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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的丫头婆子都被他们母子触动了情肠,泪水滚滚而下。忙不迭地重新布上茶水,气氛开始流动起来。
小方默默地看着。
如果这是一场戏,这些演员无疑都很专业──夫人爱子成狂,简直有点神经质,她见到儿子时的惊喜交加,真实而有质感。还有她面对小方质疑时所表现的冷静,正是一个贵夫人应有的风度。还有这些丫头,她们之间的龃龉,在主人面前讨好献媚的心态,无一不栩栩如生。
人文气氛无懈可击。
还有那皇宫,这王府,这每一座院落,每间屋子,都是这么的富丽堂皇,华美高贵,里面的一盆花,一册书,一幅画,都是切切实实,伸手可触,抚之可亲的。
如果这是一场戏,就不光是演员专业,连道具都是专业的。当年拍《红楼梦》的耗费也不过如此吧?可是谁在为我费这么大的劲呢?
不,小方疑惑起来,这好像不是戏,这仿佛都是真的,母子情深是真的,家长里短是真的,皇宫是真的,王爷府是真的,甚至他这个小王爷也是真的。他反而觉得──20世纪的那个刑警队长小方倒是这位小王爷元康一病之下到三维空间以外的地方做了一个梦!
小方疑惑起来……耳边只听得夫人问:“黑妞,眼看仲春天气了,该换夏衣了,你们爷的新衣裁剪好了没有?病是病了,别弄得跟花子似的,还有你们的春衫,也该换换……”
接下来又是一堆的家长里短什么陈大人的千金过两天生日要提前准备好贺礼,又是张郎中的母亲病了把府上的人参给送去等等。
这一切,是假的吗?
(三)
“是康儿回来了吗?”门外一声宏厚的男声响起,一屋子的人马上肃静,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想必,是这府里的头号主子──东方王爷来了。他亲自来看儿子来了。
小方眼不错珠地盯着门口,只见进来一位高大的中年人,形容清癯,气度沉稳,戴一顶朝龙冠,上有一颗鸽蛋大的珠子射出熠熠精光。这就是王爷了,很帅很有型,只是两鬓已呈苍苍色,而且──小方发现,他的五官居然跟自己颇为相似,真是……难以置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又不能不信。
“去喊一声爹,他会喜欢的。”夫人在小方腰间轻轻拍道。
“爹!”小方不得已跨前一步,叫了一声。
“好,气色好多了,看来皇宫的太医确实医术精湛。”王爷绕着儿子转了半圈。
黑妞这时过去福了一福,“王爷请座。”
“好!”王爷看着黑妞点头,“是个好丫头,听说这次康儿痊愈,也多亏你照应,回头去跟管家娘子说一声,就说我说的,有赏。”
“谢王爷赏!”黑妞满脸放光,轻轻退到一边,顺便还瞟了白丫一眼,以示得意之情。
白丫见状,哼了一声。
小方将二人的这般小动作看在眼里,想,那位东方元康混在这群张牙舞爪的女人堆里也着实不易,个个邀功讨好,献媚阿腴,该宠哪一个又冷落哪一个?一碗水但端不平,就是一场家庭纷争。
“康儿。”王爷饮了一口小丫头递过的茶,“本来几日未见,想让你去我书房看看你的功课,可你师姑她们马上就要到了,作为东道不可怠慢,改日吧。想必这些天你一则病二则安师傅也不在京城,你的功课肯定又落下了。唉,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打明日起,你也得用功了,人常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从先祖算起,到你正好是第五代了,钟鸣鼎食,烈火烹油,繁花似锦,是过眼云烟还是遗泽芳香,就看你的造化了。”
语重心长,耳提面命,望子成龙,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小方赶快答道:“是,元康谨尊父亲教诲。一定不辜负……这个,这个,先祖的辛苦。”
他进入角色倒是很快,就是措词不甚雅。
王爷却很是喜欢,“很好,你有这份心就好,按说,咱们家也用不着像布衣平民那样十年寒窗苦熬苦读,但腹藏经纶十万,就自有良策千条。好孩子,我跟你娘老了,就看你的了。”
“谁说女人话多,你爹这话要一开了头,也是个没完没了。”夫人生怕丈夫逼着儿子,赶快说,“老爷,走吧,康儿的师姑她们该到了,咱们也该去前厅候着了。”
丫环婆子们闻风而动,一拨儿掀帘子提灯笼带路,一拨儿身边等到着随时伺候回话,一拨儿后面照应着,真叫个前呼后拥,威风凛凛!
小方也正要起身,黑妞拉住他,摇了摇头,然后给王爷和夫人福了福,“请王爷夫人稍候,待奴婢们给小王爷换身见客的衣服,今儿来的都是贵客,别让人笑了去。”
夫人笑呵呵地说:“我说什么来着,这屋里可不是不能没了黑妞,什么都想到了,也怪不得你家小王爷多疼着你。对了,不光换衣服,还得给他先吃点儿面点饽饽,今儿免不得喝几盅,不要上了头吃人笑话。”
她又恢复了爽朗精明的本色。
“是!”黑妞脸呈现得色地一一应答,一旁的白丫早气得面色发紫。
“不如这样吧,夫人,你我先去招呼,康儿随后再来。”王爷说。
“也行。”
王爷夫妇俩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这边黑妞为小方换上一领鹅黄色长袍,系上撒着血红斑点的黑色汗巾,挂上一个嵌玉的丝绦,又为他理了理鬓发,将一支镶夜明珠的簪子插在他的发间,“来,瞧瞧,还满意吗?”
满意!小方看到镜中的自己简直就是潘安再世,除了皮肤稍黑一点,基本没得挑。
“怎么样,我们小王爷这通身的气派,就是嫦娥见了,也总会动心,何况安大人。”黑妞颇为自己的主人自豪。
小方听了却不以为然,但,既然他得留在这个时空,就免不了要跟安若素扯上关系,于是问:“安师傅她是不是很厉害?不肯容人?”
黑妞笑了,“安师傅她是厉害,但绝不是不容人的人,她很好相处的,她在府里时,若元宝月牙一时不到,就是我伺侯她,很随和体贴下人的,她的厉害只是对付坏人的。”
看来安若素的人缘还不错,对了,“那我要是娶了她,她对你们不好怎么办?”
“瞧您说的,我们是奴婢,她是主子,有了过错该打则打该罚则罚,我们都心甘情愿的。安大人是刑部尚书,精通律法,铁面无私,赏罚分明,不是那种糊涂女人,至于日常小事,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值当的跟我们这些下人们一般见识吗?”黑妞娓娓道来。正是叙述家长里短的正常心态。
“你很喜欢她?”小方问。一般来说,女人很少夸赞别的女人,看黑妞与白丫之间吃醋拈酸的劲儿,想来她也不是个心胸十分宽大之人,如今却对安若素啧啧称道,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奥妙不成?
“我当然喜欢她,全天下的女人没一个不喜欢她,她是我们女人的骄傲,也是很多女孩子的春闺梦里人。”
什么什么?什么春闺梦里人?“她不是女人吗?难道她是……”小方突然想起龙琪和杨小玉,莫非这个安若素也……
黑妞当然知道小王爷想问什么,哼声道:“偏你病了一场就什么坏心思也出来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安大人光明磊落,才没有那个什么断袖之好,她是朝廷大员,常常出去办案,为了便于隐瞒身份微服私访,经常男扮女妆,这一来,光她那扮相,就迷倒了一片大姑娘小媳妇。”
“这不坑人嘛,好好的装什么男人?”小方不满。
“她爱装男人,她高兴,谁让她们动心来着!钱庄里还有大把大把银子呢,爱钱动了心就去抢去呀?”黑妞一力维护安若素。
天哪,小方叫苦,就她这群众基础,若真是嫁过来,那还有得受吗?
“好啦,我们该走了。”黑妞最后从铜盆中拧了块丝巾,给小方擦了擦手,又将一个香喷喷的绣囊放入他怀中,转身对白丫她们几个吩咐道,“好好看着院子,把廊下的鹦鹉八哥喂了,把后园的花也浇浇,那株从扬州进贡来的琼花得趁月亮没上来时浇,还就得赶那个时辰儿。还有,小王爷快回来时先把茶沏了水开了等着,那茶不要去年的雨前龙井,要上个月刚从江南田庄里出的铁观音,水要温的别用寻滚烫的水,把茶的香气全冲没了。被褥也要温好,春寒伤筋骨,小王爷的身子又不大好,不能冷铺冷盖的。大家可都听好了。”
又是一大套富贵人家的琐碎。
“是,姐姐快去吧,都是熟人老手了,别误了前厅的晚宴。”白丫一脸的不耐烦,但也没敢再口出不逊。
黑妞得意地瞟了她一眼,无意瞥见站在角落中的春来,就是给小方送狐裘的那位小丫头,招手道:“春来,你去拿着小王爷的帕子和香笼,跟我走一趟差吧。”
“我?”春来吃了惊,她只是个下等丫头,想不到黑妞一下眷顾到她身上,欣喜若狂,走出人堆给黑妞福了一福,“是,姐姐。”
黑妞头一扬,“好了,我先跟小王爷走一步,你随后来啊。”
一个醒事的小丫头忙将一盏提前预备好的灯笼拿来递到黑妞手中,“姐姐走好。
一群丫头们将小方和黑妞送至大门外方回,老远还听到白丫在尖声嚷着,“哼,谁稀罕!”
她肯定稀罕!──不服气什么,就是对什么最渴望。
小方暗暗笑了,多么温馨的贵族家居生活,小丫头吵架拌嘴,廊下的鹦鹉八哥呢哝,园中的花木香软,还有严父慈母时时絮叨,这位元康真是幸福,而这一切,以后就尽归我所有了,可是,这是真的吗?我若真的是元康,那以前的事我为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若不是刑警方队长,怎么会记得他的很多事?人说人生若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