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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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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翊哈哈大笑,不提防廊下一枝树桠,被风一吹,积雪纷纷扬扬地掉下来,掉了他一头一脸。
  唬得六福赶过来,用貂皮披风,将他裹了,拥进屋里去。
  邯翊依旧笑着,“没事、没事。”
  六福可不敢大意,正手忙脚乱地伺候他换衣裳,忽然宫中来人传报:“王爷请大公子即刻进宫。”
  邯翊匆匆赶到天宫。
  东璟门外,停着一乘轺车,乌漆轮毂,在雪地上分外显眼。
  是首辅石长德的车驾。
  邯翊心微微一凛,朝中出了事。
  东安堂四角,生着大火盆,然而依然挡不住一股阴冷的气息。端坐下首的三辅相,神情肃然,连侍立的宫人,也都个个面无表情。
  唯独已三个月不理朝政的白帝,看起来异常平静,手里拿着一份折子,只见目光慢慢移动。
  “萧仲宣是什么人?”
  邯翊一惊。随即明白,是鹿州那边出了事。他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是儿臣新近延请的幕僚。”
  白帝便又不语,依旧看着手上的奏折。翻了一阵,将折子合上,然后,出乎意料地,眼望着邯翊笑了笑,说:“文乌的胆子可真不小。”
  邯翊更吃惊。
  “我朝八百年未出过这等事。”白帝将手中的折子往案头一推,便有内侍取过来,递到邯翊手里,“文乌带人,抄了嵇远清的家。”
  就像头顶陡然炸响惊雷,邯翊几乎要呼出声,在喉间转了一圈,勉强咽下了。
  展开奏折细看,是申州督抚衔名。其实语焉不详,大致看下来,似乎是说嵇远清不知为了什么事情,要害文乌他们,却反被早有防备的文乌所制。文乌便又带人,抄了嵇远清的家。
  疑窦重重,邯翊迟疑着,没有说话。
  “看起来,不是没有情有可原之处。”匡郢婉转陈述,“当时的情势迫人,一触即发,似是你死我活的地步,出此下策,也在情理之中。”
  邯翊应声接道:“父王,到底情形如何,还不清楚,似乎不宜下结论。”
  白帝不置可否,眼光慢慢地转了一圈,看着石长德问:“你的意思呢?”
  石长德沉声说:“臣以为,无论情形如何,此例不可开。”
  邯翊心中一沉。首揆位尊,说话极有份量,将来文乌恐怕难逃严谴了。
  他迟疑了一下,“父王……”
  “等等吧。”白帝打断他,“等过两日,该有别的折子来,看看情形到底是怎样再说。”
  辅相告退,白帝留下了邯翊。
  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细细地追问了一遍,他让文乌去鹿州做什么?
  邯翊实说是为了查明齐家的命案。
  白帝的眼神却有些飘忽,若有所思地望着邯翊,忽然问了句:“只是如此?”
  邯翊怔了怔,“父王的意思……”
  白帝不置可否地笑笑,“为什么也好,事情已经闹得这样大了,总要有个收场。怎么做,你心里可有底?”
  邯翊没有时间细想,仓促之间,只得说:“儿臣想,派钦差驰驿查审,恐怕是少不了的。”
  白帝点点头,又问:“打算叫谁去?”
  邯翊思量了好一会,说:“刑律上,是陆敏毓最熟……”
  白帝的目光倏地盯了过来,叫邯翊不由自主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父王的意思,他不合适么?”他小心地问。
  白帝收敛了目光,缓缓摇头,“他很合适,就是他好了。”
  又两日,现任仓平郡守的奏折递到,说得详细了些。原来萧仲宣在仓平,也认得些人,找了他们帮忙,明查暗访,终于得知芸香的爹娘,在姜家宅中。又趁姜家家主过寿,将两人偷了出来。本打算立刻带人回帝都,哪知未出仓平,便遭伏击。幸好早有防备,一场争斗,占了上风,只是萧仲宣受了重伤。因对方口称是鹿州督抚所遣,文乌一不做二不休,星夜赶往汾阳郡,抄了嵇远清的家。
  文乌拿着大公子的手函,上面是监朝用玺,等同钦差行事,不明所以的地方官员,不敢拦他,只得连夜上奏。
  “可是他哪里来的人?”陆敏毓指着奏折问:“这上面说他带了五百余众,哪里来的?”
  邯翊也不明白。
  匡郢神色淡然,只是不开口,也看不出他想什么。
  片刻沉默之后,石长德说:“‘鹿州数门楣,嵇齐杨柳姜’,哪家都拿得出这些人来。嵇杨两家在汾阳,想来文乌是找了仓平柳家。”
  果然,次日鹿州抚丞的奏报递到,与石长德所说的分毫不差。
  事已至此,邯翊便照前议,让陆敏毓去鹿州,查审料理。
  白帝又找邯翊去,问了几句,忽然说:“看来你那个‘萧先生’,颇有胆色。”
  邯翊摸不透他的意思,迟疑着没有说话。
  白帝又说:“文乌我知道,小聪明他是绰绰有余,这么大的事情,他没有这个决断。倘使我料得不错,这大约是那个姓萧的主意。”
  邯翊依旧摸不透这话是褒是贬,犹豫片刻,答了声:“是。”
  白帝抬眼看看他,温和地笑了笑,说:“这事体虽然出人意表,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该怎么办怎么办,自管安心去做。”
  邯翊有些惴惴,迟疑片刻,伏地叩首说:“兹事体大,儿臣怕自己担不起来,想请父王归政。”
  白帝不言语,定定看着他。
  邯翊被看得惶惑起来,不由得低垂下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白帝慢慢地说,“难道你弄乱了这一摊子,就打算甩手不管了?”
  邯翊一颤,忙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白帝神情有些复杂,“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可是看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这个担子,你得自己挑下去。”
  顿了顿,他放缓了语气:“翊儿,你不必过虑。其实……”
  他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会,他又说:“反正,只要懂得识大体,就绝不会出大的错。你明白么?”
  邯翊说:“儿臣明白。”
  天已放晴,走出乾安殿,雪光微微刺痛了眼睛。
  邯翊在殿台的石阶上,站了一会。
  六福见他仰着脸,呆呆望着天边,便试探地叫了声:“公子?”
  邯翊恍若未闻,良久,仿佛喃喃自语地说:“今天还是这样的好天气,可说不定明天又是一场风雪,谁知道呢?”
  “公子高明!”六福高声回答。
  “嗯?”邯翊瞟他一眼,“你听懂我的意思了?”
  “不懂。”六福笑嘻嘻地说:“公子的话我每个字都明白,可是我知道,公子这么说,就必定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的意思,那我就一点儿也不明白了,所以我只好说,公子高明!”
  邯翊哈哈大笑,“贫!”
  转瞬,却又成了苦笑。
  回想方才的情形,白帝的话分明弦外有音,可自己不也是“不是这个意思的意思,那就一点儿也不明白”?
  萧仲宣不在眼前,旁的人不便与闻,邯翊独自思量,毫无头绪。
  正在书房闷坐,门上来报:“兰王来了。”
  迎到庭中,就见兰王摇摇摆摆地进来,手里提了只精致鸟笼,里面的小鸟儿,毛色金黄,颈上一圈翠绿。
  邯翊笑问:“天寒地冻,小叔公怎舍得带宝贝出来?”
  兰王一哂,说:“你还不如瑶英那个小丫头。玉环莺生在雪山上,知道不?”
  说着,走到堂上坐了,娓娓不断地讲起莺儿的来龙去脉。
  邯翊却有些神思不属,兰王说些什么,渐渐充耳不闻。
  忽听他提高了声音叫:“邯翊!”
  方才惊醒过来,报歉地笑笑:“小叔公,说了什么?”
  兰王瞟了他一眼,“你有心事?”
  他本想否认,然而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是,朝中出了桩大事,小叔公只怕还不知道。”
  兰王淡淡地说:“文乌的事情,对吧?”
  “正是!小叔公你……”
  兰王摆手,“别提这档事,我不爱理。听说你府里腊梅不错?带我瞧瞧去。”
  邯翊眼波一闪,微笑说:“好。”
  便引兰王进了花园。
  站在一大株淡香漂浮的腊梅树下,兰王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仰着脸,望着枝头娇黄的花朵,眼神飘忽不定,仿佛想着心事。
  邯翊便也不说话。
  好半天,听见兰王问:“在想什么?”
  邯翊说:“我在想,小叔公今天来,是要跟我说什么话?”
  兰王忍不住笑了,“答得好!”
  他转过脸来看着邯翊,好像心中有无限感慨似的,良久,忽然重重地吁了口气,“你的聪明,可真是像你老子。有时候,我觉得说你们两个不是亲父子,都不信。”
  邯翊心中一动,低头不语。
  “我是有话要跟你说。这些年我在你老子眼皮底下,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何况是在你府中,掉根针你老子都会知道的地方。可是这话,我还是得来跟你说。”
  兰王的语气异常阴沉,“从子晟踏进帝都的那天起,我就一直看着他。他的为人,我就算不是知道十分,也有八分。这些年他待你,确实如待亲生,可是邯翊,你要记着,他待你再好,有些事你还是碰不得。”
  邯翊惶惑地问:“我做了什么?”
  兰王看看他,似乎是想笑,然而笑声虎头蛇尾地消散在一声叹息当中。“所以我非得来跟你说这话。”他说,“我不说,只怕没有别人能说。文乌那小子,不知到底是存心,还是误打误撞。他把你逼到了刀刃上,你知道么?”
  邯翊一惊,“我不明白。”
  “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不能动嵇远清,谁都能动他,唯独你,绝对不能动他。”
  “为什么?”
  “你真不知道嵇远清的来历?”
  邯翊想了想,说:“他不是鹿州嵇家的么?”
  兰王说:“错也不能算错,他跟鹿州嵇家,是亲戚。只是他家原在东府,还是先储在的那次东乱,他家就倒了。可是没过多少年,他又发迹,你知道是为什么?”
  邯翊摇了摇头。
  兰王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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