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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不饶恕-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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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九号,严打开始了,我们这批人进去了不少。
  其实,在这之前我就知道不好。那一阵,街上天天有警车呼啸而过,像一发发炮弹。我们这帮人也互相传言,说是公安火人了,要整治地痞流氓了。当时我还不以为然,我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不会出事,因为我没“作”什么大事儿,甚至还认为自己做的事情很光荣,是条了不起的好汉。直到亲眼看见警察来我们厂里抓走了不少平常很不起眼的“小哥”们,我才觉察到,我离这一步也不远了。那阵子街道上警笛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像夏天水塘里的蛤蟆叫,一刻也不停息,叫得我坐立不安。
  我整天跟牛玉文和李俊海他们呆在宿舍里“上神”,有时候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九月,李俊海被厂保卫科叫走了,他再也没能回来,听说警察在保卫科“卧”着等他呢,因为他犯了抢劫罪。
  这一次,我是真的感觉到了害怕,我总觉得我很快也会被警察带走的。
  有一天,牛玉文对我说:“看样子你没事儿了,你不像李俊海,还玩那么‘烈’的,除了小广的事儿,你没别的。”
  我不放心,我说:“小广那天说后会有期,他不会去告我吧?”
  牛玉文跟我分析了好一阵,最后说:“要告他早告了,根据他的脾气,我推断他是想再跟你再玩一把野的。”
  玩野的谁怕谁?这时候我反倒静下心来,安心上我的班,老实得像一只病猫。
  谁知道,十月份我也被警察抓了——小广终于还是告了我。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正跟牛玉文在楼下踢球,警车就来了,直接开到了操场。
  我知道他们是来找谁的,我没跑,就这么心情坦然地跟他们上了车。
  被人揪着头发下车的时候,天突然有点儿阴,弄得我心情非常不爽。 
  我的腰带和鞋带都被抽走了,以至于我走起路来很狼狈,像个小儿麻痹。
  我的头发一直被揪着,头皮有一种麻木的感觉,让我怀疑头皮底下是否塞了一层木屑。
  尽管我的形象很委琐,但我的心情很平静,甚至还有一点塌实的感觉——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了。提着裤子往楼道里走的时候,我没感觉有什么不自在,直到站在预审科的门口,我才开始紧张起来——以前我可不是在这儿接受审讯的。隐约地我觉得,这一次我将受到很严厉的惩罚。刚站下,屁股上就挨了一脚,押我来的那个胖警察在我身后大喝一声:“进去!”
  屋里已经坐了一个黑瘦的警察,他在眯着眼睛看我。这间屋子跟普通的办公室没什么两样,也是窗明几净,烟雾缭绕,唯一不同的是,墙角立着一把乌黑的铁椅子,很森人。我知道,那把椅子暂时属于我的了,我没怎么多想就坐了过去。
  “很顺利嘛,”瘦警察冲押我来的警察点点头,“他没怎么反动?”
  “呵呵,没想到,这小子很听话。”胖警察带上门,把帽子丢到桌子上,问我,“脾气呢?”
  我没有说话,我能有什么脾气?你们连偷鸡摸狗的都抓进来了,何况我?
  瘦警察清了清嗓子,示意胖警察坐下,打开一本讯问笔录,对我说:“坐好,现在开始审问你。”
  “你叫杨远?”
  “是,我叫杨远。”
  “知道为什么找你?”
  “知道,我持刀行凶。”
  “那好,说吧,你是怎么持刀行凶的?”
  这事儿很简单,我从头到尾叙说了一遍。我说得很平静,像是在厂里给同事们讲一个没有什么吸引力的故事。两个警察听得也很无聊,不时唔唔两声,似乎是在责怪我,你小子真没劲,你就不会在故事里加点动词、形容词什么的,让故事精彩一些?做完了笔录,胖警察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对瘦警察说:“这几天太忙了,累得够戗……你也没吃饭吧?”
  瘦警察将笔录递给我,让我看看写的对不对,没问题了就签个字,然后对胖警察说:“你在这儿看着他,我去买饭。”
  签了字,我问哈欠连天的胖警察:“叔叔,这次要拘留我多少天?”
  胖警察将笔录夹进一本卷宗里,啪啪地拍了两下:“没多少,十年八年的吧。”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里面好象被人点了一个炮仗:“不会吧?!”
  胖警察把卷宗移到我的眼皮下面,暧昧地说:“自己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脑袋里的炮仗不响了,整个人似乎飘起来了,我清楚地看到,那上面写着“杨远流氓集团案”。
  当时我小啊,直接就蹲在地上哭了,我哭得很伤心,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瘦警察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哭。也许是我哭得太难听,他猛地一拍桌子,让我把一声高亢又华丽的尾音唱成了一声狼嚎。于是我不哭了,我开始哀求,我说,叔叔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怎么会是流氓呢?流氓那不是强奸什么的吗?我怎么会是那种人?两个警察吃着包子,很严肃地告诉我,流氓不一定就是强奸,打架、扰乱社会治安什么的都算流氓,再说,你以为你没有强奸吗?在结案之前,谁也不能保证你都犯了哪些罪。我说,那你接着审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跟女人拉过手呢。胖警察笑了,那好啊,你纯洁得很,像一朵洁白的小花儿。我说,那倒不一定,反正定我个流氓罪我不服……我不是流氓。
  “流氓罪你不服是吧?”瘦警察吃饱了,用手背抹着嘴巴高声说,“你不但是流氓,还是集团。”
  “集团是啥意思?”当时我真的不知道集团是什么意思,就这样问他。
  瘦警察好象是累了,像煽扇子那样摇了摇手:“算了算了,你先回去,以后再找你。”
  让我回去?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问:“你说什么?”
  胖警察好象反应过来,拍着桌子笑得震天响:“哈哈,他说让你回去。”
  我没敢动弹,我搞不清楚他们是在玩什么游戏。
  我的心悬到嗓子眼上,腿软得像两根泡了三天的面条。
  “走吧,我送你回去。”胖警察在一张纸上写了点什么,然后过来拉起了我。
  “真的?”我懵懂着站起来,“这就完事儿了?”
  “完事儿了,走吧。”胖警察跟瘦警察打了个招呼,一把将我推了出去。
  尽管刚才呆的屋子也很亮堂,但外面的阳光似乎更加强烈,一下子把我的眼睛弄瞎了,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把戴手铐的双手举到眼前,遮挡住利刃一般的阳光,闭上眼睛适用了一阵光感,低头看着胖警察的脚后跟,一步一步地跟着他往前挪。我知道,这不会是送我回家,但我好象还真的有这方面的奢想,兴许他们真的要放了我吧?现在想来很好笑,吃屎的孩子啊。
  “叔叔,咱们这是上哪?”拐过了一座楼,我不甘心地问。
  “不是跟你说了吗?回家。”
  “别闹了叔叔,去拘留所?”
  “看守所!”胖警察陡然提高了声音。
  我知道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拘留所像个学习班,关不了几天,有可能被判刑的人才会被押在看守所,等待继续审讯。当时我的心凉了大半截,整个人全傻了,脑袋里像装了一坨沉甸甸的泥浆,根本转不起来。绕过公安局后楼,走到看守所那扇灰色的大铁门的时候,我注意到,这里的“生意”出奇的好,几乎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门口或站或蹲了一大群人,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面呈惶恐之色,犹如一只只被圈住了的兔子。我被胖警察拖着,踉踉跄跄地加入到了蚂蚁般的人群当中。
  胖警察拉着我的手铐,挤到了靠近门口的墙根,这里的阳光不是那么刺眼。
  一个很面熟的家伙,用一种近乎拉屎的声音喊我:“蝴蝶,是你吗?”
  “是我,”我瞟了他一眼,“你是谁?”
  “那五啊!你不认识那五兄弟了?”
  “哦,是你呀,”我想起来了,这小子请我吃过饭,是个赶车“掏皮子”的,“为啥事儿进来的?”
  刚问完,后脖颈就挨了胖警察一巴掌:“不许互通案情!”
  那五冲我吐了一下舌头,他笑起来像个老鼠,吱吱的。
  低着头排了一阵号,论到我往里走了。
  我的眼前一黑,里面像一个幽深的山洞。 
 
 
 
  
 ~第三章 监狱里的战栗~
 
  这些我喜欢听!杨远在说着,我一边用鼓励的眼神看他,一边给他按摩着有些肿胀的脚腕子。
  “兄弟,这个好听吧?”杨远推了我一把,他的目光很热切,好象很希望我给他下个定义。
  “好听,好听,绝对好听。”我停下手,划根火柴给他点上已经被他揉搓灭了的烟。
  “唉,提起这些事情,我就想哭……”杨远的声音低沉下来,嘴唇也开始哆嗦。
  他说“想哭”两个字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他一眼,真的,我看见他的眼圈发红,似乎是在强忍着眼泪。我没敢盯着他的眼睛看,我知道,像他这种人一定很爱面子,他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也有脆弱的一面。杨远好象明白我的意思,使劲眨巴了两下眼睛,调整姿势坐稳当了,大口吸了一口烟,冲我噗地吹了一下:“小子,哥哥是条硬汉子,你别不好意思说话。”
  他这么一说,我更加拘束了:“远哥,说什么呐,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杨远把手里的烟蒂揉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号子里立刻有了一股烤肉的味道:“说说,那时候我是不是很傻?”
  他的眼睛像两把刀,这让我的感觉很异样,但绝不是恐惧,我说:“不傻,比我厉害多了。”
  “哈哈哈哈!你?”杨远把脸仰得像上吊,“你算什么玩意儿?哈哈哈!”
  我一下子楞在那里,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变脸了。
  值班的武警把铁门踹得咚咚响:“不许大声喧哗!”
  杨远像打嗝那样,猛地将笑声变成了一声“操”,歪头乜了武警一眼:“活腻歪了?”
  武警将一根手指从窥视孔伸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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