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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少女真不简单,竟一下戳穿了他的假面具。然而,几乎就要投降的他却被她灿若朝霞的一笑鼓起了新的勇气,于是他说出了一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来。
他痴痴地看着少女梦幻般的笑脸,发出呓语般的声音:“什么是怕,只怕这天地间所有的怕加在一起,都抵挡不了小姐的一笑……”
少女异样地看着他,虽说心里瞧他不起,但哪个女儿家不爱听别人的赞美,更何况是如此新鲜的语句,她那吹弹得破的脸蛋悄悄泛出一丝红晕,微哂道:“难怪你们蛮子不是咱家的对手,原来把功夫都用在嘴上哩。”
少女分外动人的娇羞之态,令他愈发忘形,更嘴抹了油似地说:“见到小姐这样天仙般的人儿,还不连骨头都酥了,哪有力气打仗……”
听到这等轻薄的话儿,少女顿时粉脸一沉,一拍矮桌:“好奴才,竟敢对本小姐胡言乱语,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
他吓得忙收声,心想这丫头不好伺候,不是剜眼就是割舌头……
“奴才?”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敏感的词,“老子怎么成奴才了?”他搜索着肚里的历史知识,好像有这么回事,古代的外族人是将俘虏作为奴隶的。
他想问个明白:“小姐,我是你的——奴才?”
他的语气中夹着讨好,倒不是他喜欢做奴隶,而是:第一,做了奴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了;第二,做美女的奴隶应该要舒服些,至少眼睛舒服些。
少女柳眉轻皱,语带嘲讽道:“宋人都似你这般没骨气吗?”
“宋人?”他的耳朵又捕捉到了一个敏感的词,反应过来的他不敢相信地反问一句:“你说我是——宋人?”
少女显然对他这种“背祖忘宗”的行径大感恼火:“狗奴才,你难道不是赵宋的子民。”
他面色一惨,顾不得被少女看轻,喃喃低语:“宋人?赵宋……”
他最想知道的答案终于得到了,他坠入了宋朝——中国历史上最懦弱的汉王朝!这是他最不喜欢的朝代之一,还有黑暗的晚清。上学的时候,每当他读到这两段充满民族屈辱的历史时,心脏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似的难受。
赵宋王朝,包括北宋和南宋,从建国到灭亡就没有摆脱过外族的欺凌——契丹、女真、蒙古这些野性的马上民族,一个接一个地从蛮荒的北地呼啸而来……
他沉浸在这一段历史的回顾中,几乎忘了少女的存在,直到她脆喝一声:“呔!”
他呆呆地看向少女,心中只剩下一个疑问:她是契丹人、女真人、还是蒙古人?少女不耐烦地说:“你尽管忘了祖宗,但不可忘了,我是你主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我是谁……”他茫然地自问。正在这时,情况突变,急促的号角声在外面响起,少女脸色一变,一跃而起,奔入了舱内的一扇小门。
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听到舱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和士兵的呼喝声,他下意识地走到一面窗口下,踮起脚尖向外望去。
只见一队队的士兵在甲板上忙而不乱地运动着,兵甲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寒光。他的大脑蓦地清醒了,有战事!
天生对战争感兴趣的他立刻瞪大双眼,将视线越过船舷掠向远处。从对面海岸线的一片芦苇荡中,蹿出几十艘小舢板,远远地冲过来,果然有敌来犯。
他收回视线,甲板上的士兵都集中在船头,已经剑拔弩张,严阵以待。他的神经末梢都兴奋起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代战争场面,他应该是第一个适逢其会的现代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少女还没有出现,他心中暗笑,到底是女人胆小,说不定正躲在哪一个被窝里发抖呢。
他悄悄地走到门口,发现两个卫兵已经不见,他把舱门关上,挑了一个最适合观察的窗口,然后端了矮桌过来,踩上去,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远处传来阵阵的呐喊声,而这边的士兵却冷静得可怕,只闻冽冽的风帆声。
两边的船队越来越近,显然都在全速前进,大有在海上对撞的势头。他开始忧心忡忡地望着对面那些单薄的小舢板,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他完全有理由为对方担忧,因为他们大有可能是他的“大宋”同胞。
愈来愈近了,他看到这边的士兵已经拉箭上弓。他紧张看向对面,那些小舢板呼地散开,避开这边船队的锋芒,分成两群,从两侧呈半圆型包抄过来,他暗赞一声:“好!”
帆船上士兵的队型乱了起来,从船头向两侧散开,以抵御夹击。他看清了,每艘小舢板上载着五、六个头扎红巾的赤膊大汉,一人摇橹,其余划桨,在海面上飞驰而来。
帆船上的士兵齐声呐喊,“嗖嗖”的放起箭来,不少小舢板已进入了射程。由于小舢板已经散开,弓箭的杀伤面积顿时大减,但依然有不少红巾大汉中箭落水,他看得眉头直皱。
就在这时,一根东西嗖地钉在窗户框上,紧接着,本船的士兵纷纷倒地。他定睛一看,窗户框上是一根犹在颤动的黑色羽箭。他再一看,只见更多的小舢板围了上来,那些红巾大汉扔下木桨,一排排手握长弓,对射过来。
战况急转直下,被夹在中间,远不如对方灵活的大小帆船变成了一个个大箭靶。一时间,箭如雨下,他尚未反应过来,一支箭擦着他的脸颊射入舱内,他头发直竖地蹲下来。那一瞬间,三四支箭从他头部刚才的位置射入。他的小脸刷白,好险,差点成了刺猬头。
惊魂未定之际,几十支箭穿破对面的纸窗,钉在了舱底的木板上,有几支飞到了他的脚下。看来大船已被彻底包围了,他亡命地滚向舱角。
这是什么箭,还会冒烟?爱读古代兵书的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火攻?果然,他听到了上方传来噼啪的燃烧声,帆篷完了,他开始为自己担忧起来,在这险恶的战场上,说不定哪支没长眼的箭就要了自己小命,舱里已浓烟滚滚,呆在这里不是等死吗?
他看了一下离自己很近的舱门,第一时间想到了躲在舱内的少女,不禁犹豫起来。但大丈夫怎能见死不救?他一咬牙,伏下身子、屏住呼吸向那扇小门的方向摸去。
他被烟熏得眼泪直流,在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摸到了小门,便一头撞了进去。他一愣,竟到了另一个大舱,这里的烟雾相对地少些,舱里空无一人,舱门裂做了两半,外面人影憧憧,一片嘈杂。
他忍不住吸了一大口气,已被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心里自嘲道:“还想来个英雄救美,人家早甩了你。”
他反应迅速地撕下身上的布条,捂在嘴上,向门口蹑去,想赶紧逃命。刚到门边,门板吱呀一声倒下,一个神情丑恶的外族甲兵向他扑来。他怪叫一声,躲闪不及地被甲兵扑在身上,跌回舱底。
熊一样壮实的的甲兵压在他身上,冰凉的铁甲贴住他裸露的胸膛,他的内心也一片冰凉,闭上眼睛受死:“这回真的完蛋了。”
却半天没有动静,他睁眼一看,不禁喜极而泣,原来这甲兵背后插着三支箭,已死去多时了。被一具尸体吓成这样,真够丢人的,他狼狈地想要推开这沉重的家伙。
一阵哗啦啦的脚步声涌进来,他忙一动不动地闭上眼装死,发现自己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耳边传来少女的娇斥声,他不由将眼睛张开一条缝,却见他以为躲在被窝里发抖的少女,竟披着一身银甲,手握一把长长的银刀,正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发布命令,指挥退入舱里的士兵们列队防御。
看着她镇定自若的大将风度,他傻眼了,这个美丽刁蛮的少女竟是统帅?外面一片喊“杀”声,原来红巾大汉们已攻上船来了,凶狠的吼叫声里是亲切的汉话,真是自己的同胞。
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该向着哪边好?若是同胞们获胜,少女一定凶多吉少;若是少女一方获胜,同胞们又会遭殃了。不过看情形,少女一方不妙。
一阵震耳的兵器交接声传来,退至舱里的外族士兵,在少女的领导下,开始作最后的抵抗。
惨叫声此起彼伏,战况十分惨烈,他的视线只能看到不断扑到在舱底的双方战士的尸体,血花、脑浆、断肢、五脏……在眼前飞舞,他如何见过如此残忍的冷兵器作战场面,心胆俱丧地闭上眼睛,浑身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他可以听到杀入舱内的汉人越来越多,少女一方的士兵越来越少,纷乱的脚步踩过他身上的尸首,向舱后退去。他辛苦地强忍着身上的压力,心里一动,猜到少女会退到那一个舱,可是他刚才过来的时候里面已布满浓烟,现在说不定已起火了。
他先听到了踹开小门的声音,然后听到了满舱的惊呼声与咳嗽声。他睁眼一看,妈呀,对面船舱滚滚的浓烟夹着烈焰从贯通的小门中冒出,在海风的吹送下狂卷而来,靠前的几个士兵立刻变成了火人,发出凄厉的叫声倒下。
舱里浓烟翻滚,不断地有人被熏倒,双方的战士顾不得交战,皆抱头向舱外窜去。此刻不逃,更待何时?他一把推开身上的尸体,翻身爬起,正想逃命,心脏却怦地跳一下,迷糊的浓烟中,他分明看见了那银盔银甲的少女踉跄着倒在了舱角。
怎么办,去不去救她?搞不好连自己也搭进去了。他眼前晃过少女灿烂的笑脸,再次咬咬牙,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快起来!”他一把拉住少女的手,才发现自己是对牛弹琴,她已陷入了昏迷。他试着抱起她,好沉,女人哪有这么重的,真是猪!他反应过来,是她身上的盔甲作怪。
烟雾弥漫,他快无法喘气了,脚下是横流的鲜血。他急智生出,从裤子上扯下一大块布条,在鲜血上浸湿,包在了口鼻上,好难闻的腥味,但好受多了,他强忍住恶心,拖着少女向门口爬去。
短短的十几步路程,他爬得艰难无比,既要摆脱烟火的纠缠,又要避开满地尸体的障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