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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祝祷。她的声音越来越细,脸上痛苦的神清已慢慢消失,呈现出的的是一片安详的容态。蓦然间,她眼里闪起一道亮光,看着玉娇龙,平静而又清晰地说道:“你如去艾比猢,请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那位小马倌和我那些同族人;请代我多谢他们的一片情意。只是…请不要…不要告诉我姐姐。”接着,她又微微叹息一声,便慢慢闭上了眼睛。
玉娇龙没有去呼唤她,只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一定不负所托,你就放心地去吧!”
姑娘一动不动地靠在骆驼上,好似熟睡一般,没有留下一点令人怯怖的痕迹。玉娇龙默默地注视着她,几疑这是一场梦境。
她怎能想到,在这一片死寂的沙漠里居然碰上了这么一位不幸的姑娘,这姑娘却和自己同龄,而且竟是蒙古贵胄后裔,曾经是显赫一时的王爷的公主。她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应该受到万人尊羡的金枝玉叶,竟孤零零地惨死在这荒无人迹的沙漠。玉娇龙不禁动了物伤其类之情,亦为她怆然生悲。她从这位驼铃公主一生的遭遇,不由想到自己眼前的处境,红颜薄命的忏语重又袭上心来,使她感到一阵阵心悸。
玉娇龙想到这些,不由对这位不幸的姑娘加倍同情起来,她怀着一种莫名的好奇心情,仔细打量着姑娘,想看看她身上是否带有注定要薄命的征兆。她看着看着,不觉突然惊诧万分,感到姑娘的体态容貌与自己竟那般相似:修短合度的身材:苗条中带有矫健;秀丽的面孔,娇媚里显露出端庄;那恰似熟睡般的恬静的神情,温良中含有冷峻。
玉娇龙惴惴不安地站起身来,张皇四顾,她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
正在这时,玉娇龙忽然瞥见前面远远的天空中,出现了一片鹰群,有的在盘旋,有的在俯击,交错穿梭,猛健已极。她注视片刻,心里忽然明白过来,知道那片鹰群下面,正是驼铃公主遇劫的地方;那些鹰正在撕啄受害者的尸体。玉娇龙一阵惨沮之后,一咬唇,暗自恨恨地说道:“我偏不由命,一定要在西疆创个自己的天地,看谁又能奈得我何!”只一转念间,她心里的惴怖全无,怅惘都消,心情突然又变得振奋起来。她埋头再看看那姑娘的尸体,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我何不代她到艾比湖去!”
玉娇龙也不再踌躇,忙俯下身来,将姑娘手臂上的那只玉镯退下,连同她那只指环盒一并放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又把她的尸体移放地上,为她盖上面孔,用手刨出一个沙坑,将她埋葬。玉娇龙掩好最后一棒沙,站起身来,向着沙坟深施一礼,祷念道:“我生帝都,你生蒙古,苦死苦生,同归乐土。”
玉娇龙跨上大黑马,带着那只项下挂满金铃、银铃的骆驼,继续向前行去。在行近头上飞鹰密布的那处沙地时,玉娇龙本想绕行而过,但她犹豫片刻,仍又策马直向鹰群下面走去。走近一看,只见地上横横竖竖倒卧着八具尸体,全着蒙古装束。尸体血肉模糊,已被群鹰啄裂得十分狼藉,令人惨不忍睹。玉娇龙咬紧唇,强镇住对惨状的惊怖和厌恶,将尸体逐一点数两遍,确证与驼铃公主所说的“八名随从”相符时,这才催动大黑马匆匆向前走去。
玉娇龙穿过沙模,在第二天太阳已快落山的时候,终于到了乌苏。她立马道上,怀着游子来归的心情举目望去,但见这座在她记忆中是那么雄崎的古城,而今在夕阳残照里,却显得孤冷凄清。青石城廓依旧,道旁柳老花飞,关口门栅破折,已不见有营兵守卫,除了几个挑水的百姓进出外,看不到一个商旅。玉娇龙欲待策马进城,又觉顾虑重重,望而却步;若不上前,又难禁对故地的向往。她正立马踌躇,忽见路旁已有三四个牧童停下步来,正在好奇地打量着她。玉娇龙立即警觉起来,暗想自己曾在这里居住多年,满城百姓兴许还有人能认识她,稍不检点,一旦被人认出,岂不坏事。于是,她赶忙翻身下马,也学当地一些女子那样在脸上蒙上薄纱,把眼睛以下的鼻口完全遮住,这才牵着马和骆驼缓缓向城内走去。她在靠近当年父亲修建的那座帅府的大街上,找了一家客店住下。那客店她还记得,当年她每走它门前经过时,总见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今天她来到店里,却是冷冷清清,不禁暗暗诧异起来,店家见她是位女客,便忙叫出他的女人前来迎接、安顿。那掌柜娘四十来岁,看去也颇贤惠。她叫人牵过马匹、骆驼,将玉娇龙迎进上房,一会儿便给她张罗来了茶水和饭食。玉娇龙整整奔驰了两天,一路上除了吃点罗小虎分手时送给她的干粮外,并未吃过别的东西。这时见掌柜娘送来的饭菜,虽也只是一般平常的菜肴,可她已觉味美称心。于是,她便津津有味地享用起来。
掌柜娘一来闲着无事,二来见这位女客有些奇特,便在一旁老打量着她,寻些话来和她叙叙,不肯离去。玉娇龙也正想从她口里打听一些乌苏近况,乐得陪她闲话。交谈中,玉娇龙这才从她口里知道了乌苏冷落的原因。
原来乌苏自玉府奉调回京后,驻伊犁将军田项,便将城内外所驻骑营撤离乌苏,调去各地。游击肖准亦被调至昌吉。附近各部头人,见朝廷已撤走军马,又见马贼半天云已久不露面,便又乘机豪霸起来,四处欺压百姓,赶逐牧民,任意派捐设卡,抓捉役夫。
各部之间,亦互相争夺兼并,不断发生仇斗,弄得四境不宁,民不聊生。不料半年多前,马贼半天云突然又在西疆出现,弄得各部头人以及巴依、伯克,个个惊惶万状,人人惴惧不安。
于是,各部头人为对付半天云,又彼此捐弃仇怨,结成一气,合力追剿,必欲将马贼赶尽杀绝,方才甘心。昌吉、乌苏一带的牧民百姓,听说半天云又回到了西疆,莫不拍手称庆,都好似自己手里握了根打狼棍,胆量也壮了起来,经常和头人官家作对。不料近几月来,从迪化至乌苏的道上,却常常出现一伙马贼,打着半天云的旗号拦劫商贩脚夫,甚至还干出奸淫烧杀的勾当来了,弄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竟使这条道上变得路断人稀,不但冷落了乌苏,也断了许多人的生路。
掌柜娘谈着谈着,突然瞅着玉娇龙问道:“你这么年轻,生得又这么标致,怎敢一人上路?你就不怕碰上那些马贼?”
玉娇龙:“我本有几人同行,他们都到城外朋友家借住去了。”
掌柜娘:“几个人有什么用!你还是小心为好。而今这乌苏已非往昔了。”
玉娇龙:“你以为那些拦劫旅客的事真是半天云那帮马贼干的?”
掌柜娘,“管他谁干的?反正面今官家、巴依和马贼都差不多,谁还分得清楚!”
二人又闲聊几句,掌柜娘便收拾碗筷出房去了。
玉娇龙奶过雪瓶,在灯下和她逗玩一会,感到有些困倦,便带着孩子上床睡去。
第二天一早,玉娇龙吃过早饭,换了一身普通装束,想带着雪瓶。到她曾住过八年的帅府门前去看看。不知何故,她刚走到客店门口却又犹豫起来,总感步怯心悸。她只感自己对那门前的石狮,石阶,以至石墙上嵌着的那些拴马的铁环,都是那么熟悉,它们也一定都能认识出她吧。尽管玉娇龙明知它们不会说话,但险恶的处境和事关一门的祸福,使她防微之思已到了违反常情的境地。
玉娇龙停步客店门前,只远远向帅府那边望去,见整座府第雄踞城东,巍然屹立,仍是那样威严肃穆,仍显得气概非凡。帅府大门紧闭,门前石阶洁洁净净,毫无一点草粪污迹,看得出玉帅虽也离去、元戎余威尚存,直到如今,乌苏的平民百姓仍然不敢。
到那门前去闲坐闲玩。这一情景。使玉娇龙不由感到一阵欣慰。
突然间,她看到帅府墙们侧的那扇耳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军校模样的人来,那人年约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相貌也平常,他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摇大摆地向这边走来。玉娇龙不愿和他照面,不等他走近,便转身回到上房去了。一会儿,掌柜娘送茶来到房里,又和她闲聊起来。玉娇龙趁机说道:“那边有座很大的府第,听说是玉帅回京留下的,不知里面住了一些什么人?”
掌柜娘:“玉帅虽然走了,可他威名尚在,肖游击派人给他守护得好好的,府前府后连牲口都不准过,谁还敢进府里去!”
玉娇龙:“守护在府里的是些什么样人?”
掌柜娘:“呼图壁巡检所的巡检金大人,带着十来名巡逻兵丁驻在府门内侧的那排耳房里。”
玉娇龙不悦地:“一个小小的巡检,也配称大人?!”
掌柜娘:“你别小看巡检这个官,听说也是朝廷派任的。况他又是肖游击的亲信,负责这乌苏一带巡防,谁敢正眼看他。”
玉娇龙嘴边掠过一丝轻蔑的笑容,不吭声了。
掌柜娘又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别看他在老百姓们面前多威风,可在那座空空的玉帅府面前,也只不过是条看家狗罢了。听说他虽住在帅府里,却连大门不敢开,二门也不准进的。”
玉娇龙心里隐隐的不快一下消失了,只感到一种莫名的满足。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对旧地的向往和系恋,一心想到城外过去驰马的草原上去重游一番。于是,她借口出城看看亲戚,将雪瓶托付给掌柜娘,骑上大黑马,便出城向草原驰去。
夏天的草原神奇极了,看不到草,却只看到一片花地。近看是五颜六色,远看仍是碧绿连天。玉娇龙纵马飞奔,鬓发在暖风中飘拂,一阵阵沁人胸怀的是她所熟悉的草原的芳香。她好似又回到了旧时情境,在马上左顾右盼,想辨识当年她初次见到哈里木与大红马,初次会到罗小虎的地方。可平阔无际的草原,到处都是一片绿茵,何曾留下一点可供辨认的标志。往事历历,如在目前,又似已经遥远。
玉娇龙直到兴尽方才转马回城。当她正在客店门前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