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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他了,倒了一杯酒跟董启祥和金高碰了碰:“二位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
董启祥嘿嘿地笑:“聊你的把兄弟呢,我准备给金高报仇,把他的另一条腿也敲断。”
金高喝得眼珠子通红:“我们俩商量好了,祥哥只要把李俊海给我抓来,我亲自砍掉他的腿。”
我把眉头一皱:“你们都喝多了,这事儿我不是说了吗?别急,还不到时候。”
金高忽地站了起来,拍得桌子上的杯盘喀拉喀拉响:“我不管什么时候,我就想砍下他的腿来!”
我了解金高的脾气,这个时候你跟他讲道理,他一句也听不进去,等他醒了酒,你只要不理他那么一阵,他会主动跟你道歉的。道完了歉,会问你:“我昨天怎么了?”我经常笑话他是个“酒膘子”,喝上酒就不是他了,跟街上跑的那些神经病一个形象。我讪笑着摇了摇头,端着酒杯对胡四和董启祥说:“你们在这里替我把大金喝成烂泥,我去看看小广他们。”胡四说:“快去吧,那俩膘子赛了一下午诗了,弄不好现在还赛着呢,去了让他们当场朗诵。”
推开他们房间门的时候,里面的景象吓了我一跳。小广的头上扎着一根餐巾,在桌子前面咿咿呀呀的唱,林武光着膀子在后面做着拉网的动作,芳子搂着我弟弟的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广见我进来了,摆摆手不让我说话,继续唱:“嗨嗨!嗨!我们都是那身高五尺的男子汉,乘风破浪勇向前……”林武不拉网了,一把将小广推坐下,拉我站到小广的身边说:“裁判来了,有本事你再把刚才那首诗朗诵一遍,让裁判评评理,到底咱俩谁的诗有水平?”
“你先来,我比你大,是小就得让大。”小广叼着的烟在他的嘴唇上一撅一撅,烟灰掉了一胸脯。
“好,听着啊,”林武胸有成竹,张口就来,“啊,人生!”
“这个不算,十年前的老诗了,劳改队里谁不会?另来,来刚才那首。”
林武摸了摸头皮:“刚才那首?谁那么好的记性?我都忘了……”小广提示他道:“蝴蝶蝴蝶真逍遥……接下面的吧。”林武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这是我专门为蝴蝶写的,”清清嗓子,把脖子梗得像根棍子,“蝴蝶蝴蝶真逍遥,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忽然来了一阵风,刮得蝴蝶满街跑。怎么样?好诗啊好诗。”我不会欣赏,觉得还像那么回事儿,冲小广笑笑说:“我觉得不错,该你了。”小广不屑地一撇嘴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看我的。夜,深了,孤独的人们啊,醉了。心,走了。它将在哪里停歇?没有人回答。风,卷起落叶,摔打在我的心上……”
“慢着慢着,心不是走了吗?还摔打个屁?”林武连连摇手,“不符合逻辑,这叫什么诗?”
“什么叫做形象思维?你懂不懂?”小广哼了一声,“上学少了就是不行啊,完了,你这一打岔我又没感觉了。”
“你不是还有一首吗?”芳子插话说,“刚才你还朗诵来着,叫什么……叫黑暗中的崛起。”
“对,黑暗中的崛起,”小广的眼睛亮了,“这首诗献给蝴蝶,同时也献给我自己,咱们共勉吧。猛士的长剑封存在黑暗中,阳光照不到它,明月啊,找寻不到它。千百年来,它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他的主人归来。我驾着长风来了,我就是那个一万年不死的猛士,一个孤独的剑客。黑暗中我等待,等待那个让我重新崛起的机会,等待那个让我焕发斗志的对手。他来了,他终于出现了,我将亮出我的宝剑,在黑暗中大吼一声,来吧,让我的宝剑舔拭你的鲜血吧!风雨无声,天地摇动,大海也干枯了,太阳也因为我的出现而消失了……”小广的眼泪流出来了,号啕大哭。
这就没什么意思了。我没有管他,让他在一旁作秀,走到我弟弟身旁问他:“吃饱了没有?”
我弟弟不回答我,问芳子:“我哥哥呢?你不是说一会儿我哥哥要来吗?”
芳子说:“这就是你哥哥呀,他叫大远。”
我弟弟把嘴巴抿成了一条缝:“才不是呢,我哥哥比他可高多了,腿还不大好。”
我知道他说的是金高,心里酸酸的,这才几年没见,他就不认识我了……我不说话,默默地坐下了。
芳子瞅了我一阵,开口说:“刚才四嫂来过,说让你告诉四哥,别喝了,早点儿休息。”
我明白她的意思,拉起弟弟和芳子,对正在劝小广别伤心的林武说:“我们先走了,以后再聊。”
金高挥了挥手:“走吧,小广喝大了,我再陪他一会儿。”
~第一百八十八章 济南会友~
顺发成肥牛的规模的确很大,凤三没有吹牛,真的比胡四饭店要大三倍。我请小广把饭店的名字改了,现在叫高远大酒店。小广说,这个名字有讲究,从字面上讲,很大气,心存高远嘛,从内涵上讲,你的名字里面有个远,金高的名字里面有个高,你们兄弟俩是最好的朋友,这样叫起来很实惠。我开玩笑说,我是老板,应该叫远高才对啊。小广说,远高没有讲头,你又不计较名分什么的,还是叫高远好。名字变了,内容没变,还是凤三以前的那一套。
开业那天,我几乎没叫别人。有些知道的,就自己来了,或者拿点儿礼金,或者点一大桌子菜,算是恭喜了。我们那桌没有几个人,胡四、林武、小广是一起来的,凤三和老辛是一起来的,再没有别人,我和金高几乎没有露头,一直在那个房间坐着。我正式把吴振明调过来了,他不上桌,帮我招呼着客人。胡东从得知我包了凤三的饭店那天起就一直呆在这里,我也没说什么,愿意来就暂时在这里吧。有一次金高说,这种人还是撵他走吧,早晚得给你惹事儿。我说,现在撵他不好,以后有机会再说吧。那天小广又喝大了,又唱又跳,最后举着一把钱走了,说要去嫖娼。
胡四把我拉到一个角落里告诉我,小广可真不容易,生意不好,对象好象也有外遇。最难受的是,没有人瞧得起他。他又爱面子,整天无精打采的。去年常青打过他一次,后来不了了之了。前一阵又被黄三砍了,砍得挺厉害,在家里躺了一个多月。“他去找过我,让我帮忙收拾一下黄三,”胡四叹着气说,“你说这样的事儿我怎么帮他?打轻了,黄三那种人感觉不到什么,打重了,为这事儿出点麻烦又不值得,我正为难呢……他说要找祥哥,我没让他们见面,祥哥现在刚出来,有些事情还转不过弯儿来,万一发了毛去找黄三可就麻烦了,到现在小广也没见着祥哥呢。”
“小广太窝囊了,”我说,“他以前的那些伙计呢?跟伙计们打个招呼不就完事儿了?”
“他能那么想还好了呢……以前的伙计应该能帮他,可是他不想用人家,自己又装‘纯纯’,操。”
“他怎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胡四苦笑道,“他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会把难处告诉你?不怕你笑话他?”
“要不我派人帮帮他?黄三本来就欠揍,当初跟他哥哥绑我弟弟……”
“打住打住,”胡四瞪起了眼,“你千万别出面,一出面就‘炸’了,现在警察很注意你。”
“我自己又不去,警察注意也没用。”
“别‘膘’了,只要是你安排的,不出事儿便罢,一出事儿你就得进去,小心为妙。”
“那我就不管了,”我摇了摇头,“怎么混的嘛……你也不想帮他?”
胡四说:“我很为难……不过我跟你交个底吧,其实我跟小广没有什么深交情,无非就是一起打过劳改。他喜欢来找我玩儿,我也喜欢他文绉绉的那个劲,就在一起搀和着玩儿就是了,跟咱们的交情是两道劲。帮他也可以,不帮他也说不出什么来……这么说吧,帮了是交情,不帮是公道,明白我的意思吗?”说到这里,吴振明忙忙碌碌地从身边走过,胡四突然笑了,“操,那天小广去我家找我的时候,大明也在那里……我还是跟你说实话吧,要不咱弟兄俩又要误会了。是这么回事儿,我收了小广的钱……先别笑话我,我这个人很讲规矩的,这年头没有给人白干活的。这事儿要是你和林武,我把头给你们都可以,可是他是小广,我必须收点儿辛苦费。三万,不多,他要黄三的一条胳膊,我已经安排人了,正跟踪黄三呢。我跟你说这些的意思就是,听听你是什么意思,别等到你知道这事儿了,说我多管闲事……你也别怪我吞吞吐吐的,这事儿挺小气,不大好说出口。嘿嘿,我也顺便给李俊海下了个别子,你知道我找的是谁吗?我找的是李俊海的人,通过别人找的,出了事儿,谁也追不到我胡四的头上,只能罗嗦一阵李俊海。”
“李俊海手下有不少这样的人我知道,他们只要给钱就办事儿。是东北的吧?”
“这个我不知道,反正我给了中间人一万块钱,别的我不打听。”
“你这个老狐狸啊,”我拍了他一巴掌,“克格勃不找你去干间谍真是委屈你了,娘的。”
“这事儿我连林武都没告诉,千万别声张啊,你就等着看黄三怎么变成残废吧。”
“我巴不得他死,残废太轻了。”
又开了一阵玩笑,胡四问我:“常青没找你吗?”我说,找了,他又出事儿了,把一个去他歌厅耍酒疯的乡下干部砍了,正在外面躲事儿。胡四不屑地说:“常青这种人永远也混不起来,一冲动就坏事儿,手下那么多弟兄闲着干什么?还非得自己动手,傻逼。”当时的情况谁知道?说不定赶上了,不动手还不行呢,我笑道:“你就别操心别人了,他不来正好,来了你们俩碰面多尴尬?”胡四说:“尴尬什么?我很有‘抻头’的,照样弟弟长弟弟短的喊他。”
我说:“老七那天在你的饭店里吃饭,我想见见他又没抽出时间来,他经常去你饭店?”
胡四说:“经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