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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使用暴力,光给人家讲人生,讲哲学,人家听你的嘛,你在社会上混了这么久,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这话把我呛得够戗,是啊,不狠起来,那帮兔崽子是不会乖乖听话的……我突然发现,我的思想出现了偏差,这样下去很快会被淘汰的,一旦沉了,永远也别想再浮上来。
那几个兄弟回来以后,我召集他们吃了一顿饭,把自己狠劲臭骂了一顿。我说我对不起大家,这阵子对大家关心太少了,又让大家为我遭罪了。然后每人奖励了一个BB机,把兄弟们感动得酒都喝不下去了,有几个直接趴在桌子上哭了。
领头的那个兄弟叫春生,借着酒劲问我:“远哥,咱们什么时候进军西区?”
这我早有打算,我摸了他的脸一把:“很快,到时候让大昌带你们占据那里。”
大家群情激昂,互相敬酒,醉得一塌糊涂。
我应付了两句就出来了,心里很难受,将来我一定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不然对不起良心。
天暖和了,午后的阳光很柔和,我坐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看那轮酒盅大小的太阳。
金高离开市场了,他走得很匆忙,让我感觉像突然被抽走了一管子血。那天,我正坐在铁皮房里跟那五下棋,金高就进来了,拍拍那五的后脑勺让他出去,红着脸坐在了那五的位置上。我以为他想跟我下两盘棋,就重新摆好了棋子。金高迟迟不走子儿,我觉得他是心里难受,毕竟他妈刚刚去世,哪有心思好好下棋?我想安慰他两句,刚一开口就打住了,我不能提老太太的事儿,那样不好,他会更伤心的。金高知道我的意思,默默地拿了一个棋子在手里倒着个儿,我俩心照不宣。
我发现他的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我没问他,他经常这样,说不定又是喝酒磕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下决心脱离当前的生活,剁掉了一根手指。
闷了一阵,金高突然开口了:“蝴蝶,我要走了。”
我以为他心里难受,想出门玩几天,没在意:“应该啊,想去哪里?”
金高依旧低着头:“牛玉文想让我去他那里,他开了个铁艺店,做厨具的。”
“啊?”我突然明白了,他是想离开这里,“为什么?”
“不为什么,”金高把头垂得更低了,“我想换个环境。”
“你他妈有毛病啊?”我一把掀了棋盘,“我哪里对不起你了?说走就走?”
“不是……”金高很不自在地收拾着散落一地的棋子,“跟你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走?”我胡乱踢着地下的棋子,“哥俩玩儿得好好的,说散就散了?”
金高终于抬起了头,眼圈红得像兔子:“蝴蝶,别往别处想,我走并不是因为你对我不好,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金高直直地看着我,嗓音在颤抖,“我妈这一死,我想了很多……我妈的死跟我有很大的关系,是我把她活活给气死的,从小到大我让她操碎了心……不是拘留就是劳改,刚想跟着我享几天福,她竟然死了,死得那么突然,让我连声妈都没来得及喊出来……蝴蝶,原谅我,我想好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妈在天上看着我呢,她不会让我再过这种让她操心的日子了……”
“滚!你他妈给我滚蛋!”这些话深深地刺激了我,我感觉自己都要爆炸了。
“蝴蝶,别这样,”金高不由分说,一把抱住了我,“我真的不想过这种日子了。”
“哪种日子?”我猛地推开了他,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告诉我,哪种日子?”
“别这样……”金高还想来抱我,我抬起脚把他踹到了一边。
金高颓然坐在了沙发上:“我什么也不想说了,我对不起你。”
我站在门后大口地喘气,脑子里仿佛有一根棍子在拼命地搅动,耳朵也响个不停。
金高叹了一阵气,默默地摘下腰上的BB机,轻轻放在桌子上,垂下头不说话了。
往日的情景过电影一般,磕磕绊绊地穿过我的脑海。我看见少年金高骑在一辆崭新的26自行车上,撒开把,挥舞双手呼啸而过,风将他敞开的黄军装扯向身后,猎猎作响。我看见长出两撇胡子的金高手里提着一把滴着鲜血的牛角刀,站在我的对面大声喊,快跑!我还看见了酒醉中的金高,他摇摇晃晃地打着酒嗝冲我傻笑,哥们儿,下一个干挺了谁?眼前的金高逐渐模糊,模糊成了窗玻璃上花花搭搭的冰花……我把双手抬起来,使劲地在脸上搓了两把:“大金,别急,再好好想想。”
金高不停地在大腿上按着右手的手指头,咔咔,咔咔。
我蹲在他的对面,尽量让声音柔和一些:“在哪里也是活,跟我一起不好吗?”
金高依旧按着手指头,咔咔,咔咔,咔咔。
“你走吧,”我慢慢站了起来,把桌子上的BB机递给了他,“跟着牛哥好好混。”
“不用了,”金高推回了BB机,“去了那里,这东西也就用不着了。”
“用得着,”我掀开他的衣服给他挂在腰上,“想你了我就呼你。”
“那我先走了,冷藏厂的帐我都做好了,在花子那里。”金高站了起来。
“走吧,”我拍了拍他的胳膊,“唉……人各有志啊,常回来看看。”
金高走了,我哭了,哭得昏天黑地,这是我仅有的几次伤心的哭。
我把花子喊过来,跟他对了对帐,把金高应该得的那份钱让花子给他送去了。
花子刚走,我就听见那五在外面嚷嚷:“你他妈是谁呀?蝴蝶是你叫的吗?”
一个瓦块磨铁似的声音高叫道:“我是谁?说出来吓死你——大名鼎鼎的七哥!”
呵呵,老七来了,兄弟,哥哥正需要你呢。
~第三十一章 一个伪黑社会份子~
我拉开门,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老七。这小子可真时髦,头发分成三七开,铮光瓦亮地背向脑后,一身酱紫色的西装笔挺地穿在身上,手里还提着一个比我给小杰的那个还大的大哥大。尤其让我发笑的是,这么冷的天气里,他竟然戴着一个电焊工那样的墨镜,不时抬起两根指头,潇洒地从鼻梁中间往上推一下。那五脸红脖子粗地冲他嚷嚷:“你是谁的七哥?”
老七单腿站立,另一条腿优雅地晃动着:“我能告诉你吗?你他妈个尖嘴猴儿。”
那五似乎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唯唯诺诺地哼哼道:“那我去找远哥,我不跟你说了。”
老七像擦黑板那样摇晃了两下拿大哥大的手臂:“嗳嗳,这就对了嘛,你个傻逼。”
那五刚要往上走就看见了我:“远哥,你亲戚来了,他说他是你七哥。”
老七猛一回头:“呦,远哥在呐?”转头冲那五一咧嘴,“小子你陷害我?”
那五一溜烟跑了:“妈的,又来了一个‘二唬头’。”
我站着没动,依旧保持微笑的姿势,冷眼看着老七。
老七开始不自在了,小偷似的将墨镜摘下来,挂到了上衣口袋里:“我,我……”
我嘬了一下嘴巴,一偏头:“进来说话。”
“远哥,你别不高兴,”老七一进门就慌忙解释,“我没说我是你的七哥,我……”
“呵呵,兄弟见外了,”我丢给他一根烟,“你就是说了也无所谓啊,不就是一个称呼嘛。”
“那也不敢,”老七颠上来,啪地打着了打火机,“远哥抽烟,我就一个孩子,啥也不懂。”
我推开他的手,自己点上烟,示意他坐在我的对面:“找我有事儿吗?”
老七见我不冷不热的样子,有点儿不知所措:“这……不是你让我来上班的吗?”
这小子倒是挺守信用,我淡然一笑:“今天就算正式加盟了?”
老七连忙站起来点头哈腰:“是啊是啊,今天算是正式投奔远哥来啦。”
“你那边都安排好了?别耽误了你自己的事儿啊。”
“我能有什么事儿?本来就在家闲着。”
“不会吧?闲着还玩儿大哥大?”
“咳,假的,”老七将大哥大往屁股底下掖了掖,“电话分机,我一个兄弟的。”
我操,这都什么玩意儿,我想笑又没笑出来,叹口气说:“你行,派头足。”
老七对我这句话好象很满意:“就是就是,在看守所他们都这么说,连小广……”
我冲他摆了摆手:“别提你家小广哥,我听了别扭。你想在我这里干点儿什么活呢?”
老七像个汉奸那样打了一个立正:“一切听从远哥吩咐。”
“下基层吧,”我早就给他设计好了,一本正经地说,“在下面锻炼锻炼,有好处。”
“行,我什么都能干,穿上围裙是小工,拎起斧头是杀手,样样精通。”
“看见刚才跟你吵吵的那五了吗?先跟着他干上一阵子吧。”
“卖鱼?”老七不相信似的瞪直了眼,“不是有人卖吗?”
“人手不够,你没看见多少摊子?”
“这……”老七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安排他,一脸茫然,“卖鱼啊,卖鱼?”
我把身子往后一仰,装出一付关心他的样子:“很辛苦啊,兄弟,很辛苦。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该休息休息就休息休息,别让钱累着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我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跟我讲过,列宁同志说,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那意思就是一定要休息好,啊,休息好。再就是,一定要跟同志们搞好关系,可不能动不动就让人家喊你七哥,咱们都是阶级弟兄,不能搞论资排辈那一套。你想想,如果别人喊你七哥了,那五怎么办?人家那五还是五哥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七让我这一通说教弄得很难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几乎都冒出汗来了:“远哥,别说了别说了,我全听你的还不成吗?唉,我怎么觉得你这些话像个国家干部说的?列宁没那么说过吧?列宁说,没打过劳改的不是好人这倒是真的,也不对,人家苏联没有劳改队吧?他是怎么说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