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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停止了。MP3上液晶屏幕显示停止了播放。
易振国掏出镀银酒瓶,拧开对着嘴猛灌一大口。他将纸巾递给郑翼,泪流满面的郑翼木然地接着。易振国道:“那不是我,那天我去晚了。”
“这是她最后……”郑翼语不成声。
“对,”易振国点头道,“蒋小雪死于一个多月前,二月二号的那个下午。死亡时间是下午四点。这个录音是中午十一点。在这个时间之后,没人见过活着的她了。当然……凶手一定有。尽管她的话里涉及了死意,但我想任何头脑正常的人都能分析出,她绝不是自杀的。我和她有过约定,这个录音MP3一直在她身边,但最后我却没有找到。在她死后第三天晚上我找人翻墙进了步尧在郊区的别墅,在步尧的金鱼缸里搜出了这被塑料袋扎捆的MP3。浸了水,断断续续的不清楚。”易振国咂着酒。
“报警!我要报警!他是凶手!我就知道小雪不会自杀的!她有晕血!”
“别激动!”易振国沉声道,“报警没用。一段不清不楚的录音不足以证明她的死因。证据不足。警察是没用的。”
“那该怎么办?那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郑翼扯着易振国的衣领,“你说过,明天他就要去北京。他还会在法庭上作证,他还有法警保护他!哦,不!我们可以等,等他庭审结束,没人保护他了,我们跟着去北京是吗?”
易振国道:“跟着去北京干什么?”
郑翼道:“你不是说,你要步尧接受应有的惩罚吗?”
“你想跟着去怎样?杀了他?在法院判决之后?要是他进了监狱,你跟着进去杀他吗?”易振国端着酒瓶嘲讽道,“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一旦离开这里,情况就不在我们掌握中,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今天他离开这里之前,将他处决!正义必须得到伸张,法律也许能让他有机可乘,但他绝不可能逃脱惩罚!郑翼!”易振国放下酒瓶,“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和步尧有极大的仇怨。现在不到两点,步尧离下班还有四个小时,我们必须在这四个小时里、在四个法警的保护圈中杀掉步尧!这里是医院,人多利于隐蔽,一旦法警护送他离开,我们就没有办法了。我们就在这里动手,现在!”
郑翼目瞪口呆地望着易振国,又看向自己手里的MP3。
易振国道:“你会加入我们,对吗?我们需要人手。郑翼,别让我失望。蒋小雪正在天上看着你,也别让她失望。你的所有感受,我都感同身受,相信我,真的,我了解。”
郑翼痛苦地摇头:“不,你不了解的,她没有在天上看着我,”他看向易振国,“她在看着你。”
易振国愣住:“什么意思?”
“我被移植了角膜,她的。”
易振国霍然起身:“真的?那你更应该加入我们!郑翼,你和蒋小雪一起加入我们!不能让步尧得逞!”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脑袋很乱,我什么都不知道。”郑翼拿着MP3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旁边一人道:“老易,这样好吗?”
易振国道:“让他独自一人冷静一下也好。是个人,一时半会儿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我们缺人手,要杀掉我们亲爱的步院长,郑翼必不可少。”
“要是他受不了,现在就随便拿把刀冲上楼去怎么办?岂不是……打草惊蛇?”
易振国摇头:“他不会。我看得出,他不会杀人。至少,”他重新拿起酒瓶,咂了口酒,“现在还不会。按之前的计划,我们现在还缺一个人。眼科那个,叫尹什么来着?”
旁边那人翻着笔记本:“尹鹏飞,尹大夫。东湖医院眼科主任。”
“左……应该是左。”
“这一个呢?”
“上……看不清,但是看得出是上下的。”
“零点五,”尹鹏飞收起指向E字表的标杆,“恢复得不错。术后一个星期就能到零点五的可不多,你很会保养自己嘛。”
“那是你能干,技术好。”对面的女子甜甜一笑。
尹鹏飞勉强笑了笑以示回应,没敢多看那女孩的眼睛。一个月前他主刀给这个女孩做了角膜移植手术,隔天拆线之后发现有出血点让他着实紧张了一阵。他不是紧张病人,角膜手术并不太难,难的是角膜难寻。尤其是这只角膜,对尹鹏飞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事实上角膜按照现在库存,平均每一千个需要移植角膜才能重建光明的人中,只有一个有这样的机会。所以一旦失败,意味着这一块珍贵的角膜资源就浪费了。另一方面,由于资源稀缺,自然物以稀为贵。虽然国家禁止器官买卖,但在黑市上一个角膜移植的排号依然可以值很多钱。但尹鹏飞知道面前这个女孩不用花钱,因为她是院长步尧亲自电话交代下来的。尹鹏飞不十分了解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太大的兴趣了解。每次看到这个女人,他的心里都会像被一只不知名的大手捏着一样难受。他埋下头在一个有病人情况的表上写了几个字,随即签上自己的名字。末了,他扫了一眼病人简历一栏,上面有娟秀的两个小字:林琴;年龄:21。
林琴道:“尹大夫,你似乎不太喜欢见我。”
尹鹏飞抬头,对面林琴的美艳容貌映入他的视线。她今天略施粉黛,头发慵懒地盘在后面,露出光洁迷人宛如象牙的脖子。与此相应的是短得不能再短的黄色短套裙下露出大半的洁白大腿正优雅地翘着。尹鹏飞道:“那怎么会。”
林琴笑了,眼睛弯弯的。那一瞬间尹鹏飞想起大眼迷人小眼勾魂的老话来。只听她道:“你几乎都不怎么看我。至少,不正眼看我。我好几次都想问,是不是我长得太丑了。”
“不,当然不是。”尹鹏飞摇头,看向门边。这时候眼科的人际稀松,没有其他病人。尹鹏飞并不想和这个来历神秘的女人继续探讨美学问题,但她背后的人却如同一个阴影在门边上,让他逐客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可是,”林琴道,“今天我来到现在,我发现你都没有正眼看过我的眼睛。你平时都是这样和病人看病的吗?”
尹鹏飞忽然心里一阵无名业火直往上冲。这个女人以为自己是谁?她有什么资格用戏弄的口吻对一个才亲手赋予她光明的医生这样说话?尹鹏飞深吸一口气:“你的角膜,我认识。”
“咦?”林琴讶异道,“不是说连医生都不知道角膜来历吗?我只是有个溃疡而已,角膜没用完吧?”
尹鹏飞苦笑道:“说都这样说不知道来历,免得病人问而已。不少人由此而有心理障碍,觉得受了人家的恩惠,有想报恩心理,不问出捐赠人是谁决不罢休。这个会带来很多困扰……很多麻烦。”角膜不止给林琴一人用的,尹鹏飞亲自操刀, 一部分给这个林琴,另一个捐受人,尹鹏飞却拒绝去想。
林琴恍然:“看出来了,你跟那人还很熟是不是?她是个女人?你们关系不错吧?”
尹鹏飞一愣,他不知道对方从自己那句话推出了这个结论。也许仅仅凭一个女人的直觉。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结论相当接近事实。他不知道怎样应对。这个年轻他十岁的女人似乎相当老练,如果不是看过她的年龄,他都几乎要以为这是个饱经世故的沧桑女人了。他知道自己对付女人不在行,否则当初事情不会搞成这样。林琴忽然发问:“她叫什么名字?”
“蒋小雪。”答案不由自主脱口而出,说完尹鹏飞就后悔了。
“咦?”林琴好奇地眨眨眼睛,“她漂亮吗?”
尹鹏飞越发后悔起来,好在这时候一个人走到门边为他解了围:“尹主任?”
来人身着白大褂,上面有东湖医院的字样。显然这也是个医生。尹鹏飞站起身来:“什么事?我还有病人,出来说吧。”
“不用,呵呵,”林琴笑着站起来,“你忙你的,我们改天再聊。”她转过身,露出一大片镂空衣服后的光滑背脊,白得耀眼。走出几步她忽然又回头:“尹大夫,是不是你看到我的眼睛,总感觉像看到她一样?”接着她咯咯一笑,抛下瞠目结舌的两个白大褂扬长而去。
什么心理障碍麻烦,什么报恩心理困扰,要是在以前,这些对林琴来说,这些一钱不值。在以前的她看来,某人给她做这样一个小手术是再简单自然不过的事情。但现在,她却不由自主地想道:“蒋小雪……嗯,名字倒也普通。”走到电梯口,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喂?老步熊熊,我在你楼下检查眼睛呢?还行,恢复得不错,零点五了……真的,骗你是小狗!要不要我上来再让你检查检查……嘻嘻,你想检查什么?什么?哼,又是手术,那今天算了吧!”她关上电话,心里却突然一阵畅快。今天又不用跟那个老头虚以委蛇,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只不过,以前她一直是希望看到步尧的。看到步尧对她来说,等于看到了财政来源。做完手术之后她一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和步尧见面,如果是以前,她会想会不会步尧玩腻了想一脚踹开她。现在她却忽然发觉,最好如此。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种关系一阵又一阵让自己恶心,恶心到她想干脆这个老头最好得什么病去死了算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脑袋里没来由浮现出那个不敢正眼看她的眼科大夫的脸。
“真可爱……也蛮帅的嘛。”她这样想道。
尹鹏飞回头道:“有事吗?”
“我叫任为,心理科的,”任为摸着自己圆圆的双下巴,“是出了点问题。我来是想了解一下蒋小雪和郑翼的一些情况,有空吗?”
“什么问题?”
“这两天,郑翼术后刚上班,经常上着上着班就不见人影了,连着三天了,今天又是这样……郑翼你知道吧?这个我一会儿再详说,你是这方面专家,可能还得请你去看看。内科的高主任很担心郑翼的状况,倒不是在意他翘班,他的状况大家都知道。他老婆死了,他本来失明的眼睛用他老婆的角膜而恢复光明,这换谁都会……高主任是在意他的心理状况。所以委托我来给郑翼看看。其实具体情况我都还没去找郑翼。我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传言给郑翼刺激太大,你知道……”任为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