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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事后,他大公无私的形象一举树立起来,连政敌们都无话可说。他的权势膨胀之快,出乎意料之外,大小朝臣、各方名士纷纷投到他的门下。
每日里早出晚归,他的应酬活动如此之多,以至于无暇留意王氏的动态,好在他还有个晴雨表——高益恭与兴儿,这两人一外一里,充当他与王氏的传话筒,他便以此观察王氏的反应。这婆娘似乎自觉心虚,闹了一次之后,竟躲在闺室里不见他,他落个清净,却也知道王氏没这么好相与,不定又在琢磨什么毒计呢。
比如最近每次回府,他都感觉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他四处查看又无发现,大灰也无异状,难道自己在疑神疑鬼么?
他已有计划:你不是不给老子解药么,老子自己配!当然不是他来配,但他可以动用这时代水平最高的医生——御医啊,现在的他谁不巴结?他将每次喝剩的药渣搜集起来,分别交给两个老御医秘密分析,以便对照,只要得出配方,哪里的药材都没有这大内齐全。
七月,江、淮悉平,江淮招讨使张俊胜利班师,李成军复经此创,已不能成军,走降伪齐刘豫。张俊表奏岳飞功第一,诏进岳飞为神武右副军统制,令屯洪州,弹压余贼,岳家军之名自始叫响。
癸亥,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范宗尹罢,充观文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沿霄宫——乃循大宋执政下台之旧例。
范宗尹既免,相位久虚,他距之仅一步之遥,然论资排辈,他还差了一点,赵构小儿虽欣赏他的以战求和之议,但对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排挤范宗尹的做法有所察觉,一时犹豫不决,遂召江东安抚大使兼知池州吕颐浩赴行在,欲起用为相。
他有点急眼了,老子算计了半天,倒让别人拣个现成的,哪有这个道理?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老子这个小丑也能造时势,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他沽名盗誉的本领渐已炉火纯青,不得已,祭出了杀手锏。
有如后世的选举候选人,他开始在不同的公开场合大肆宣扬:“我有二策,可以耸动天下。”
自有附和者问:“何以不言?”
他故弄玄虚:“今无相,不可行也。”
达闻上听,一时举朝猜测他可以耸动天下的二策,赵构也好奇这家伙在提出甚合己意的“以战求和”之策后,还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在朝野上下的呼声中,赵构顺应众意,于八月丁亥,除参知政事秦桧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
作为他位极人臣后的最好贺礼,两个御医即将大功告成,他彻底摆脱王氏控制的日子不远了。
夫荣妻贵,王氏识大体也罢、低头认输也罢,陪起笑脸出房向他祝贺,更广邀亲友,在装饰一新的相府中为他摆了一席庆功宴。
他满面春风、志得意满、来者不拒,一次次举杯,直至大醉。
“拿茶来!”好渴!他头昏脑胀地睁开眼,一片漆黑,周围满是酒气,胸中湿了一滩,是呕吐物,太不象话了,也没人服侍新丞相?他不由大发脾气,“来人啦!”
一个红灯笼出现了,是王氏,这婆娘喝了酒后脸红红的,好妖媚!他正欲拉其过来调戏一番,却听到叮叮铛铛的铁链声,怎么回事,老子怎么动不了,他的思维还是混沌沌的,便见王氏身后冒出一张脸来,很熟悉的脸,是谁?
这酒真不能喝,老子怎么眼花了,他使劲眨眨眼,再盯过去,不由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直沉入无间地狱之中,他看到了他最想不到的一张脸……
第四十八章天罗地网
那张脸和他对视着,他几乎以为自己在照镜子——这是他每日梳洗自照而逐渐顺眼的五官,所以他本能地做了一个鬼脸,然后知道这不是镜子。
他的双手在大脑迟钝的反应之前伸过去,想抚摸它,它诡异地一笑,缩回王氏身后。
这不是“我”么,那“我”在哪里?他的思维一片混乱,双手下意识地摸回自己,将铁链绷紧到最大限度,勉强触到下颊,那久违而熟悉的糙面回来了——那不可测的变数以一个措手不及的可怕方式出现了。
他想狂笑、又想号哭:明日回来了——老子回来了——在他塑造秦桧接近成功而最不愿回来的时刻!又一次失去命运之舵的掌握,他的人生不只一次地遇到这种情况,在到达彼岸的前一刹被击倒,老子何时才能摆脱这种宿命,还是一辈子也摆脱不不了?
原来这狗屁的植脸秘术可以解除的,王氏骗了自己!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绝对是个真理:女人骗人可以有千百种动机,出于爱,出于恨,出于任何一个理由,王氏的动机是什么?
借着灯笼的柔光,他看清自己被两条粗铁链绑在一根石柱上,周围黑乎乎一片,不知是什么所在,用落水狗般的眼神看向王氏,一种说不清是何种滋味的极端感觉充斥在胸,这一下输得彻底了,他咬牙大嚷:“王婆娘,好——你好——你真好!”
长长的回声传来,显示这是一处隔层深厚的囚监,身为被囚者而本能惊动外界的一丝侥幸也破灭了。那张脸又冒出来,阻住他与王氏相对的视线:“大胆明日,敢在本官面前对夫人放肆!”
他脑海里不由掠起一个难以置信之念:难道当日秦桧诈死,与王氏设了这么一个圈套给自己钻?随之反驳自己:不可能,一个人被揭了面皮怎么活,相信这时代还没有这样的医术!再说,也犯不着绕这一个大弯拿秦桧的仕途冒险啊,而于自己的针对性并不大。
他一面困惑,一面仔细打量这厮:其穿着他常穿的白凉衫,戴着他惯戴的襆头,踱着他故作斯文的方步,露出他独家的洋洋得意之笑……足可以假乱真,甚至比他还他!
他蓦然省来:这厮也是个假货,因为其模仿的是他所塑造的秦桧,而非原先的真秦桧。南归后,他不可避免地将自己的风格融入秦桧的角色之中,至少,在这大半年时间内,展现在宋人眼前的是一个他全新演绎的秦桧,而这假货模仿的就是他。
他释然冷笑:“本官?哈哈,我呸!王婆娘,你又从哪找一个西贝货出来,将秦桧的面皮又贴在这家伙脸上。老子执行大将军计划好好的,你竟敢破坏,不怕大将军问罪么?”
王氏眼角含笑,不置可否,示意这假货退后,这厮很有深意地瞥他一眼,便款款隐入黑暗中。
他面上不屑,心头却直发毛,这厮一姿一态,一举一动,皆模仿得他十足,尤其那眼神,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直觉没错,在秦府暗处注视着他的那双眼睛就是这厮,难道是他的一个熟人?这厮到底是谁?王氏又从哪里找到一个替身?
他的大脑飞快搜索着,不过到这行在以来,结识的人实在太多,不定王氏从亲友同窗中收买哪个相似的来替他,谁不想当秦相公,权色兼收,他辛苦打下的江山一夜易主,日妹么的。
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念及到一件可怕之事:那就是,他处心积虑要改变的历史根本没有改变,那遗臭万年的大汉奸不是原先的秦桧,也不是他,而是这个家伙。
这就是历史的真相么,当时光之手慢慢将历史掩埋于重重尘埃之中,却又因某些机缘将其蓦然掀开。或许,这不只是他的宿命,也是历史的宿命!他对自己改写历史的信心第一次出现了动摇。难道历史是一张天衣无缝的天罗地网,他怎么也跳不出去?
不!老子有机会的,只要活下去,他就有机会改变这一切!不过首先要过眼前这关再说,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王氏放下灯笼,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小冤家,总算又见面哩,奴家可真想这张小脸?”
男人的自尊受到羞辱,他挣头大骂:“臭婆娘,放开手,老子可不想见你。”
王氏笑眯眯扬手,轻轻一个耳光:“小子,尔以为行事机密么,找御医配药之事焉能瞒过我?可知御医房与黑虎社交往甚密,奴家跟王继先的关系,尔不是早知么?”
兴儿这臭丫头,果然对王氏忠心不二!他大恨,还自以为得计,谁知撞人家枪口上了,两个御医早卖了自己,看来王氏有心对付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王氏可以戳破自己脱身的幻想,依旧控制自己,没必要换人啊。
读出他的想法,王氏冷哼道:“尔在执行大将军定计么,那书房里密写的二策又是什么?高益恭搜出了,尔违背约定,大将军自不会怪我。”
他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原来按挞懒意图提出的二策是:“一则与南北士大夫通致家信;一则纠率山东、河北散群之人,愿归乡土者,差官管押前去。”他前思后想,觉得不妥,须知大宋军队主要由北方健儿组成,若“纠率山东、河北散群之人,差官管押前去”,不啻于釜底抽薪的亡宋之策,他相信赵构小儿再混蛋,也不至于自掘坟墓。再说他也不答应啊,他要塑造的是一个全新的秦桧,尤其这二策要献上的话,必惹起众怒,他在相位上必坐不久,所以他费尽心机想了一个新的二策,同样可以实现挞懒的大计。只是这些想法在他跟王氏闹僵后,懒得跟其沟通,谁知种下祸根,如今怎么解释也迟矣。
有他不服控制在先,违背协议在后,王氏自然能跟挞懒有所交代,而放手对付他了,他不令王氏父伯脱罪亦是诱因。
王氏垂首低语:“明日,皆是你逼我,为何这般冷落人,我并非欲独享,可你……”
他如何相信这鬼话,嘲讽道:“那怎么在老子去镇江时跟王继先搞上?”
王氏凄然一笑:“没错,那时被那厮乘虚而入,可是只要你回来后对我好些,我自然跟其断绝关系,谁知你带了郡主回来,我……”
他接口道:“所以,你设个局让我去钻,气走郡主?”
王氏见他毫无所动,面色一变:“你这天杀的也不是好货,被玉僧儿那狐狸精一勾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