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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翻几滚就成倍增加,何况这事确也算得稀奇,在京城里真可说是百年难遇。报信人只说了当时发生事情的经过情景,可在宾客中利上滚利,很快就变成了各种传说,而且还有情有节,有根有据。当然,这些传说却大大有损于玉府的尊荣,更是有污于玉娇龙的清白。不少宾客也都是因此而忿然离去。也有一些宾客是出于一片好心,或不忍睹此不幸情景;或不欲主人再为酬客分心;或体念鲁翰林病体急需安静,因而各自识趣地走开。鲁府的人都忙着照看鲁翰林去了,对玉娇龙却十分冷落。花轿到后,只由一个伴娘迎扶着,把她领到一间靠近洞房的耳室里。伴娘很觉过意不去地说:”因为还未行大礼,只好请少夫人暂时屈就一下了。这也是老夫人的吩咐。“说完,便顾自退出去了。
房里就只剩下玉娇龙和香姑二人了。香姑心魂不定地走到门前探望一下,忙又转身靠近玉娇龙,凄惶而急促地说:“小姐,这下如何办啊!”
玉娇龙没吭声。
香姑焦急不安、语无伦次地说:“罗大哥竟给你闯下这大的祸来!他真不该!……
他平时也不是这样的人,兴许……不过,他竟还活着,这就好了,太好了!“玉娇龙还是默然不语。
香姑又说道:“我在后面轿子里看得清楚:鲁翰林去打他,他才把他揪下马的。鲁翰林已经瘫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玉娇龙似乎并未留心听她这些诉说,只轻轻说了句:“兴许这时全城正在捉拿他。”
香姑毫不在意地:“罗大哥既然敢来,他就不怕。我量他们也捉不到他。”
玉娇龙:“京城不比西疆,他人单势孤。”
香姑:“罗大哥才不孤单哩!我看刚才那些人群里就有不少人是他的朋友,”玉娇龙:“除了刘泰保和蔡幺妹还有谁?”
香姑惊异地:“你也看见他们了?!罗大哥就是多亏刘掌柜领着他往东街口那边跑掉的。”她停了停,又带着困惑地说:“还有件怪事:我还看见沈班头也混在人群里。
后来他又挤到那几个兵勇面前和他们谈话。我当时心里直乱跳,以为要坏事,可他却偏偏指引那几个兵勇往西街口追去了。也不知沈瘸子是看错了,还是故意干的。“玉娇龙听了不禁吃了一惊:沈班头竟然也挤在人群中青闹热来了,而恰恰又碰上发生了这场事情。这是巧合,还是他早就听到了什么风声?出事后,他为何又护着罗小虎?
是仅仅出于他对罗小虎的好心和义气,还是为了维护玉府的声誉?玉娇龙心里明白,以沈班头对她父亲的忠心,眼看罗小虎惹下这样大的祸来,他是会奋不顾身地去擒拿这个祸首的。但他却反而维护着他,这只能是沈班头已经洞察了其中隐情,为维护玉府的声誉才采取了这样的行动。果如此,那就是自己和罗小虎的隐私他都知道了。玉娇龙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沈班头真令人莫测高深。当然,她也知道,若论武艺,沈班头远非自己的敌手,他如敢于滋事,无异以卵击石,自寻破败,但他那隐锋藏芒,忍辱任践,不忧不怒的神色态貌,却使她感到难于捉摸,她似乎突然从他身上感到一种使人警惧的力量。
玉娇龙正沉思间,随着一阵脚步声,鲁老夫人陪着送亲的鸾英进房来了。鲁老夫人阴沉着脸,将玉娇龙上下打量一番,又白了眼香姑,这才对鸾英说:“我鲁家也是积德积善之家,怎会闹出这样的事来!丢人现眼这且不说,可怜宁轩也遭了罪,瘫在书房里,是死是活都难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了!”
鸾英叹了口气,嚅嚅地说:“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事情已经出了,怨怪都无补于事,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处置的好。”
鲁老夫人:“宁轩此刻连话都还说不出来,眼看是无法亲行交拜大礼的了。他又无妹无弟,眼前也没个替身。实在无法,就只有把他的冠服取来代他行礼了。”
鸾英沉吟片刻,说道:“鲁妹夫只是一时受惊犯病,人还在,哪有这般成礼之说。”
鲁老夫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只有从权了。行过礼才好同处一室,以便有个照应。”
正在这时,一个丫环来到房门口,目视着鲁老夫人,似有所禀。鲁老夫人忙跨出门去,丫环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鲁老夫人便匆匆带着丫环离去了。
鸾英趁此走到玉娇龙身旁,略带咽哽地对她说:“妹妹,你是个有性子的人,你可千万要想开些啊!”
玉娇龙只默默地听着,没应声。
鸾英又说道:“狂风暴雨总会停,事情总要过去的。这儿不比在咱家里,我可没法给你分忧啊!”鸾英说到这儿,她那眼泪再也噙不住了,顺着脸颊直淌下来。
玉娇龙被嫂嫂的好心感动了,她低声说道:“嫂嫂,别为我难过,我已把一切都置之度外了。你自回府去吧,留在这儿难处。”
鸾英:“我怎能忍心在这样的时候丢下你呢!虽然我知道谁也奈何不了你,可我总难放下心来。”
香姑在一旁插话说:“少夫人,这儿还有我呢,你就放心回府去吧。你留在这儿反而成了她们的出气筒,多难堪。”
鸾英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悄声对玉娇龙说:“妹妹,你要拿定主意,千万别听任她们摆布,去和什么冠呀服呀行交拜大礼。一切都得等妹夫康复后再说。”
玉娇龙点了点头。
鸾英陪着玉娇龙不断地寻些话来安慰她,劝解她。鸾英也明知说的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说了也等于白说,但她还是说了。房里也并未因她说了这多话而增添半点松快气氛,还是显得闷沉沉、冷清清的。已经是下午申时了,也没有人送来一壶茶和一点食物,香姑也不禁嘀咕起来。鸾英也感到有些愤慨,认为鲁府也做得未免太绝情了。正在这时,伴娘进房来对鸾英说道:“我家老夫人请玉少夫人到堂上去有事相商。”
鸾英问道:“你家鲁老爷怎样了?”
伴娘道:“太医来切过脉,说是中风。适才服了参汤,已能说话了,只是还动弹不得。”
鸾英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她语重心长地对玉娇龙说了句“妹妹珍重”,便随着伴娘出房去了。
过了一会,伴娘又带着两个丫环进房来。她笑嘻嘻地对玉娇龙说道:“玉少夫人已回府去了。请少夫人动驾到堂上行礼。”
玉娇龙没理睬她,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香姑问道:“你不是说鲁……鲁姑老爷还动弹不得吗,行什么礼?”
伴娘白了香姑一眼,说:“老夫人已把鲁老爷的四品袍服都请到堂上来了,那就是鲁老爷堂堂正正的替身,就由它和少夫人行交拜大礼。”
香姑嘟着嘴,带着气愤地说:“我家小姐是人。要是说衣服也能替人,我家小姐也有衣服,也拿件衣服去替她好了。”
随着伴娘来的那两个丫环,听了香姑这话,不禁掩口而笑。
伴娘却羞恼起来,指着香姑训斥道:“有你什么话说,你也太放肆了!”
香姑反唇相讥道:“又有你什么话说,要拜堂就去请新姑老爷来。”
伴娘大怒,但碍着新少夫人在旁,也不便发作,只恨恨地说道:“我不和你斗嘴。
我是奉老夫人的派遣而来,该如何拜,你去对老夫人说去。“伴娘又回头促玉娇龙道:”请新夫人动驾。“玉娇龙仍端坐不动,不应不理。
伴娘急了,对随她来的两个丫环说道:“你二人楞着做啥,还不快来搀扶新夫人前去行礼!”说着便和两个丫环一齐前去搀扶玉娇龙。不料玉娇龙端座椅上,却如生了根一般,任伴娘和两个丫环怎样强扶力搀,只是纹丝不动。伴娘不禁暗暗吃惊,心想:“看新夫人身材这般窈窕,却如何生得如此气力?正僵持间,鲁老夫人又带着两名仆婢进房来了。她把房内环视了一眼,略带不快地问伴娘道:”亲友们都等在堂上了,你还在磨蹭什么?“
伴娘:“回禀老夫人,新娘不肯动驾。”
鲁老夫人瞅住玉娇龙问道:“娇龙,这是为着何来?于归乃你终身大事,也是人伦之始,难道礼都不成了!”
一直端坐不动、一言不发的玉娇龙,这时才欠了欠身,不忙不迫地应道:“娇龙尚有母孝在身,本不当临喜;今日平地风波,恐是天谴;娇龙自知罪孽深重,已觉万念俱灰,但求赐一净室,让娇龙斋戒念佛一生,愿已足矣。”
鲁老夫人十分吃惊而又不悦地说道:“你怎的说出这等话来!午间街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够不吉利的了,宁轩的病正需要大喜来冲一冲,哪能再容得这等晦气。”
玉娇龙:“娇龙宁愿终身念佛,不愿成亲。”
鲁老夫人带愠说道:“我鲁府又非寺庙,容不得僧尼,若未过门之前,你要皈依佛门也好,出家修行也好,我都管你不着,如今既然过了门来,也就由不得你了。”鲁老夫人说完,回头吩咐伴娘和几个仆婢道:“你们看着做什么,还不诀把少夫人扶到堂上行礼去!”
几个仆婢哪敢怠慢,忙一齐上前去扶玉娇龙。有的在前面拉,有的从后面推,一时间,伴娘和仆婢五人,有如蚂蚁搬食一般,把玉娇龙紧紧围住,手忙脚乱搅成一团。玉娇龙却仍端坐那里,任她们怎样推拉,只是全然不动。伴娘累得面红耳赤,不禁羞恼起来,她把衣袖一卷,忿然说道:“难道你会使定身法不成,我就不信拉你不动!”说着,她用双手抓住玉娇龙的右腕,拼命往怀里一拖。玉娇龙被她这粗野无礼的举动激怒了。
她只顺势将手一抬,伴娘立即便跌倒到屋子中间去了。玉娇龙随即突然站立起来,用手揭掉头上的红盖中,面带怒容,神清凛肃,指着正躺在地上呻吟的伴娘斥道:“你怎敢这般放肆无礼!我生在将门,千军万马都见过,岂是你几个奴婢所能动撼得了的!”
伴娘从玉娇龙那闪亮着的眼光里,感到一种悚然的威严,她竟没敢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