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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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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公子!”石长德打断他,沉稳地说道:“‘退一步海阔天空’。”
  “是啊。”怔了好一会,邯翊终于轻叹了一声,“你说的是。”
  两天后明发钧令,蒋成南以从二品衔转任鹿州督抚,鲁峥迁理法司正卿。
  同日白帝降下谕旨,将自己原先住过的西天帝府赐给了大公子。
  这所府邸在天宫之西,修得奢华无比。自从白帝摄政,没有身份相合的人能住,便一直空着。
  邯翊明白,这是对他“识得大体”的嘉许,看来荣宠无限,却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本该意兴阑珊的蒋成南,看来却惬意得很。他以从二品转任鹿州督抚,虽是平调,算起来还屈了,然而面上从容自若,一点看不出心里怎样想?
  他在朝中几无交好,人缘却也不差,一连几日饯行的不断,终于偷得一日清闲。其实也有缘故,兰王府中有喜事——世子弄璋,这是兰王长孙,诸人自然要去道贺,蒋成南跟兰王来往甚少,略为应酬便抽身回来。
  独在书房整理卷册,忽听脚步微响,抬眼看时,小厮在门口传报:“石老爷。”
  是好友石璟,内眷亦无需回避的至交。踏着安闲的步子,由门外进来,施施然浅笑道:“好会享清福!”
  石璟本是个不理世务的浊世佳公子,家中极富,一门心思想让他做官,替他谋了个太常寺录事的差使,倒也投他的口味,便一做好几年。官不曾升一级,朋友倒交了不少。蒋成南为人疏淡,惟独与他交好。
  蒋成南见是他,快意地笑了:“可不是?‘独享三分闲’,难得得很。”
  然而石璟想起的是前头一句:“钟鼎若浮云”,便觉得他的话大可玩味。
  “这就要想‘归去青山里’?早得很!”
  “何必青山里?”蒋成南悠然笑道,“我此刻已然觉着‘轻’了许多。”
  “我看也就是眼前,说不定只有一年半载好享。”
  蒋成南很留意他的话:“怎见得呢?”
  “我刚从兰王府里来,听见个传闻。”他压低了声音,“说是嵇远清身上有些什么‘花样’,上头非得要绕过你去,所以才调你出去。”
  蒋成南沉默了片刻,反问:“那又如何呢?”
  “绕过去了么——”石璟在案头画了个圈儿,“自然还要绕回来!”
  蒋成南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觉得这话有些道理。”至交清谈,毫无顾忌,“那边这回又拿下了理法司,长此以往,只怕石相都压不住,上头能无动于衷?”
  “未必。”蒋成南终于开口说了句心里话:“嵇远清不过是秋后之虫,无足轻重,石相如果压不住,王爷绝不会这么做。再者,不单石相在,还有——”
  话到这里,不肯说下去。
  石璟眨着眼睛,“你是说——”
  “看明年秋后吧。”蒋成南仿佛很随便地说。
  石璟终于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慢慢地吸了口气,半自语似的喃喃说道:“倘或到时是一位小公子,那……”
  “所以说喽!”蒋成南悠然道,“此时调我出帝都,求之不得!”
  便在年关,一辆青布棉笼的骡车载着蒋成南出了帝都,这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人事变更也就尘埃落定。
  朝中多数人,顾虑不到这些事。姜妃有孕的消息,早已悄悄传开,因此诸多的眼光,都在这一位侧妃的肚子上。姜妃外家,陡然比平常热闹许多,有人赶着去巴结,只怕等孩子落地再来,那可就迟了。但大多还在观望,单等看足月临盆,到底弄璋弄瓦?
  尽管各怀心事,帝懋六十二年还是在一片祥和中到来。
  白帝仍无归政之意,春天里要操办的一件事,便着落在邯翊身上。
  大公主瑶英五月里将行及笄之礼。
  公主及笄,虽然隆重,但算不上什么大事。可是人人都知道,凡事沾着了大公主,那就成了大事,谁也不敢大意。
  礼部和内廷司,自半年前已经开始筹办,过了年,更变得大张旗鼓。
  有天邯翊经过礼部,正看见堂官在验看绣房送来的翟衣。
  他们将那件华美的衣裳,展开在阳光底下。
  金线绣的凤鸟,仿佛将要振翅飞去,那姿态便像针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走过去,以挑剔的目光看着那件衣裳,说:“为何这花样如此不庄重?叫绣房重新做。”
  礼部官员吓了一跳,他们再三解释花纹是按古籍记载,还说如果此时重做,恐怕已经赶不上四月里的典礼。
  邯翊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容分辩地说:“重做。”
  然后便甩下手足无措的朝臣,转身走了。
  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举动荒唐,然而他确实在隐隐期待着,这么做真的能拖延及笄礼,仿佛这样能挽留住时光。
  次日石长德亲自来见他,婉转说明难处,请他收回成命。
  他无声地叹口气,答应了。他知道他什么也改变不了,无论是那件衣裳、那个典礼、还是时光。
  三月阳春,御花园团花锦簇。
  偶尔侍宴,便看见姜妃的腹部开始明显隆起。将为人母的喜悦,让那个女子变得容光焕发,她的笑真心诚意,不再是漂浮脸上的面具。
  奇怪的是,她和瑶英的关系也像是好一点了。
  偶尔,瑶英在邯翊面前,也会兴致勃勃地说起不知她会生男生女?他知道,其实她也期待着那孩子的降生。
  可是他却是一片漠然。既没有什么可高兴的,也没什么不高兴。他想起那个孩子,就像想起街头巷尾的任何人,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
  瑶英留意到他的冷淡,便会住口不提。
  他看见她略带忧虑地看看他,欲言又止,便想她大概是误会了。也许,如今人人都这样误会着,以为那孩子可能会夺走他的一切。
  然而他却知道,夺走一切的不会是那孩子。
  因为他失去的,在他尚未出世时,就已经失去了。
  天热得早,四月中已经是初夏风景。
  自从鲁峥到任,便开始着手料理嵇远清的事,果然如邯翊所料,鹿州案被搁置下来。
  他也不过问,偶尔去一趟理法司,却只是探望萧仲宣和文乌。
  萧仲宣见他似乎不大有精神,便劝解说:“王爷未必不想再办鹿州案,大公子还是不要放手为好。”
  邯翊淡淡一笑,“父王就算要办,也未必要我插手了。”
  萧仲宣觉得他话里有话,可是又不愿明说的样子,也就不再提。
  这天午后,邯翊又去探望。走进院子,见文乌一身绛色纱袍,坐在滴水檐下磕瓜子。有个十七八岁的俏丫鬟站在旁边,端着茶盘伺候。
  邯翊看得微微发怔。
  文乌看见他,随手向东屋指了指,笑着说:“老萧睡呢。”
  邯翊不由莞尔。
  丫鬟端了座来,又去给他倒水。邯翊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这是?”
  文乌说:“姓鲁的会来事。那天差人来问缺什么没有?我说小子没有丫鬟伺候得好,他就送了这个来。”
  “他倒不怕那帮言官说话。”
  “他怕什么?”文乌“啵”地吐出两片瓜子皮,冲他瞬了瞬眼睛,说:“这事情既然是把我牵在里面,那言官要是说话,自有人替他挡着呐!”
  邯翊哭笑不得,忍不住说:“那你还要她?”跟着压低了声音:“再说,有她在,你和萧先生两个多不方便?”
  文乌眯得两只眼睛都找不着,“有什么不方便?我和老萧俩人,还能有什么私情话,怕人听窗根不成?”
  邯翊大笑。
  文乌忽然将手里的瓜子扔开,“你今天来得正好,我倒有私情话跟你说。”说着,站起来朝西面耳房走。
  两个人进了屋,文乌回头吩咐:“六福,外面看着,别让人听了我跟你家公子的窗根!”
  邯翊不禁又笑:“你倒是要演哪出啊?”
  文乌关了门窗,转回身,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拿在手里沉吟了一会儿,“这件事,放在我这里也有日子了,连老萧都不知道。原想等离开了这里再跟你说,可是看来还得再住一阵子,再者,不必瞒你,这东西放在我这里,还真悬心!”
  他将荷包一递:“这也是从嵇远清那里得来的。”
  邯翊迟迟不接,一直盯着那荷包看,脸上神情似乎有些茫然。
  文乌却也不觉得意外似的,只将荷包推到他面前,静静地等着。
  良久,邯翊轻轻吁了口气,拿过来从里面抽出一张泛黄的纸卷,上面既无抬头,也无落款,只写了两行小字:“青王后事办得甚好。杨晋不可留。”
  字迹陌生得很,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但话里的意思,却能猜到几分。
  邯翊低垂着头,仿佛在想什么。文乌一直看着他,见他脸上神情先有些悲喜莫辨,继而也就平静下来。
  他抬起头,看看文乌:“我一直没机会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要去抄嵇远清的家?”
  “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么?平常是最好说话的,可以谁要惹急了我,也不是好相与的。他嵇远清敢来要我的命,我自然敢去要他的命!”
  语出坦直,邯翊便不再问。
  又低头看那字条。其实翻来覆去就那几个字,然而他盯着看了许久,就好像真能看出什么玄机似的。
  “杨晋是什么人啊?”
  文乌一哂,“我哪里知道?”
  邯翊淡然笑着,说:“事到如今,你也别跟我拐弯抹角了。这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了?”
  “你知道了多少,我就知道了多少。”
  “这话怎么说?”
  文乌笑笑,“除了数得过来的那几个,别的人大约都是道听途说,知道的差不多。比方这个杨晋,我也是看了这字条,才知道还有这么个人。”
  “那,”邯翊仿佛很随意地说:“过阵子,等这里的事了结,你替我查查。”
  文乌看看他,别有所指地问:“你真的要查啊?”
  邯翊不答,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
  文乌轻轻一击桌案,“好!”
  起身开了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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