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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后,各将撤离,云行天把杨放留下的步卒交给了沐霖,道:“这些步卒是经过银河之战的,比起其他的来,应该是能打些,这位唐真副将,本是杨放部下。眼下杨放那边一时用不上他们,就着他们跟着二公子吧。二公子能撑多久是多久,实在不行了,就撤了吧。”沐霖也不答,只是一笑。
六月二十八日清晨,蛮族大军到了。
天边黑压压一片,连夏日的朝阳也显得无光,数十万只马蹄踏在大地上,好像永远只有一个声音,一种节奏,让人听了心里发慌,头脑发胀,只有一个意念,就是转身逃,逃,躲开这种声音。
沐霖看了看自己的石头兵,他们的神色比起北方兵来明显要慌乱许多,但他们的眼神还是坚定的,沐霖知道这坚定从何而来,来自他们多年来随自己一次次以少胜多的经历,但这一次,还会是这样吗?
“杀……”杀声震天,这是第几天了?沐霖真的记不得了,仗着西京高厚的城墙,充足的军需,在蛮族不擅长的攻城战中,西京坚守不落。在一架架长梯竖起又倒下中,一次次滚油和檑木的落下中,一轮轮箭雨的交替中,时间过得如此之慢,几天的时间已如一世。
沐霖并不擅武技,他一生中从未与人格斗过,甚少亲临阵前,但这一回他却不得不留在城头,一刻不离,是以这短短二十多日他见过的血腥几乎比十多年的军旅来得还要多。他必须时刻留意和判断的,是蛮族是否准备打下去。
沐霖知道,西京守城之战,难的倒不是一个守,而是要拿捏住分寸,在坚决与不坚决之间。如守得太顽强,蛮族就会放弃西京只留少许兵力围城,无法达到吸引蛮族兵力的目的,如显得太弱,也是如此。且要在蛮族犹豫是否放弃时,适时弃守外城,引之入城内巷战,要给蛮族一个错觉,即只要再多一点儿兵力,西京就会落入他们掌中。
第四章 弃守外城
这一天蛮族的举动有些怪异,攻城的兵力前所未有的多,但沐霖反倒觉得攻城的势头前所未有的弱,他明白,是时候了。这些天他的石头兵并未参与守城,而是在日夜不停地教授北方士兵巷战技巧,要是时间更充裕些就好,但,没有时间了。
沐霖做出了弃守外城的决定,当然这弃守是不易被察觉的。其实守城的一直是那万余战士,沐霖没有叫人替换他们,他们二十多天下来已是疲惫不堪,也的确是坚持不住了,蛮族攻上西京城头时,狂呼欢庆,他们毫无疑问地相信,西京已落入他们掌中。“不,你们错了,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沐霖冷冷地看着蛮族拥上西京的街头。
箭,四面八方的箭向蛮族攒射过来,街道两侧所有的窗口都射出成群的箭,刚开始欢呼的胜利者们如秋叶般簌簌落下,他们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箭雨停了,他们冲进房子,不一会儿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在屋中响起,然后突然安静了,一刻钟,两刻钟,没有人出来,更多的人进去,还是没人出来,大批的人拥进去,里面只有先进屋的人的尸体。
攻落西京的喜悦很快被极度的愤怒所代替,更多的蛮族开进城里。城里好像成了一个妖邪的境地,平平整整的街道会突然塌陷,会突然长出绊马绳,所有的屋子里都如有鬼影在游动,会时不时地飞出一阵箭雨来。这里蛮族无法安心地喝一口水,无法合一会儿眼。每一间房屋,都要用上百名强悍的战士的性命来换取。这些战士在马上足以干掉一整标幸军,而在这里,换来的通常只是一间空房子。
每当蛮族有些犹豫想退出时,幸军就会向后退却,蛮族总觉得只要再多一点儿兵力就能攻下此城,可是再多一点儿,再多一点儿,这座城不紧不慢地吞进了越来越多的士兵而永不满足,他们也发现了很多的密道,消除了很多的街垒,但这些东西总会在一夜之间又长出来。
渐渐地,蛮族开始发现,他们走不了了,他们前进不易,想撤出去,也一样步履维艰,他们已经开始弄不明白,到底是谁围住了谁?于是蛮族不得不把这件他们最不擅长的事干到底,这是一场耐力与心智的较量。
蛮族在西京城受挫后,终于七月二十四日留一部继续困守西京,其余人马进入了怒河走廊。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蛮族骑军飞驰而来,在只容数骑并行的马道上,这数十万蛮族骑士却毫无滞碍地全速奔跑,所有的马匹都如同一条巨龙身上的一片鳞甲,以同样的节奏律动,决不见一丝的紊乱。在巨龙的头上有一面旗帜被劲风扯得平滑如水,那黑色的旗,红色的字,带着万里以外狂风黄沙的气息和数百年来无数死者的魂息,向着云行天逼来,逼来。
云行天站在怒河第一关印关城上,迎接着蛮族的到来。
袁兆周留心看他的神情,云行天面上并没有半点表情,可是他的手却紧紧地握着身侧的刀柄,指节泛白,袁兆周知道,这时云行天的指甲定然深深地扎入了掌心。他小心地道:“沐二公子确实做到了,蛮族进入怒河走廊的大约不足二十五万人。”
云行天笑了,笑容里有着死亡的影子在飘荡,那是一种让神鬼辟易的笑,他说:“该我了,看看我能用这座印关城换多少蛮族的人头吧。”
蛮族的攻城开始了,很干脆地,没有劝降,没有骂阵,只有架好的投石机。投过来的第一波巨石。云行天清清楚楚地看着如同小山的石头横空而来,带着呼啸的怒吼,投下了大片的阴影,在他的感觉里好像很慢很慢。
“云帅!”鲁成仲扑过来将他压倒,一块巨石就在他们身侧不足二尺处落下,印关的城墙不胜其荷地剧烈颤动,一名士兵逃避不及,惨呼一声,石头砸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体顿时四分五裂,鲜红的、分不出形状的肢骸脏腑撒了一地。
云行天抹去了遮住他眼睛的一片碎肉,鲁成仲有些惊魂未定地道:“云帅,你没事吧?”
云行天冷冷地回道:“笨蛋,这又不是箭,扑在地上被砸中的机会更多。”然后他一跃而起,从身边一个躲在墙堞下全身筛糠一般乱抖的士兵手中夺过一把弓,搭箭向着那面大旗射出。那枝小小的箭矢好像被赋予了灵气般纵情飞翔,从黑旗红字的中间轻轻巧巧地穿过,划开一个大大的口子,高扬的旗帜一下子委顿下来。
所有的蛮族都看到了这一幕,无数支企图拦截的箭迟一步的在旗帜四周无奈落下。云行天的吼声在城头上响起:“射箭,趁他们装石头的空隙给我齐射!”惊慌失措的士兵们顿时安静下来,几千张弓拉开,几千支箭向着投石机簇集飞去。
袁兆周被士兵护送着下了城头,他沉重地想:蛮族此来居然准备了这些中洲人才用的攻城器械,而且在西京之战中居然不用,看来他们对于怒河走廊的攻关战已早有准备了。
然而他将这忧虑告知云行天时却被一笑了之:“蛮族向我们学又有什么不好,野战,我们总也比不过蛮族。而蛮族学我们攻城的法子,我们难道还会输给学生不成。况且,制那些攻城器械所需的铁和工匠,都是从我们这边弄去的,现在他们的东西坏一样就少一样。”
袁兆周听到这些话时的心情很难说得清。云行天这个人,如果说他狂妄也是狂妄,他想干的事好像从来就不以为会失败。但他的狂妄总是有道理的,那些道理经他一说就好像是确实如此,什么样的困境和坏消息都不会对他的决心有半点影响。袁兆周有时总会想,这种狂妄对云行天来说到底是好是坏,可他一直没有得出结论。
印关坚守两个月后被放弃了,印关的城墙先是被鲜血染成了深褐色,而后又被烟火熏成了灰黑色,最后被从上淋下的热油烧成了墨一样的纯黑,城墙已被攻城车、投石器撞得支离破碎。为了攻下这处城关,有近万蛮族战士倒在了印关城下,可以说,是以他们的尸首堆成的台阶,把蛮族的大旗送上的印关城头。可是印关仅仅是怒河走廊上的第一关,在怒河走廊上有十余道这样的关口,更有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雪拥关。
印关城的士卒并没有撤往后面,他们以千人一标散开来钻进了走廊两侧的山中,这些山里面有一些山洞,被巧妙地伪装成一个个秘堡,这些秘堡里面有可供一千人马一年食用的粮草,还有干净的地下泉水。他们不再接受任何命令,只是由着自己的意愿,对于任何落单的蛮军,蛮军的探哨,蛮军的牲畜进行袭击。
蛮军的牲畜是最为幸军所爱的“敌手”,蛮族战士就是单个也不是那么好对付,但牲畜就不一样,看守放牧牛羊的兵士再怎么也不可能是精锐,也不可能每只牲畜派上一人。于是通常会先有几名幸军在林子里拼命敲锣打鼓,惊得牛羊四下里乱跑,蛮族兵士冲进林子里时,弓矢和刀剑就已在等着他们,如果他们去追逃散的牛马,结果也会一样,一场混战后,幸军总能扛着几头战利品回去,而把扛不动的一律杀死。
蛮族追上来,在马道上纵情奔跃几步后总会在拐弯的地方接二连三扑通扑通掉下去。后来他们学乖了,在拐弯的地方小步慢行,可是如此一来,追上逃跑的幸军就变得几乎不可能。
蛮族很难想明白,为什么他们高头长腿的马匹追不上幸军较劣的矮种马?可是这让人难以相信的情形就真正的发生了。如果不走那些幸军修建的马道,在那些灌木荆棘中跑,就更追不上幸军。幸军当然不会蠢到把马道修到藏身之处去,他们在马道摆脱了蛮军后就再转上无穷个弯悠悠然地回家,这一夜他们就可以大打牙祭。
蛮族也试着不要在马道附近放牧,但那些马道通常都是在水草最丰美的地方。而人都是懒的,有了好走的路,一般很难让他们去走不好走的路,反正今天轮到自家倒霉的可能性总是比较少的。如果去破坏那些马道也是很难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