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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院的确很小,用灰色的砖搭建,院内也没有甚么摆设,只有一个小花池而已,看上去十分简朴。前院有左右两厢,中间是正堂,右边角门通往后院,左边角门通往花园,整个宅院静悄悄的,鸦雀无声,静得能听见树叶掉落地面的声音。
“她们呢?”叶歆回头看了看凝心。
“在后面小花园。”凝心小声地道。
叶歆点点头,悄悄地遁入花园。
花园不大,却很别致,左侧高墙下是一个花圃,种着几株青竹,还有不少蔷薇、芍药之类的花,院北有两块奇石,造形奇特,妙然成趣,为花园增色不少。
然而,花园的中央却是另一番景象,这片用白石片铺成的空地上坐着四五十个人,黑压压的一片,把空地都挤满了。这些女人从穿着打扮来看,非富则贵,其中还有不少是将领的家眷和随行的丫鬟。
空地右侧尽头放着一张黑色酸枝木长桌,上面摆着一个紫金大香炉,炉里插满了香,正飘着阵阵轻烟,似是在供奉着甚么,但香炉后本应放置着物件却没有放,虚位以待,又似乎在隐瞒着甚么。
香案左侧放着一张软垫,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盘膝坐在上面,脸有些圆,眉毛粗短,鼻子微塌,可以说有些丑,但打扮十分古怪,披着一件鹅黄色披风,上面绣着一些奇特的图案。
东方不平的妻子刘氏则坐在香案右侧,满脸崇敬之色,双手合十胸前,嘴里念念有辞,像是在祈祷着甚么。
看到这一幕,叶歆着实大吃一惊,这绝不是正常的聚会。
他惊愕的目光慢慢向前栘,终于在香案前第一排的正中央找到了冰柔的身影,她正端坐软垫上,像其他人一样跪着,双手合十,头微微下垂,嘴里微微颤动,似乎也在念叨甚么。
“难道……”
看着满脸严肃的黄衣女子,叶歆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令他憎恶的名字——“仙主堂”,这副景象使他想起了呼兰府,仙主堂的信徒们有着同样的举动,那副神情历历在目,心中大震,脸色骤变,身子仿佛冰封一般没了知觉。
疑心就在他身侧,立即感应到一股浓烈的杀气从叶歆身上溢出,吓了一大跳,急忙挽住他的手臂,使他镇定下来。
叶歆神色冷的像冰,心中更是极度愤怒,因为史明扬和赵玄华,他的一生都被改变了,直到现在依然无法摆脱影响,恨意像虫子一样噬咬着心。
叶歆颤抖的目光紧盯在妻子的身上,没想到她吃尽了仙主堂的苦,如今竟参加邪教的仪式,彷佛有一点火星,点燃了他心中的怒气,脑子几乎要炸开。
黄衣女子忽然扬声道:“大家听着,求道升仙是世间之人最好的终结点,一定要潜心修炼,才能得成正果。”
“是!”妇人们无不面露喜色。
叶歆气得浑身直颤,正想发作之时,忽然瞥见妻子脸上的笑容,与妻子相伴二十几年,对她一颦一笑所代表的含意都了如指掌,因此一眼就看出妻子的笑容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一种勉强的笑容,心里一动,似乎妻子的这番举动并不寻常,于是收敛心中的愤怒,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黄衣女子继续鼓动着在场的妇人们,只见她情绪激昂地挥起右手,高声道:“天下有万众神仙,他们会不时地来到世间,为大家指点迷津,不过仙位在东方,大家记住,每天早晚要向东叩拜,才能得到上仙的眷顾。”
叶歆狠狠地盯着黄衣女子,心里却暗暗吃惊,想不到赵玄华居然把手伸入天马草原,而且在余树青的眼皮底下穿入官府之中,如果不是这次的发现,只怕仙主堂的势力会在官场内生根,后果不堪设想,日后东征银雪帝国将会受到重重阻碍,折戟沉沙只在意料之中。
“这个贼子好阴毒,如果不早点铲除他,后患无穷。”叶歆的决心更坚定了,一定要尽快东征,铲除这心腹之患,但他知道欲速则不达,内部未稳,出征只会自寻死路。
院中又恢复了平静,无知的贵妇们都在全心全意地祷告,期待上天神仙会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正当叶歆等得有些不耐烦之时,宅院外隐隐传来马嘶声,打破了院内的宁静。
叶歆一听便知有骑兵赶来,微微有些诧异,立即放弃露面的打算,隐身在院里,等待变故发生。
马蹄声却完全改变了院内的气氛,黄衣女子面露惊色,从坐垫上跳了起来,睁大眼睛朝大门方向看了一眼,转头望着刘氏,担心地问道:“姑母,怎么回事?”
“姑母!难怪连余树青都查不出来,原来还有这层关系,看来要大肆查一查,免得再有缝隙。”叶歆吃了一惊,这才明白为甚么仙主堂的信徒能进来,原来竟是东方不平的亲戚。
刘氏含笑道:“景娥!别担心,也许是巡视的军队,不过他们不会骚扰这座宅子,叶大人下令了,不许外人随意侵扰我家。”
刘景娥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忧心忡忡地望了院外一眼,又道:“姑母,麻烦您去看一看好吗?这里女眷多,万一进来一大批士兵,实在不太好。”
“也好,你继续坐,我去看看。”刘氏慈祥地笑了笑,起身向门外走去。
叶歆摇了摇头,刘氏虽然和善可亲,却见事不明,把灾祸招至卧牛城乃至整个天马草原,已是犯了死罪,只是东方不平刚死不久,若真是杀了她,实在对不起他,若是不杀,却违反了律法。
正当他犹豫之际,冰柔的神色突然变了,刚才的崇敬和微笑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煞气和英气,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香案,接着停留在刘景娥的身上,眉尖轻挑,身子跃起,右手顺势拔出腰间佩剑,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姿势,大声斥暍道:“都给我站住,谁也不许动1
叶歆被妻子的反应吓了一跳,原以为她被妖言迷惑,没想到她竟然在这种时候发作,想到她刚才的笑容,果然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心中又惊又喜,庆幸妻子没有坠入邪教的迷网,回头一想,这些年妻子受的苦都是因为仙主堂,即使再无知,也不会自投罗网。
他抬眼再望向妻子,只见冰柔右手擎着利剑,左手指敌,威风凛凛,英姿勃发,再不是那个闺中怨妇,隐隐有当年英武豪侠的风采,这才是他心中的那个冰柔,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大叫把整个院落的妇人们都惊呆了,刘氏愕然回头望向冰柔,诧异地问道:“叶夫人,你在干甚么?”
冰柔微微一笑,道:“东方嫂子,不必担心,我不会害你。”
刘景娥显得最为慌张,右手从袖子里抽出短剑,反指着冰柔叫道:“叶夫人!你这是甚么意思?你是不是中了魔?”
“魔!嘿嘿,赵玄华那混蛋害得我吃了那么多苦,我就是对付仙主堂的魔鬼。”冰柔怒目一瞪,愤然挥起长剑狠狠地劈翻香案,冷笑道:“你这个仙主堂的探子,居然想在我们这里宣讲邪教,简直是痴人说梦,有我冰柔在这里,仙主堂休想得逞!”
果然是仙主堂!叶歆冷笑一声,刚想现身,但看了妻子一眼后又放弃了。
由于叶歆刻意的宣传,仙主堂这三个字在天马草原裹彷佛魔鬼一般可恶可恨,一院中这些女人都是官眷或是富豪的妻儿,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因此当冰柔大声斥骂的时候,所有人都吓得花容失色,有的更大声尖叫,看着刘景娥像看着瘟神似的,纷纷向后缩。
“景娥,你真是仙主堂的人?”刘氏被吓懵了,怔怔地看着侄女。
刘景娥阴冷的目光横扫一眼,见众人的目光中都有惧意,而闹事的冰柔地位最高,俨如皇后,在这群妇女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如果不能把她压下,情况对自己极为不妙。
她心念一转,忽然装出一副诚恳的表情,苦口婆心地劝道:“仙主堂有甚么不好?仙主得到上天的旨意,特来拯救世人,让我们脱离苦海,去到乐土,这是人生最大的希望,难道不是吗?我们得到天下神仙的旨意,替天传道,并不是邪教,不要听信外人蛊惑,他们是恶鬼,是神仙容不下的邪魔,不能相信他们。”
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辞,语气也极为诚恳,这群女眷本就心软智浅,不然也不会前来听教,都被说得茫然不知所措,有的人甚至点头赞同,一时间气氛又为之一变,但她们谁也不敢得罪冰柔,否则立时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因此更多的人倾向中立。
叶歆没有露出身影,这是冰柔施展才华,建立威信的好机会,他不愿意抢了妻子的功劳,而且有自己和凝心在旁边支持,不会有任何危险,虽然不知道妻子甚么时候变成这么能干,但心里乐于见到这一幕。
凝心明白他的意思,静静地陪在他身旁,眼睛紧盯着豪气冲云的冰柔,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冰柔,这时才明白正是这种气质一直吸引着叶歆。
冰柔把吃过的苦都算在仙主堂的身上,如果不是史明扬,她也不会被困笼中,更不会有红绥事件的发生,因此对仙主堂恨之入骨,见身边的人都犹豫了,心中焦急,大声叫道:“我已密调大军把这宅子团团围住,你休想逃!还有藏在府里的那些人,一定也走不了。”
“密调大军!我怎么不知道?”叶歆心中微有不悦,却不是因为妻子,而是那个擅自调兵的将领。没有军令而私下调兵是违法的,这人宁愿违法也要听从冰柔的命令,不是怕事,就是别有所图,任何一点他都无法认同。
院内的气氛又随着这一句话改变了,刘景娥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慌得手足无措,脸色惨白,嘀咕了片刻,愤恨的目光又望向冰柔,此时她终于明白冰柔前来求道并不是真心,而是想探查秘密,试图将自己和党羽一网打尽。
她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在叶歆势力的心脏建立了据点,如今却要毁在冰柔的手上,心中十分不甘,眼下只恨不得一剑杀了冰柔,于是狞笑一声,大声喝道:“你们都已是仙主堂的信徒,就算我死,你们也要陪葬,不想死的就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