺癌中亦有Rb基因丧失,两种都是经由靶器官中的体细胞突变造成的。小细胞肺癌(small-celllungcarcinomas)是烟民最常见的死因之一,对它进行遗传分析的结果令人大吃一惊。所有此类肿瘤,在其形成过程中,几乎都相继抛弃了两份Rb基因副本。
我们开始认识到,相对我们最初的设想,即Rb基因仅与一种罕见的儿童肿瘤有关,Rb基因事实上在癌症的起源中扮演着远为广泛的角色。长长一串与Rb相关的癌症类别导致了一个主要疑问:是什么共同的性状把全身上下这许多不同患病器官的细胞联系在一起?身体内所有细胞的Rb基因都起着抑制生长的作用,为什么这些特定组织在丧失Rb基因后特别容易癌变呢?谜底也许要再过很多年才能揭晓。丧失多样性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一打以上的肿瘤抑制基因,Rb基因只不过是名单上排名靠前的一个。找出这些基因并非易事。只有当它们缺失时,才能凸显出它们的存在。怎样才能找到这些行踪诡秘在幕后影响细胞的基因呢?其中,有部分基因与视网膜神经胶质瘤这样的家族性癌症相关;同Rb基因一样,它们突变后的缺陷形式能够通过生殖细胞路径传递。其他肿瘤抑制基因则与先天癌症易患性并无关联。体细胞突变就地袭击这个或那个靶器官,然后次第消灭基因的两份副本,使肿瘤抑制基因销声匿迹。巧施一计,我们可以追踪到其中的许多基因。计谋得逞,端赖于肿瘤发育过程中肿瘤抑制基因两份副本丧失的具体遗传机制。最直接的途径是,每代细胞中丧失一份基因副本的频率都是百万分之一。然后,同一细胞或者它的一个直系后代又发生一次百万分之一机会的突变,击垮了另一份幸存的基因副本。失去两份基因之后,细胞启动失控生长。如前所述,同一细胞(或一小群细胞)经历两次突变的概率是由每次突变发生的概率决定的,每代细胞概率约为万亿分之一(百万分之一的平方)。概率这般微小,说明在人类正常的寿命周期中,发生这种事件是极为罕见的。在消除第二份肿瘤抑制基因时,肿瘤细胞通常走了一条捷径。由于人类染色体对中的两个伙伴(例如第13对染色体中,每一个都有一份Rb基因副本)总是肩并肩站在平行队列之中,彼此打量、比较各自的DNA序列,然后交换遗传信息。一个常见后果是,一个染色体中的某个基因序列替代了对方的对应序列。在信息移之前,一对染色体各自的基因可能有着两种不同形式;信息转移后,一种形式丧失了,代之以原本存在于另一个染色体中的基因的第二份副本。结果导致细胞内有两份一模一样的基因副本,而它们原来应该是各具特色的。
细胞内部遗传多样性的丧失常被称作”丧失杂合性“。基因的两份副本以同一面目示人——它们同化了。1000次细胞分裂中就有1次会发生这个或那个基因同化的情况。因此,通过这种方法,肿瘤抑制基因完好无损的另一份副本仍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