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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规与他走下城楼,城墙上排序站哨的一个个兵士不时行礼,陈规一面招呼一面道:“红义士请看,战时,这城墙上一步一兵,一步半一民,每三步置弩、叉竿、斧、椎,每十五步置堵缺之柴土,每三十步设锅灶、水瓮及沙土,可从容拒10倍之敌。当日汴京之役,备不可谓不足,兵不可谓不密,丁不可谓不众,然金军一夜之间架设砲车五千余座,以汴京长达五十里外墙,每里还要分得百座,金军为集足石弹,将汴京附近石器洗劫一空。攻城之际,先平护城河,而后漫天飞石,流星雨一般,守兵扑叠倒地、辗转呼号,号坚不可摧之汴京城,抖若风中枯叶……”
陈规栩栩道来,有如亲见,他为之动容,原来巨型武器的集群战术已经出现,当足够多的投石机一齐发射时,量变产生质变,其威力绝不下后世的炮群攻击,他一时觉得若德安遭如此攻击,亦不堪一击,而将来自己的城池遇到同样的攻击,该如何应对,他陷入苦思中:“这……这如何是好?”
陈规明他心情,微笑道:“不妨不妨,吾早有对策,德安城防,不仅着眼于城池改造,更着重城防战术!”
他不得要领,情急道:“请大人明示!”
陈规不疾不徐:“这砲车本是我宋人擅长,却为北族‘师我之长技以制我’,吾这对策,便是‘以砲制砲’!”
“以砲制砲!”他茅塞顿开,这陈规陈矩两兄弟,都是这时代的天纵之才,即便以他的跳跃型思维,也想不到还有这招,实在令人叫绝。
陈规如数家珍地展开道:“吾将砲车设于城墙内侧,由城上旗头指引攻击,彼明我暗,以射百步之远砲,攻敌砲车群,以射五十步之近砲,攻敌攻城器群……”
他进入实战的想象中,五体投地。
第五十八章缘;妙不可言!
其时日头近中,照得人暖洋洋的,陈规的攻守奇略令他眼前一片光明,原来真正的军事家应该是这样的,自己以前所谓的谋略只不过是一些小聪明。
他眯眼远眺,城外大片沃土上到处是春耕的大宋军民,这种景象在当时实在罕见,叹道:“如此军民相亲,大人德治啊!”
陈规微笑:“吾乃仿古屯田之制,合兵士百姓,分城外荒地耕垦。所屯之田,皆相险隘立堡寨,敌至则堡聚捍御,无事则乘时田作,以兵养兵,以民养民,聊补军营粮饷之给,府库仓廪之储罢了。”
这屯田之制,可实现军队及属地的自给自足,他倒要好好学习了,忙夸上两句:“高明高明,井井有条,不知大人如何管理?”
陈规不以为甚,随口简述:“兵士皆分半以耕屯田,民户所营之田,水田亩赋粳米一斗,陆田赋麦豆各五升。满三年无逋输,给为永业。流民自归者以田还之。凡屯田事,营田司兼行,营田事,府县官兼行,皆不更置官吏。”
没想到区区一座城池的治理,就涉及诸般学问,若是一大片根据地的管理,跟治国差不多了,军事只是保障,经济、政治等等都不可或缺,还好,当秦桧的那段经历给他恶补了政治课,军事一向是他感兴趣的,自以为有天赋,惟独这时代的经济,他可是两眼一摸黑,看来必须求贤才行。
他渐步前行,与陈规及侍卫拉开距离,踏上一方马面,第一次站在战略的高度反思脱身之计。马面乃突出城墙外侧的墙台,与城墙合为一体,可缩小城下死角的范围,守城之必备。
脚下的城墙足有15米高,下方是硬土,他看着有点头晕,不以为自己有跳下去逃走的本领,不摔成肉饼已算幸事,人的轻身潜能必有个临界点——地心引力,即便第一流的轻功好手也做不到安然跳下吧,更何况前方还有两壕三墙的阻拦。
当然他可以在明天期限前从容离去,只要他一离城,便是天高任鸟飞了。纵然官府圈定他的方位,以最快的速度围堵,但南渡小朝廷中央集权已大大削弱,地方上呈现唐末藩镇割据之局,彼此协同能力很差,再加上鱼龙混杂的义军游寇,要缉拿今非昔比的他,只怕是做梦。
但他从未想那样离去,他不想连累那个误堕风尘的妙人儿,不想她再受到另外的伤害。一旦玉僧儿报官,盘查之下,明日为何变成她哥哥红大,为何在玉红院逗留许久,直到他离开后才报官,怎地都脱不了干系。
他要以另一种方式离去,一种不牵连玉僧儿的方式,管你红颜天妒,看我庇佑红颜!
正是有施方有得,德安之行大收意外之获:玉僧儿之妙术和陈规之金言,令他的自信平添几分。
陈规今日相请实不在他计划之内,该怎样利用一下呢,毕竟这是他身为红大的最后一日了,他忽然转身向陈规跪下。
陈规忙扶起他:“红义士缘何行大礼?”
“大人待红某甚厚,只是小人明日便要离开了。”直到这时,他才吐露此事,却是他的小人之心作怪,生怕另生枝节,此刻道出,自是另有用意。
“哦,走得这般急,”陈规微现失望,随即唤过一个侍卫,“叫厨子加多两碟荤菜,再备一百两银子,吾为红义士饯行。”
为客人饯行不过加多两碟荤菜,看来陈规本打算请他吃顿便餐,他方留意到其素旧袍服上竟打着补丁,真是一个克勤克俭的好官哪!却又送给他一百两银子的厚重盘缠,他看到一颗爱才招才的拳拳之心,却不得不显露“险恶”用心:“大人不必破费,只是小人此去不知时日,有些放心不下我那妹子。”
陈规果然中计:“红义士放心,吾会照顾好红娘子!”
他大喜,又扣一环:“不知大人是否看小人薄面才如此关照?”
陈规不然:“红义士此言差矣,凡托庇德安之百姓,吾皆等同视之。”
他心头的一块大石落地,真诚地再一拜:“如此多谢大人!不为我妹子,而是为满城百姓!”
“此吾职责也!”陈规报以厚望,“只盼红义士早日归来,助吾为国出力!”
“小人定不负所望!”他满嘴答应,不禁为骗了这个忠义为国的老人愧疚,自己是一去不回头了。
是夜,德安城最红火的食坊——“八宝滑肉坊”,一木面书生突然现身,行径怪诞,出手阔绰,先包下现场所有食客的饭钱,而后跟小二索要笔砚,于白粉壁题上八个大字——“海州明日到此一游!”
众食客先争先大嚼,再窃窃私语,突然炸了锅作鸟兽散,狂呼:“是明日小贼,明日来了!”
整个德安全城而动,官兵紧急戒严,封闭街巷,挨家挨户搜索大宋头号通缉犯——明日。
那边厢,一个妙人儿守在空房,看着小厮捎来的字条——“烦妹妹转告陈大人,哥哥下午已离开——红大”,怅然若失:“明日,僧儿明白你的用心了,又是何苦……”
世事难料,玉僧儿怎地也想不到他以这种方式跟他告别,报官之事,自然了了。
“话说明日小贼大闹德安,那一夜,直整得鸡飞狗跳,男女不宁。按说德安号称铁城,陈规大老爷甚是精明,其时城门早已关闭,那上万官兵挨家盘查,将德安翻个底朝天,恁是没抓到小贼一根毫毛,给他逃了出去。”
“先生说笑了,那小贼再有本事,怎能安然逃出德安?”
“这倒有个缘故,只因官兵大部派去搜户,守城的反而少了,偏偏给那小贼钻了空子,摸上城去,不过还是巡兵被发现了。”
“哦,那些巡兵是吃闲饭的,还是给他逃了。”
“倒也不能怪他们,当时巡兵已将小贼围住,小贼哈哈一笑,一个跟斗翻出去,冲上一马面,叫一声‘明日告辞’,就此跃下城墙,投入黑暗之中。”
“小贼竟似铁打的,摔不死?”
“哪里,小贼似神机妙算一般,知道那处马面下装了下城绞车,他借助下城绞车的绳索一滑到底,官兵们只能干瞪眼了。”
“原来如此,后来怎地?”
“那德安府自然上报朝廷,重发新榜通缉,将小贼画了两个头像,一个是以前老的,一个便是木面书生,官家在德安周围五百里范围,道道布关,层层设卡。而大批江湖好汉、义军义士也争相帮助缉拿,一时江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只怕那些江湖好汉、义军义士帮助是假,缉拿是真吧。”
“你又知道了?”
“嗨,‘和氏现,日月变’,谁不知小贼手里攥个宝贝,否则赵官家怎会如此紧张,对身陷北荒的父兄也没如此上心过。”
“嘘,此话少讲,有指斥乘舆之嫌。却说小贼这番一反常态,与以往稍纵即逝大大不同,他频频现身,各处均有发现他的行踪,偏偏谁也拿不住他。”
“先生又说笑了,小贼若潜身下去,自难以拿住,若说他现身露脸,还无人拿住,也忒笑我大宋无人了!”
“这是实话,小贼端的有神通,你明明看他在茶楼喝茶,转眼过去,便找不到了。江湖上有不少传言,最离奇的是说这小子学了茅山道术,能忽而变男,忽而化女,忽而长老,忽而归少,早遁走了。”
“茅山道术遮莫听说过,只闻有五行搬运、穿墙破壁、腾云驾雾……却没闻有变化之术,这倒新鲜,莫非……”
“这位客官,是你讲,还是我讲?”
“先生你讲,当然是你讲。”
“明日小贼的踪迹一路循北,过淮而去,我大宋官兵、各路好汉眼睁睁地看着小贼遁入伪齐境内,不知所踪。”
“先生……”
“这位客官,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先生,我气不过,这小贼就此没影子了?”
“非也,小贼又做下令人瞠目之事。话说伪齐刘豫逆贼将移都汴京,即开封,欲恩威并施齐民,故首开武举,伪齐各地武生经乡考、会考后齐聚大名府,正是三月十五日,大名府校场,端的人山人海,有道是‘贫文富武’,那些武举皆富家儿郎,个个高头骏马,明鞍亮甲,摩拳擦掌,练枪试弓,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