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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歌残歌(上)-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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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从他数年的那几千老兵,被称做石头营,意思是说,只要有他们坚守的城关,便坚若磐石,没人攻得破。当年他曾再三叮咛自己,一定要寻到两位皇子,自己一心平叛,不以为意,结果皇子们被云行天得了去,成就了他的半壁江山。这几年,如不是他把远禁城中的北方军防得死死的,只怕南方这偏安之局,早已不保。 
  只是,这孩子打小就古怪,从没有人当真和他说得上话。十三四岁时,酷好佛经,曾有一次,自行剃了头发,若不是他娘以死相逼,而通南方的寺院都不敢收他,他或许就真出了家。自那次大闹一场后,出家是不提了,偏又变得极为放荡,喝酒赌钱无所不为,十多岁便成了全京都烟花柳巷之王。他那玩世不恭的样子总让沐郅闵觉得,哪怕沐家被人灭了,他也不会皱皱眉头。 
  有时,沐郅闵想,或者是因着他是次子,应由他兄长即位,这才如此吧?安国公的爵位,历来传长不传贤。况且,沐霈的母亲出身南方大族赵家,沐家多得他舅家襄助,而沐霖的生母不过是名歌妓。沐郅闵不是没想过废长立幼,这事虽说不易,但若定心去做,未尝不成,但每对沐霖提及,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就如这次,银河一战,天下形势大变,急召他回京都,他却跑了出去,三天不见踪影。“沐霖呀,沐霖,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 
  一个时辰后,就在鲁成仲耐不住摔了那狗尿(鲁成仲语而沐家侍者反复辩解那是最好的名茶)之时,云行天终于又被请到了承平堂。在堂上多了一个人,而云行天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人。那是个白衣少年,不过二十二三岁年纪,面如冠玉,神清骨秀,云行天心道:人都道沐二公子乃是世上少见的美男子,果不其然!
  “这位是二公子吧?”云行天不待引见便自行与之招呼。
  沐郅闵道:“正是小儿,沐霖,上前见过云帅!小儿尚有一事请教。” 
  云行天道:“二公子请言。” 
  沐霖行过礼道:“据我所知,云帅麾下诸将,多有投云帅未久者,其间一些过去投靠过蛮族,云帅如何可以保证他们都会与蛮族血战到底?” 
  云行天一笑:“二公子所言极是。北方诸将中,不靠蛮族支持而可称雄者少之又少,云某这些年也一直向蛮族进贡。这本是个大难题,但老天赐给云某一个绝好的机会。想来二公子也知道,我军处死了蛮族四贝勒哈尔可达,但有点别致的是,这是由我中洲所有大将每人一箭,亲手执行!” 
  蛮族极重血亲复仇,但凡杀过亲人的人蛮族永生视为死敌,五十年前的大战中,为着死了一两个蛮人,全城被屠的事不知有多少,是以每个杀了哈尔可达的人,决不可心存任何侥幸,只有死战一条路可走。沐霖点点头,向沐郅闵示意。沐致闵清清喉咙道:“我们答应云帅的全部要求。” 
  云行天心头一宽,却又听得他说:“只不过,为防北方战事失利,保得南方安全,请云帅将远禁城交与我方防守。”
  云行天心道:来了。这是云行天行前与军帅和云代遥商议过的底线,虽说这对今后南攻有极大妨害,但眼下只能先顾一头,只有胜了这一战,才有可能考虑下一战,况且兵力如此之紧,也没有多余的兵力消耗在远禁。
  云行天略做沉吟之态,便道:“好,就是如此!”
  沐郅闵闻言也有些激动起来,高呼一声:“摆香案,接旨!” 
  接旨之后,又是歃血为盟,摆宴祝贺,一番热闹下来,个个都似十分亲热,方才的敌意如同抛到九霄云外。宴席之上,云行天道:“多谢王爷赐宴,只是北边军情紧急,云某今日就连夜起程了。”
  沐郅闵点头:“那我们就不劝云帅多饮了,大胜之日相会再与云帅痛饮百盏。”
  云行天愕然道:“王爷身为盟主自然是要来北方指挥大局,相会何须等到大胜之日。” 
  一桌上俱静了下来。沐郅闵心中暗骂:云家小儿居然将我一军。独入北方,沐郅闵是不肯的,简直是送上门去当人质。带兵去,带少了不济事,带多了,若是被云行天支去与蛮族作战,那才叫送羊入虎口呢。 
  云行天见他半晌无话,道:“若是王爷不便去,长公子相代也是一样。” 
  沐霈呛了一口酒,连咳了几声,把酒杯放在桌上道:“还是让我二弟去吧,他才略过人,必能对云帅大有助益。” 
  “这个……”云行天望向沐郅闵。
  沐郅闵道:“嗯,沐霖旁人做不了他的主,只看他自己的意思。” 
  云行天一脸憾意道:“既然这样,不知二公子可肯屈驾?” 
  沐郅闵心知沐霖是不会答应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沐霖的性子,只要水没没到头上,他都懒得动一下,他若肯远离他那些莺莺燕燕们去寒冷荒凉的北方与蛮族打仗,那才是出了鬼了。 
  沐霖没有立时回答,他握着酒杯盯着杯中轻漾的波光,片刻后答道:“多谢云帅看重,沐霖愿附骥尾,共赴国难。” 
  众皆惊骇,而这惊得过了头却是一片死寂。云行天笑盈盈举杯道:“多谢二公子,二公子请!” 
  沐霈这才发现原来云行天本意就是想要沐霖去北方,心头不快之余又有些难言的欣悦:去吧,去吧,或是让蛮族杀了,或是让云行天杀了,总之不要再回来了。
  重光元年五月三十,沐郅闵受封为安王,云沐之盟始成,此为中洲五十年来第一次得以举国同仇,共御强敌。 
  京都城郊,山青草碧,天色如洗。大道之侧,长别亭畔,云行天手执马缰,与沐霖话别。他们身后鲁成仲牵马而行,一名侍女提篮相随。 
  “二公子不必远送,请回吧!” 
  沐霖点头道:“云帅此时归心似箭,我就不留了。好在沐霖不日将去北方,在云帅麾下效力,受教之日甚多——沉香,拿酒来!”侍女从篮中取出两只酒盏斟满奉上,二人执杯在手,连尽三杯。 
  “二公子值此非常之时,不计前嫌,促成结盟,此等胸襟云某极为佩服。云某代中洲百姓在此谢过。”云行天深施一礼。 
  沐霖忙还礼道:“云帅不必如此,正如云帅所言,助人即是自助。况且云帅置身家性命于不顾,决意抗击蛮族,此等豪气实为中洲五十年来第一人,沐霖差远了。” 
  云行天见沐霖神色极为真挚,决非客套,中心也有些感动,道:“二公子以中洲大义为重,不计自家得失,也是如此呀!” 
  沐霖笑言:“还好这里并无外人,若让人听见我二人这般互相吹捧,定要笑掉大牙。”说罢二人相视而笑。云行天翻身上马,拱手道:“盼二公子早来助我!”沐霖挥手,云行天与鲁促成飞驰而去。 
  “公子请用茶。”沉香端上一杯茶来,沐霖正欲去接,沉香手一颤,茶水泼在了沐霖手上。 
  “啊,疼不疼?我这就去拿药来。”沉香花容失色。 
  沐霖柔声道:“没事,没事,你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定,想问什么就问吧!”
  “公子你真要去北方吗?”沉香怯生生地问道。 
  沐霖抚了抚她的头发。沐霖在烟花之地红颜知己无数,家中反倒没纳姬妾,只有几个大丫头在房中伺候,这沉香是跟他最久的,平素从不多说一句话,这次是着实忍不住了。 
  沐霖轻笑,道:“是呀!哦,过会儿你请高师爷来,把我的私产清算一下,你们几个拿去一成,大约每人能分千余两银子,其余的均分为三千份,着李兴他们替我发给跟我去北方的兵士家里头。” 
  “是……”沉香哽咽着应了一声。
  “还有,你们几个拿了银子出去寻个好人家嫁了吧……”
  “不……”沉香扑到沐霖怀里大哭起来,“我不……我永远等着公子回来……公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北方,那么远……你不是最不喜欢打仗吗?” 
  沐霖以袖为她拭泪,道:“为什么啊?为了京都有你们这样美人啊!”沉香愕然瞪着他,他悠然道:“像你们这样的美人,任哪个中洲的男人都会爱护怜惜的,但我听说蛮族都喜欢黄头发,全身长毛的女人,若是让蛮族入了京都,你们不是无人宠爱了么?杀人放火都无所谓,唐突美女可是大恶呀!” 
  “不,不是。”沉香抬头道,眼中有一点妒意的火光在闪动,“你去是为了写那琴谱的美人,是么?听说这位小姐现在……”
  “这不关你的事!”沐霖抚着沉香的手突然停住了,声音一下子变得冰冷。沉香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数日后,诸事俱妥。沐霖便至沐郅闵处辞行:“爹爹,沐霖前来告辞。” 
  沐郅闵从书册上抬起眼道:“这么快,不再等等了?” 
  沐霖道:“准备得也差不多了。” 
  沐郅闵道:“那就去吧,你自己多加小心,不要太逞强,毕竟在那里是宾不是主,提防着点儿云行天。还有,如战事不可为,就快回来吧。” 
  沐霖并不答,只是说:“孩儿自会小心。” 
  沐郅闵叹道:“走之前去瞧瞧三夫人,她很是担心你,身子又不好,这几日又病了。” 
  “是。”沐霖低头应下。沐霖在六月十日渡过远江。踏上远禁城的那一刻,沐霖俯瞰滚滚不尽的江水,回望身后面色沉毅的将士,再远眺南方的故土,不由有些感慨,自己到底能不能把这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南方兵士带回故国呢?
  进了远禁城,城中的守将赵子飞十分爽快地办完了交接手续,沐霖将远禁城的防卫交与沐家老将陈庆,便与赵子飞一道出城北上。
  厚琊山原虽高远不及风涯山脉,然而山势极广,千峰万壑,绵绵不尽,足有数千里。其中崎岖小道自是不计其数,但可行大军的山道却只一条,那便是怒河走廊。怒河走廊北起西京,南至远禁,中有数处极窄之所在,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其中最险的一处便是雪拥关。
  雪拥关侧有一略宽平的小道直取噍城,噍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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