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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日月记-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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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释然,又想起什么道:“我就这样见陈大人?”
  “我早有准备,在你面上做些手脚,包无人认出你是明日。”玉僧儿说罢拿过一个小锦盒,取出几个希奇古怪的物件,在他脸上如飞似动作数下。这丫头心细如发,什么都考虑周全。
  “这便好了?”他忙拿起落在床上的铜镜照了照,嘿,不敢相信,在玉僧儿的巧手下,他的鼻子塌了,嘴巴大了,双颊多出几颗大麻子,变成一个粗丑大汉。
  玉僧儿再出去,陪一位士大夫模样的清瘦老者进来,其没穿官服,头戴纱帽,身着皂衫,扎革带,乌须垂胸,腰杆挺直,矍铄而端毅——一个忧国忧民的老人形象。这便是胖子陈矩的哥哥陈规么,多么截然不同的两兄弟,除了眼神相似——具有穿透力,陈规更显深邃。
  他坐在床上欠身道:“红大见过陈大人,小人有伤在身,不能趋庭,望恕罪。”
  “红义士勿须多礼,本官先代百姓向尔致谢。”陈规关切地看过来,目光在他的平头上多停留了会。
  玉僧儿乖巧替他解释:“我哥哥刚自寺庙还俗,头发古怪,大人莫怪。”
  这丫头轻描淡写,为他遮掩过去,殷勤地请陈规落座并敬茶。陈规毫无官威地坐下,和易近人:“哦,吾方外之交不少,不知红义士原先于哪座宝庙出家,缘何还俗?”
  身为一方父母官,对外来显眼者当然留意,这是打探自己来历了,他不敢再靠玉僧儿,赶紧顺着她的话编下去:“小人本在东海郁洲大岛上一座小庙出家,只因战火波及,庙破僧亡,只余小人一个,不得已还俗。”
  玉僧儿妙目惑眨,想不到他编得这般顺溜,似真的一般。他暗自得意,这自然又是大部分的真话里掺上小部分的假话,古代云台山庙宇众多,而今又属金占区,谅陈规查不出虚实。
  陈规颔首道:“那日匪犯,吾亦在城头观看,尔端的好胆识好身手,不知师从何人?可否想过为朝廷效力,德安正需要尔这等人物。”
  “小人的三角猫功夫是跟师兄们学的,为朝廷效力么,当然愿意,只是……”他心道老子伤好之日就是身份曝光之时,德安需要我?需要我的地方多着呢,一时不知如何答下去,迟疑地瞟一眼玉僧儿,真是心有灵犀,妙人儿得体代答:“我哥哥尚有俗事未了,容奴家与他商议再说。”
  他配合默契地咳嗽起来,一副伤势不轻的样子,陈规见状,起身道:“红义士且安心静养,吾会召城内最好的医师为尔疗伤,多多保重,本官先告辞。”
  陈规不像那些官场上的迂夫子,当真干脆,说走便走,他赶紧谢送。次日便有官府委派的医师上门,又是送药又是送补品,浑不计较这是妓馆,可见陈规招揽他的决心不小,弄得他和玉僧儿不知如何面对陈大人这份热心。
  大灰亦有专人照料。他伤势日好,仍不能起床活动,那一箭深及肺腑,玉僧儿悉心照料,浑不提以后之事,这十几日两个人以本来面目相见,自比以往更多了一分亲近,接触间时有荡漾之感。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没敢再撩拨人家,却奇怪她这个“红娘子”怎地天天有空陪她,终忍不住发问,玉僧儿脸一红:“人家封牌了。”
  他心中忐忑:不会为了我吧。如此朝夕相处,为免把持不住,他只有没事找事做,以引开自己的注意力,便向玉僧儿请教易容之术。不知是出于报恩还是其他动机,玉僧儿将那师门绝学全心演示,毫无保留,看不出那巴掌大的小锦盒,竟藏有大乾坤,他被深深吸引住,不由专心求教。
  原来这门绝学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三十六幻”,却是不知哪一代的青楼前辈出于职业需要,为取悦各种不同口味的嫖客,在女性化妆术的基础上衍创出来的,中国古代的很多绝学,都产生于下九流的行业。此艺只在妓坊间流转,又传女不传男,用处狭隘,险被埋没,玉僧儿做青倌人时节的一位艺师,正是“三十六幻”的末代传人,眼看此艺渐将失传,故没给玉僧儿立下禁授规矩。
  这两个一个想学,一个想教,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无心之中,他掌握了易容变化的本领。到得他能下地走动时,“三十六幻”已学会了七七八八,实属意外收获。
  陈规消息灵通,大清早派人请他往校场一见,他不便推辞,未惊动玉僧儿,自行改妆,上了来接的一顶鼠尾小轿。
  两个健硕兵士抬得小轿飞快,他不时掀轿帘观探,这一天到晚窝在温柔乡里,尚未见识铁城的真面目呢。正是早市时间,街上行人接踵往来,铺坊间客人进出,繁华不下绍兴府。
  行不多时,前方传来阵阵擂鼓声,估计快到了,他放下轿帘,琢磨起陈规将要如何。
  “请壮士上武台。”兵士落轿相请。
  他出轿,便见身处一个巨大的校场——练兵场,周围栅栏围得铁桶也似,朝阳照着面前一座条石夯土的武台——演武校阅的高台,连排大旗猎猎,陈规一身戎装,立于武台正央,几员偏将陪同,督指官兵训练。
  此刻的陈规,一洗士大夫文气,变为一军威严统帅,须知其身兼复州、汉阳军镇抚使军职,守德安历多少恶战,自磨练出一股儒将之风。
  他油然感到一种压迫感,不敢怠慢,几步挨到台上,赶紧拜礼:“小人红大见过大人。”
  “红义士请起。”陈规招手唤他到近前他诺诺过去,陈规并不寒暄,向场内一挥手:“看我好儿郎!”
  在旁的偏将皆目不斜视,各司其职,他心头凛然,立正望去:但见足有上千兵士,在春寒料峭的天气下,个个精赤上身,在锣鼓的助威下,虎虎演练,声势逼人,他留意到有缝的栅栏外不少百姓围观,不时发出喝彩。
  陈规指向左近的一队兵士:“请红义士指点一二。”
  只见这群兵士戎裤簇新,整齐列队,或练射、或练拳、或练器、或对练,架势皆不入他眼,便老实回答:“太显生硬。”
  陈规点头:“红义士,吾这新募军士正缺个教头,尔意下如何?”
  原来是新兵,他心道要是拿出女真练兵的那一套,必事半功倍,只是老子哪有空教他们,怎么回答呢,还是先岔开话题吧,他转向右远一队演练阵形的兵士道:“大人,那是破骑军的阵么?”
  陈规微露诧色:“红大竟识阵法?”
  他脑筋转得飞快,有意卖弄:“略识些,实不相瞒,家师乃一看破俗世的旧武将,以乱世难料,曾指点小人一番。”
  陈规本以为他是个只会使枪弄棍的粗莽汉子,意外中兴趣上来,考究道:“你看这阵如何?”
  他仔细观察,长枪加拒马,破一般骑兵当没问题,只是……他若有所思道:“尚可,只不知大人听说过铁浮屠没有?”
  陈规诧色更露,正目看他:“金军铁浮屠?兵重铠,马重革,却从未于阵前出现,想来是金军新创。我推断,若如此用兵,必以集群出现,长兵加弓箭为攻器,如在平原野战,当无敌。此军情甚秘,探子自北方回,偶有提及,红义士怎知?”
  陈规耳闻眼未见,便能道出铁浮屠用兵特点,他好生佩服,解释道:“小人泛海归来,路经金占海州,恰巧撞见一军铁浮屠,因而得知。”
  陈规眼睛一亮:“请速说来。”
  他忆起小树林之战,余悸犹存,缓缓道:“遇山平山,遇林拔林,‘铁浮屠’过处,人畜不留!”
  “真有如此厉害?”陈规脸色数变,沉默少许,黯然长叹,“看来我大宋中原难复矣。”
  想不到惹出陈规如此感慨,他可记得日后铁浮屠被大英雄收拾得很惨,不服气问:“大人此话怎讲?”
  陈规看向那破骑兵之阵,语气饱含沧桑:“尔既识兵法,可知:斯战,不外战、御、攻、守四类。战与御即野战攻守;而攻与守,则指城池攻守。所谓攻城掠地,皆离不开此四字。尔可知,战御攻守中决定之力是甚么?”
  战争中的决定性力量是什么?好像是民心哩,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么。他知道这不是陈规的答案,其讲的是纯军事范畴,但他对理论知识一向讨厌,只有虚心讨教:“请大人明示。”
  陈规循循善诱:“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正奇之间,总脱不了一个‘疾’字,‘疾’之本在哪?”
  讲得好,两军作战,贵在机动,这机动部队么,在这时代只有骑兵了。哈,他发现陈规与陈矩两兄弟相同之处了,便是好为人师,不过这些知识都是他感兴趣的,他可不是个笨学生,一点就透:“是骑军。”
  陈规抚须颔首:“不错,这骑射本是北族所长,春秋时匈奴之乱,我汉族方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自此战御胜负便取决于骑军,历朝历代,无不专着于骑军。自此天下之争取决于骑军,故有“马上夺天下”之说。”
  他有些明白了:“大人是指我大宋骑军积弱,故难复中原。”
  陈规语气沉重:“不错,金国崛起于北地,灭辽,夺我中原,不过数年之间,所依便是骑军,那金人拥有塞外骏马,人人惯骑能射,出则为兵,入则为民,来去如风。反观我大宋,自太祖以来,重文轻武,强干弱枝,将从中御,守内虚外。
  虽悍族外扰不断,却奉行御守之策。故所设步军、马军,只以步军为主,马军战马不足,训练荒弛。各军又携眷带属,往往行动迟缓,战法呆板,鲜有远程奔袭,出奇制胜战例。吾迫于无奈,演习这步军破骑军之阵,只是这铁浮屠一出,能守住半壁江山尚属不易,更谈何北复中原?”
  “倒也是。”他点点头,一时不忍心挫伤这爱国老人信心,鼓励道,“大人,这铁浮屠虽厉害,不过也不是没有破法。”
  “当真?”陈规拿眼瞪住他,浮现激动之态,“请红义士指教!”
  啊,他才发现自己犯了誓忌了,只要这一说,日后女真的精锐一代不知要死上多少,等于间接死于他手,他说——还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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