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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对的阵营皆虎视眈眈,两兄弟不便多说,彼此拣要紧处简问简答。原来无论义军还是官兵,皆出陈矩安排,他有些不懂胖哥干嘛以两种阵仗迎接王伦。陈矩并不回答,盘问起他来。
为防万一书函遗露变成受制他人的把柄,他只通过艾里孙口头转告陈矩自己的动机:他虽归金,但对宋人怀有故国之情,愿意做一些有利大宋之事,言下之意,可以利用他的新身份为大宋效劳,作个谍人。而他真实的动机,决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只待以后再找机会向胖哥交心请罪。
陈矩自半信半疑,不过至少将奸相赶下台的这件事,确实有利大宋,而秦桧当日缩头湖之功被时人看作为登高位作出的假象,秦桧的假象自然不少,惟独这一件却是真的,但后来因他的原因而不愿居功,反被历史掩盖,此是后话。
中国人素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之说,陈矩便将他训诫一通,交接了王伦,命义军将铁浮屠放行,却又故意泄露王伦返宋议和的风声,民间义军恨议和者犹甚金人,立刻转而包围住这支宋军不放,却是陈矩的双簧妙计。
直到一个月后,才由刘光世派出大将王德率部赶来“解围”,当王伦还自金国的消息上报到朝廷时,秦桧罢相已成定局。
大宋绍兴二年·大金天会十年,八月,拜相一年的秦桧以“自诡得权而举事,当耸动于四方;逮兹居位以陈谋,首建明于二策……顾窃弄于威柄,虑或长于奸朋”而罢,赵构亲自诏告天下——“终不复用”,令秦桧几无翻身可能,一时人心大快!
当此消息传来,他与楚月正踏上燕京郊外的入城官道,身前是铁浮屠开道,身后是庞大的海州订亲团——五百骑意气风发的海州少年子弟连同一百车海州土特产,“碧霞会”的妇女们一听迎娶圣娘娘回海州的订亲团人数不够,皆发动家里未婚少年参加,报名人数超额火爆,最终经过一番筛选才定下五百人,皆是灵气可塑的精壮后生——隐然为不杀军的壮大奠下基石。
楚月一对明眸落在他脸上,尽是怀疑,看得他心里发毛,那件事可没敢告诉可人儿,毕竟后果波及挞懒一族人,除了共同介入的艾里孙与陈矩,再无他人知道。但面对灵犀相照的小娇妻,他难免心虚地把头转到一边。
知夫莫若妻,楚月一夹小飞,绕到他面前:“臭小子,莫非你护送王伦时做了甚么手脚,以致累了秦桧?”
“哪有此事,你可以问高益恭么?”他相信即便当时在场的牛文与高益恭也看不出破绽,急忙狡辩。二通事都留在海州,协助艾里孙打理日月庄和朐山口开埠事宜,忽里赤则率十八名生士携带装备混杂在订亲团中,已与海州子弟打成一片,却是因黄泥岗的教训,他必须保证自己身边随时有减免杀戮的力量存在。
他再左右顾而作惋惜状:“这秦执事也忒没用了,枉费我一番心血,为其垫脚……”
楚月不由冷笑一声:“甚么心血与垫脚,只怕尝尽了风流而不舍罢……”
“嘻嘻,娘子莫要吃醋,为夫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本欲嬉皮笑脸地打消可人儿的疑心,却被她的花容骤变吓住了,顿时后悔不迭:坏了,刚躲开一个麻烦,又挑起另一个麻烦!
他当秦桧的这段经历一直是他俩回避不及的敏感话题,他对楚月的肉体背叛几乎全发生在这一段,任他巧言令色也难以自辩,楚月虽然原谅了他,但并不表示就忘了他被捉奸当场的老帐,而女人的的醋意一向是男人最难琢磨的情感之一,一旦翻起波来转眼便成飓风海啸。
“呵呵……只怕某某是人在床上、心不由己罢……”楚月不知是何“居心”,娇笑着学他胡乱改词造句,他却笑不出,因为可人儿分明“笑里藏刀”,眼神透着陌生瞪住他,好像是看到了另一张面皮儿……
那眼神很熟悉,看得他心惊肉跳,一下子记起与楚月山洞重逢的一幕,后世的情感经历告诉他,同样的一件事儿,男人与女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比如那次重逢,他记住的是与楚月的幸福初夜,而可人儿铭刻在心的一定不是这个!
果然,楚月当着他手下儿郎与海州子弟的面,隔着马儿就一个耳光打过来,他哪敢躲避,乖乖地将脸贴上去,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她也不管什么不在外人面前扫他颜面的夫训了,连声娇叱:“臭小子、狗奴才、大淫贼……”
前后众骑皆吓一跳,怎么无端端的郡主发起火来,听着听着,有些明白了,好像郡马爷有什么风流勾当败露了,一时皆有情同戚戚之感,男人不易矣。
他噤若寒蝉,哀叹自己算丢人到家了,惟有阿Q地安慰自己,在人前也有好处,至少嘴唇不会遭受那次的苦难——被连咬两次。
楚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临了,倒像她被欺负了一般,珠泪涟涟,飞一般地弛骑而去。在那次有了经验的高益恭不待他吩咐,令一队铁浮屠跟去保护郡主,一面来到他身前劝慰:“姑爷,下次可要小心些……”
日妹么的,你倒说起风凉话来,老子有甚么小心的,若非你的劳什子植脸异术,也不会有今日风波,他无明火顿起:“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一边凉快去!”
高益恭没来由碰了一鼻子灰,心中不免有想法:你们夫妇俩吵架,我倒成了出气筒?
临近燕京城,早有一队人马迎出来,却是俩舅子,一见面,乌达补就哇哇大叫:“小子,又怎么得罪我妹妹了,害得哭成她泪人似的,我可要替妹妹出头!”
看来楚月已同哥哥们照过面,他放下心,陪起笑脸:“大哥、二哥好,我可不是故意的,还不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妹妹娇纵惯了,妹夫可要体谅……”斡带理解地一笑,告诉他金主将临燕京,父王挞懒已往祁州设元帅府戍守,镇护圣驾,而他与楚月的订婚大礼照旧在燕京举行,毕竟金主赐婚,不可拖延。至于他的南巡天使任务就此交差,那支铁浮屠千人队正式归他领导,成为郡马营。
乌达补见他订亲团声势,又啧啧称赞:“好小子,这才不堕了妹妹的面子。”
他心中苦笑,老子的面子刚刚可堕光了,而不用见岳父挞懒,他又暗自高兴,毕竟破坏了其大计的重要一环,有些难以面对。
三日后,上午,燕京城挞懒亲王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门前鞭炮震耳,观者塞途,都知是郡主订婚的拜门纳币之礼。
那个据说是汉人小子的郡马爷披红挂绿,骑一匹红马,身后数百子弟手执红旗,携百车酒食,赶百匹骏马,浩浩荡荡来到亲王府前。
一路全仗高益恭张罗,他按女真风俗一箭射落府门右边一串大红灯笼,顺利进门,然后车福接手,领新姑爷并亲族子弟步行往小校场而来。
但见昔日的小校场,变成了一个大宴会场,一排排的长桌摆开,亲王府的仆役正将新姑爷带来的酒食特产摆上桌。中间搭起一座四面通畅的大帐篷,里面置一大炕,上面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女真男女——皆挞懒族人,以姑娘与孩童居多,嘈嘈笑笑,交头接耳地议论着鱼贯而入的订亲团。
楚月头戴金丝红环,一身水红长裙,粉颊明眸,樱唇皓齿,千娇百媚地坐在最前面,似嗔还喜地看着他的到来。
扑面而来的喜气熏得他似醉了一般,任车福摆布,率子弟们一起罗拜于炕前空地下,乃女真“男下女”的风俗。
“明日哥哥,恭喜恭喜!”一个相熟的少女脆声令他抬起头来,却见一个姿容俏丽、眼神火辣的小妮子正亲热地坐在楚月身边,旁边一个汉服孩童不甘落后地向他嚷道,“龙卫将军,抱得美人归,不见故人来啊……”
哈!霜铃与完颜亮也来了,他刚刚竟没留意,原来两人皆随金主一同南下,闻此喜事,赶来参加。却见完颜亮向他挤挤眼,而霜铃亦一面看着他笑一面跟楚月咬起了耳朵,他心头一跳,可不要说自己什么坏话啊,当日的情形浮上来:
“好个明日,竟敢咒我大金?”他唱完那首《天地歌》,刚步出粘罕宴帐,完颜亮忽然从后面拉住他,在他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之前,又顽皮一笑,“龙卫将军,唱得好,词更好,比那些老夫子教的都好,这天下、族分、权色皆不过沧海桑田,失之无过,得之无罪,有志者无妨夺之!”
他当即一激灵,总不成这孩子的远大志向竟在自己一首歌的影响下而产生,历史竟是瞬间造就?他抚着完颜亮的头,不知是忠告还是点拨:“孩子,你要记住,有志者事竞成,但凡事不能太过,心不能太大!因为成就越高,跌倒再爬起的机会就越小,到你真正实现大志之时,你连一次也输不起的。”
完颜亮不知听懂没有,伶俐一笑,岔开话题:“霜铃姨今晚约你私会,你去不去?放心,我不会告诉楚月姨的。但你不去的话,我可要去哩……”
他当然不会去,首先,不能再对不起楚月;其次,霜铃又是二舅子喜欢的女子!可是他又不想完颜亮这么小就学坏,只好道:“飞来艳福,岂有拒绝之理,我这就去……”
炕上的楚月一面听霜铃嘀咕,一面咬着嘴唇打量他,终于面上漾起浓浓的娇羞与欢喜,看来霜铃说的都是女孩子间的体己话,他一直打鼓的心儿方和缓下来。
鼓乐声起,岳父挞懒不在,便由大舅子斡带主礼,将楚月抱下来,让他接住,他忙张臂,紧紧横抱在怀,生怕她又跑了一般。
缤纷的花瓣散落头顶,祝福的童声响彻四周,可人儿怯怯地闭上双眼,柔软的身子在他手上,仿佛要化了,一对新人便在双方亲族的簇拥下,送入一座悬挂红箭的红帐篷。
第六十九章Thedayaftertomorrow
“月儿,有一天,我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出现在你的面前,迎娶你成为我的妻……”红帐篷里,趁着姑娘小伙们被刺花挡开的空儿,他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埋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