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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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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秦植,二哥秦梓,皆是秦敏学发妻强氏所生,与续弦所生的老三秦桧并不和睦。
  桧——常绿乔木,坚实、芳香、耐腐,寓意不俗,如人之高节者,然自宋后,再无以桧为名者。秦桧,字会之,生于元佑五年;政和五年,进士及第,补密州教授,考核州学;宣和五年,中词学兼茂科试,任京都太学居正,掌太学学规;靖康元年,连升四级,先任兵部方员外郎,管全国疆图;再授殿中侍御史,正百官礼仪;又升门下省左司谏;最后坐上御史中丞的交椅,为监察百官机构之长,御史自古称为诤臣,司规谏朝廷之责。
  他蹲下来,拣起一根树枝在雪地上写秦桧的拿手好字——据王氏说乃秦桧首创,他当时看到这汉奸遗墨大为惊奇,明明是他自幼所习的宋体,难道宋体竟是秦桧所创?不管如何,反正便宜了他,他写这时代的隶书、楷书、草书、行书、篆书都很吃力,惟独对这宋体驾轻就熟,一蹴而就,写得几可乱真,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王氏与兴儿在一旁直吐舌,皆说老爷附体,天意叫他冒充老爷。他曾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总不成这宋体由秦桧发明,他在后世学会,又回到宋代将它发扬广大……哈,又是一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
  “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他用秦桧家乡——后世南京口音的官话背着这首诗——秦桧的口头禅之一,猢狲乃自古学生的代名词,猢狲王便是教书先生了,出处是:秦桧在乡里做过私塾先生,中进士后任密州教授,回京后任太学居正,都是教书的差事。学秦桧讲话也不难,因为南京是他后世故乡的省会。
  最难记的是秦桧的族亲旧朋们,有一些他不可不识,否则一见面就会露出马脚,还好舌瓣生花的王氏描绘极其生动,他勉强记住了一些最重要人物的特征,比如秦桧的死党王次翁,同窗范同,以往同僚现当权的范宗伊、李回等。
  最重要的当然是身陷北国的两位昏君——被金人封为昏德公、重昏侯的近况了,以及帝室、还有跟秦桧一同被拘北上的大臣何、张叔夜、孙傅、司马朴等人的生死情况等,这些都是朝廷关心的大事。
  最头疼的却是繁琐的官场、上朝礼仪……
  王氏与兴儿两个贱人难得地没有骚扰他,自是晓得他所做的一切关系到她俩的将来,真真造化弄人,他的命运决定着秦家人的命运。
  是起程的时候了,他与王氏、兴儿坐于一辆雇来的骡车上,身前一骑是探路的高益恭,身后的骡车坐着翁顺与砚童,负责押守箱笼。
  这是一个晴冷的初冬上午,官道上积雪犹存,人迹稀少,一派荒凉萧条的乱世之景,透过篷帘的空隙,他看到前方一个残破的驿厅外,竖着一阴阳卦幡,这荒郊野外竟有算命先生摆摊?
  他心中一动,也不跟王氏商量,便叫车夫停在那里。在王氏游疑的目光里,他施施然跳下马车,第一次以秦桧的身份出现在翁顺等人的面前,这是一次小小的预演,他要确定自己的信心。
  他学足秦桧的形态,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那个懒坐破凳的灰衣相士——一个委琐老头。他揖了一礼:“老丈,算卦。”
  相士并没有因顾客上门而现出些许热情,白眼一翻,乃是个瞎子,沙声道:“十两银子一卦,先付后算!”
  喝!当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了,难怪这瞎老头在这种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地方摆摊,一个月接一次买卖就够吃了。好在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爽快地掏出秦桧的银子——他当然不心疼,递于对方手中。相士捏一捏成色,坦然收于袖中,问:“问何卦?”
  他一楞,油然心生:“问聚合。”
  “说个字!”
  他毫不迟疑道:“月,月亮之月。”
  相士手指拈动,口中念念有词了半晌,道出八个字:“好事多磨,见明则合。”
  原本是游戏态度的他闻言大震,相士这看似简单难懂的话竟一语道破天机:见明则合,他与楚月团聚不就凑出个“明”字么!好事多磨,就是喜剧结尾了。这相士是真有一套,还是瞎蒙的?他一向对中华的神秘文化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托个好口福,他希望相士是真本事,好奇的兴趣也上来了,他又掏出一锭银子,也没掂量就递上:“烦老丈再算一卦,问前程。”
  “请说字。”遇到大方的顾客,相士也客气了。
  他脑海里转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字,都塞满秦桧的破事,他只好随意说了一个:
  “猢,猢狲的猢。”
  “拿左手来!”这次多了一个程序,还要摸手。
  相士捏住他的左手,照旧神鬼一番,蓦地表情数变,似控制不住地开口念道,却不是八个字,而是一大串三字箴言:“波澜叠、数奇变、风波息、临万难、越死线、奏大功、力不足、逐波流、不世出……胡地王、齐天圣!”
  念到此,相士受惊般地甩开他的手,连呼“怪!怪!怪……”,竟不理他,赶忙儿收摊便走,看其健步如飞,也不用竹竿,哪像个瞎子。
  他也一肚子“怪、怪、怪”地回到了车上,脑海里盘旋着那最后两句话:“胡地王、齐天圣!难道老子在现在的情形下还能称王称圣?”
  他才注意到一直挑帘观察的王氏与兴儿松了口气,而翁顺、砚童好像也没看出什么,要知道这两人可是一直朝夕跟随在秦桧身边的亲信,看来他的功夫没有白费,当然,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但他的整个心情顿然轻松起来,不知是否受到相士之言的影响。
  他惬意地躺在摇晃的车厢里,闭上眼,开始了变成秦桧之后的第一次自我长思。他忽然有了一个新发现,那就是:他可以跳出历史看历史了,因为他就是历史,就是这一段历史的主角之一——大反派秦桧,历史已在他的随心所欲之中,成了他手里的一团面,爱怎么揉便怎么揉?
  其一:他化身秦桧,再不用担心随时小命不保,谁也想不到天下群起而逐的各国公敌明日摇脸一变,成了反金归宋的御史中丞大人,历史上的秦桧寿命长着呢,难怪那施全行刺未果,全因来自后世的他未卜先知。呸!施全又怎会行刺他这个秦桧。
  其二:他这个秦桧可不会陷害大英雄,而且,他还要做个帮助大英雄的大忠臣,他仿佛看到了“秦桧”与岳飞同心协力,将相合作,直捣黄龙。
  其三:他一旦登上相位,不是可以倾南宋全国之力进行他的不杀大业么,届时,身具大金、大宋、不杀军三大背景的他,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统一大唐之后的天下也未必哩。
  或许,他不能改变一个时代,却可以开始一个时代……那时,楚月便是正宫皇后,襄晋公主做东宫娘娘,三相公做西宫娘娘,王氏么,赏个贵人当当就足矣,兴儿丫头么,也封做贵人吧,不过这两个贱人要是再勾三搭四的,便打入冷宫,永世见不得男人……想到这,他“哈哈哈”地傻笑起来…… 
 
 
 
  
第三十六章天与地
 
  “梆!梆!梆!咣——”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喔—喔——喔——”随之而起的是雄鸡的高啼。
  “郎君,四更了,起嘞!”立于红罗帐外的王氏幽怨轻唤,他不情愿地睁开惺忪的双眼,真想不到这个三十八岁的婆娘保养得这么青春,飘零北国四载的风霜没在其粉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他省起来,今天是他朝见皇帝的大日子,真不愿离开热乎乎的被窝。自到这大宋行在越州以来,他先往原职衙御史台报个到——自是早有新台长,便等候朝廷召见。他当然也闲不了,便是真秦桧对着这物不是人也非的新朝廷也要重新上下疏通,何况他这个西贝货。
  每天他只能在凌晨时分睡个安稳觉,日里与王氏四处活动,拜访旧友旧僚,时刻担心露了马脚,脑袋里一根弦绷得紧紧的,到夜里还要应付“贱内”的纠缠:身为“秦桧”的他自然要跟王氏同床共枕,可一上床便要面对热情如火、饥渴如虎、玉体横呈的王氏——这婆娘有裸睡的习惯,美色当前,任君摘折,试问天下男子能自制的有几人?何况他本来就跟王氏有过一腿,现在还不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更休提这婆娘床下贵妇、床上荡妇的骚媚手段,任铁石心肠的汉子也把持不住,除非不是个男人。
  他当然是个男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他内心何尝不跃跃欲试,但他无法过良心这一关:杀了人家的夫、霸了人家的窝、再占人家的身——他做不出这样的事——要遭天谴的,仅凭这点也难抵王氏的诱惑的,好在他还有对楚月的爱——八辈子得来不易的爱。
  不得已他跟王氏定个约定:睡一张床可以,但要分被子睡,其他事么,要自愿才行。听得王氏掩嘴偷笑:哪个男人看到自己不是想一口吞下的丑态,上了老娘的床,还有不偷腥的猫?没想到这只猫儿楞是不偷腥,害得王氏几次投怀送抱,倒把这猫儿吓到书房里去了。王氏总算识大体,担心再迫下去会惹起下人猜疑,又将他哄回来。自此,王氏原以为会再续前缘、夜夜春宵的心凉了半截。
  这座宅子是王氏娘家在越州城内的别业,里三进外三进,算是大宅,新招了几个下人。王氏出身名门望族,祖父王珪官至神宗朝宰相,乃大富大贵之家。
  “老爷,你干啥总穿着这件皮褙子?”兴儿一面好奇地摸那贴身的宝甲,一面服侍着他穿内衫,他正为要见这时代的最高统治者而兴奋、紧张哩,哪有空理这丫头。算起来,这时代最知名于后世的人物他都见着了:大英雄岳飞、大枭雄金兀术、大奸雄秦桧——他现在就是,单单缺个大狗熊赵构,虽然这为他鄙视的小儿仅统治着半壁江山,但孬好也是个皇帝,他只在后世的电影、电视上见过哩。
  他手持铜镜,悲哀地端详着“自己”四十不惑的白皙老脸,新生的胡子竟穿透这张厚脸皮,真正的厚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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