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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文的来信更让他大吃一惊:谷神与哈迷蚩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欲别遣军马绕过仙人关,于白水、七方关等路冲突入川,围歼吴玠部,大宋安危系于将军一身,请深酌!
日妹么的,他一直逃避的东西,却总是一次次地撞上!他只想将部下安然地带回海州,却怎么也想不到将他们带到这次会战的风口上、带到宋金命运的风口上,这是他的命运,还是历史的命运?
他将两封信放在油灯盅里,看着它们慢慢变成灰烬,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时间不多了,他要赶快决定自己的命运、大宋的命运、抑或历史的命运……
部下都知道他的思考习惯,没人打扰他,他的眉头拧成两个大疙瘩,心头的疙瘩更大:自坠入这时代以来,他一直在被动的旋涡中苦苦挣扎,连经过灵肉煎熬才练成的武功都是被动型的,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出“个人生存被动”之处境,却又陷入“人生目标被动”的泥潭,呜呼,难道老子注定是个被动型人物?去他娘的被动!历史既然一次一次地选择了我,老子就再不缩手缩脚、瞻前顾后,自今而起,老子要按自己的思维来处理每一个遭遇的历史交点,在这个交点上,历史即我,我即历史!
对,历史即我,我即历史——他心镜蓦亮,晓得自己又上了一个层次,旋即思路大开,真是当局者迷,原来自己一直寻求的破解困境之法亦在此!
他自战袍上撕下一块白布,取出碳笔写下两行字,快步登上箭楼顶层,找了一张宋军的神臂弓,避开放哨的兵士,在角落立定。
此时夜色如墨,约莫三更时分,他毫不迟疑,将白布裹于箭身上弦,脚踏张弓,四指拉弦,腰部发力——使神臂弓至少需要挽力三百斤以上,他不比正规弩手,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拉满弦。
他目透弩之“望山”——瞄准星,落在对面仙人关城头的护旗小校身上,自知这一箭射出,他在即将开始的战斗中将再无保留,因为,洞悉了先机的宋军,一定会占尽优势。“嗖”地一声,护旗小校傻傻瞪着穿裆而过、钉入城墙的长矢,差点尿了裤子……
三月一日,宋金西线战场——川陕大角逐的转折点,也是仙人关会战最关键的一日,金军全军出动,并力强攻西北大箭楼一个方向,欲会合占领箭楼的前锋部队,以此突破,撕开宋军杀金坪第二隘防线。本来金军战术由面转点,足以出敌不意,谁知……
战鼓如雷,乌浪滚滚的大金重铠步军又采用了新的阵势,每十人队呈列进攻,铁钩相连,鱼贯而上,示以有进无退,直指大箭楼。
宋军则以砲队、驻队矢迎击,石下如雹,矢下如雨,金军前者死则后者断钩继进,一路冲到大箭楼前。箭楼里,一直捕捉战机的他果断下令,弓手掩护,盾甲兵与标枪手结连珠小圆阵出击,务求与大部队会合,打通连接通道。
就在他所部即将与大部队会合之际,一声炮响,第二隘两侧冲出无数宋军敢战士,以长刀大斧左右击,像分隔牛郎织女的银河将面对面的两部分金军死死分割,真正的恶战开始了。
虽然是他所部开战以来的第一次白刃战,平日的艰苦训练得到了回报,连珠小圆阵在棍队的接应下迅速回缩,撤入箭楼。战鼓愈急,那是兀术催促他出击的讯号。他在顶层看到双方在箭楼前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晓得来不得半点疏忽,与大部队会合也是他所部唯一的出路,否则,宋军必定死力拔掉这个眼中钉,因为大箭楼已成为此役的阵眼。
神鹰在高处盘旋,冷漠地注视着地上呼号相残的人类,到处是仆旗流矢、残盾断刃、碎肉溅血,蔚蓝的晴空下是人间的地狱,死者层积,活者践战。金军两部拼死接会,几次差点成功,但均被宋军顽强阻断。
临阵指挥的兀术怎么也想不明白,吴玠怎会看破自己的战略意图,倾重兵于箭楼前,只有不停地下令进攻、进攻、进攻!
战斗已经白热化,他亦亲自披挂上阵,可惜宋军的敢战士似乎无穷无尽,杀不光——被金军大部,也伤不尽——被他所部。他所部则开始出现阵亡:一队兵士被石弹砸个正着,八死两伤;另一队圆阵被破,全队覆没。而伤者愈多。
身后又一圆阵被破,他回救不及,眼睁睁见十个儿郎尽丧,这才留意到部下们在死亡关头也没有对宋军下杀手,而不杀禁令在此情形下完全可以抛开。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正视惨烈的死亡,是什么原因令他们做到了这一点?他一个人坚持的东西终于变成很多人坚持的东西,两行热泪夺眶而出,他嘶声大喊:“兄弟们,撤!撤回箭楼!”
按他破解困境的原先想法,一旦无法打通通道,便率部下放弃箭楼,冲回大营,而现在,他看到了自己将要付出的代价,却不忍再看到亲手带出的兄弟如此赴死,惟有选择相对安全的死守——他不仅要对选择他的历史负责,更要对选择他的兄弟们负责,脑海里一个声音告诉他:你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的……
血战一日,以金军惨败告终,入夜稍歇,他第一时间查验部下伤亡情况:阵亡七十二人,重伤及不能行者四十三人,轻伤仅能行者二十八人,轻伤尚能战者三十九人……这个结果他毫无心理准备,虽然部下们毫无怨言、信戴依旧,他却无法面对自己——这一切是他造成的、是他向宋军告密造成的,一时大悲大疚,冲动地冲忽里赤嚷道:“拿‘火龙出水’出来,老子就是轰、也要轰出一条血路!”
忽里赤诧异地看他一眼,又看了看边上至少一半不知“火龙出水”为何物的兵士们,欲言又止,默默点头。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惊天价锣鼓声,杀声直遏九霄,他一惊:难道宋军趁夜反攻?不待他下令,兵士们已各就各位。他与忽里赤冲上顶层,但见刚刚黑下的天空一片通红,四面山上点起无数火把,空中火箭横飞,石弹乱下,尽往金军大营招呼,几条火龙亦自四面快速移插,目标正是金军主力。
千里镜中金军大营人影胡奔、战马惊嘶,已呈惊溃之像,在对手激战一日困惫不堪的情形下夜袭劫寨,端的好策略!他不由佩服吴玠之谋,大脑被此突然事件刺激反而冷静下来:大势去矣,金军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如何突围而非取胜,入蜀已成梦魇,他所部跟大部队会合也无望了,只有自寻出路。
他举镜四顾,只觉到处都是宋军的火把,根本无路可走,怎么办?金军大部队一被收拾,自己这部前锋更无倚靠,难逃覆灭,要走便在今夜,利用宋军无法兼顾的空挡,但他根本分不清宋军的空挡在哪?
宋军的火龙已冲入金军大营,杀声荡魄,号声丧魂,相信暗渡陈仓的金军命运也不会好到哪里,完了!此次大金锐志而来的川陕会战彻底失败,这一切全拜他所赐——历史即我,我即历史,他刚冷静的大脑又趋混乱。
忽然,箭楼顶层的木制建筑亦着起火来,吴玠自然不会忘了他这个眼中钉。部下赶紧救火,却没有水,还好找到几个大酒缶,装上泥土击覆,控制住火情。火烧眉毛了,他一面急令忽里赤集合队伍,带好伤兵,随时准备出发,一面苦思出路,心头火与外头火一起烤着他。
一声狗吠,他听到大灰的声音,顿想到大营中的牛文他们,然后拼命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再冷静!冒死穿过火海的忠勇大灰扑入他的怀里,他看到了牛文的捎信,心神稍安:牛文与留守部下借牧马机会呆在外山安全地带,等他们前来会合。
金兀术会不会来信令他逃命?,他下意识抬头,找寻神鹰,心头倏地灵光一闪,捕捉到一个奇思妙想——有了!
他连声呼哨,用这两日才学会的唤鹰之法召唤神鹰,良久,在他几乎失望时,神鹰熟悉的身影在空中出现了,希望也出现了,他哈哈大笑着抱起大灰:“好狗儿,我们又要和大鸟一起作战了!”
火红的夜幕下,宋军呐喊追击着四散逃命的金军,谁也没有注意到上方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一头大鹰抓着一个人空中展翅翱翔,忽高忽低、忽南忽北,忽隐忽现,足足游曳了大半夜,快到天明,才消失不见。
天色蒙蒙,外山一座高坡,又一部烟灰满身、衣甲残碎的金军钻出丛林,与在此收敛败军的大部队会合。神鹰带着他自空中慢慢降落,激起漫山金军的热烈欢呼,英雄回来了——拯救数万金军的英雄回来了,包括兀术、撒离喝、谷神与哈迷蚩等高级将领无不翘首相迎,惟独达凯冷立一旁。
他有些得意地扭扭脖子,松松肩膀,飞了半天,还真不想着陆哩,谁也想不到他竟想出这样的突围妙计:神鹰与他在空中寻找宋军空挡,指引地上的大灰,牵领金军安然穿过狭小的山隙,逃出生天!如此来回数十趟,将被打散的金军各部一一带出来。
这或许是他此次率部出征的最好结局吧——兀术吃了败仗,大宋得保川蜀,他成了英雄。要说英雄,真正的英雄的天上的神鹰和地上的大灰,没有这一鹰一犬,大金最精锐的兀术军团只怕覆灭于此。
他亲热地搂着神鹰的脖子,看得出,它已累得不想再飞了,我们的地上英雄呢?他顾不得理会欢迎的人群,到处寻找大灰,它也一定累坏了,在高低起伏的山地跑来跑去,比在天上飞又艰辛多了。
哈,狗儿在这偷懒呢,他寻到软软趴在一棵树下的大灰,一下扑过去,要好好逗它以示奖励,咦,这家伙怎么尾巴都不摇了?他挠了一下它的下巴,这可是它最喜欢的举动,怎么还没反应,感觉手有点潮,无意抬起一看,他顿时呆住了,满手的鲜血!
“大灰——”他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吼,正欢庆劫后余生的金军将士被他叉了音的哭吼震得陡静,齐刷刷望过来,只见他摇摇晃晃地抱着狗站起来,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大灰,它死了……”
他与大灰之间的感情,远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