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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宋先生,要证明夏栖飞乃是明老太爷当年七子,你可还有其它证据?”苏州知州在袖中握了握拳头,皱着眉头说道。
“大人。先前那稳婆明明记的清楚。为何不能当证据?”宋世仁双脚不丁不八,高手一般站在堂上。
“哎,宋兄这话就说地不妥了。”陈伯常在旁边一揖礼道:“那老妪行动都已不便,双颊无力,已是将死之人,这老都老糊涂了地人,说的话如何做的准?更何况当年明家摆设她确实记的清楚,可是谁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将当年的事情说与她听……再让她记住前来构陷?”
宋世仁双眼微眯。说道:“好一个无耻地构陷。”
陈伯常微怒,心道你们连这般无耻的事都能做。难道本人连说都不能说?
宋世仁也懒怠再理他,直接对堂上问道:“大人,难道您也是这般说法?”
堂外的百姓们已经大约信了夏栖飞的身世,毕竟那位稳婆地表演功力实在精湛,此时围观群众们瞧出苏州知州老爷和明家大约是要抵死不认,有些好热闹的便起着哄。
但大多数人还是沉默着。毕竟他们在心里还是偏向着明家。尤其夏栖飞地身后似乎是来自京都的势力,江南百姓们很忌讳反感这种状况。
苏州知州老脸微红,知道这抵死不承认稳婆供词确实不妥,但看着明兰石的眼神,知道也只有这样硬撑下去,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名稳婆确实年老糊涂。这采信之权总在本官手中,若是一般民案,便如宋先生所论也无不当,只是先生先前也提到,刑部归三等。这明家家产之事,毫无疑问乃一等之例。若无更详实可靠的证据,本官委实不能断案。”
宋世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眉头微皱,装成失望模样,尖声说道:“大人!这可不成!事已久远,又到哪里去找旁的证据?我已找来人证,大人说不行,那要何等样地证据?”
苏州知州心头微乐,心想你这宋世仁再如何嚣张出名,但在公堂之上,还不是被咱们这些官老爷揉捏的面团,不管你再提出何等人证,我总能找着法子不加采信,此时听着宋世仁惶然问话,下意识说道:“人证物证俱在,方可判案。”
宋世仁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双唇一张,连珠炮似的话语就喷了出去,:“大人?何人判案?”
“自然是本官……”
“既是大人判案,敢问何为物证?”宋世仁咄咄逼人,不给苏州知州更多的反应时间。
苏州知州微愣,欲言又止。
宋世仁双手一揖,双眼直视对方眼睛,逼问道:“究竟何为物证?”
苏州知州被他的气势唬了一跳,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在考律科时候的场景,下意识应道:“痕迹,凶器,书证……”
“书证?好!”宋世仁双眼眯地弯了起来,大赞一声,说道:“大人英明。”
苏州知州再愣,浑然不知自己英明在何处,迟疑开口问道:“宋先生……”
宋世仁依然不给他将一句话完整说完的机会,极为急促问道:“大人,若有书证,可做凭证?”
“自然可……”
宋世仁再次截断:“再有书证,大人断不能不认了!”
苏州知州大怒点头道:“这是哪里话,本官也是熟知庆律之人,岂有不知书证之力的道理,你这讼师说话太过无礼,若你拿得出书证,自然要比先前那个稳婆可信。”
这句话一出,苏州知州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为什么自己忽然间变得这么多话?他下意识往堂下望去,只见明兰石与陈伯常惊愕之中带着一丝失望,而那个叫做宋世仁的讼师,则满脸得意地坏笑着。
……
……
宋世仁连番截断苏州知州的话,将他思忖好地应对完全堵住,然后最后才突然放了一个口子,几番挑拔,让这名知州大人顺着他的意思,在举证之前,便抢先在众人面前确认了书证地重要性,免得呆会儿再次出现不认帐的无耻场景。
这其实只是辩论上面很浅显的心理手段与语言功夫,就像用一根香肠在狗的面前不停晃。却始终不肯让它快意地吃上一口。等着最后,你塞一根香蕉过去,那狗也会大喜全部吃光,而忘了自己本来是想吃香肠而不是香蕉,。
陈伯常发现知州老爷上了宋世仁地当,心里暗自叹息。他先前没机会插话打断,因为宋世仁这厮说话着实太快,而且那股嚣张惫赖地口吻确实极易让人动怒。
他与明兰石互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感到一丝疑惑。对方究竟手中拿着什么书证……居然可以证明夏栖飞的身世?
苏州知州知道自己被宋世仁玩了一趟,看着那人可恶的笑脸,恨不得命人将他去打上一顿,偏生此时又不能打,只得沉声问道:“既有书证,为何先前不呈上来?”
宋世仁恭敬一礼说道:“这便呈上来。”
知州大人冷笑道:若你那书证并无效力。莫怪本官就此结案。
宋世仁阴笑道:“大人放心,这书证虽老,但它乃是个死物,不会老糊涂……大人就放心吧。”
苏州知州被噎的不善。
……
……
宋世仁凑到夏栖飞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夏栖飞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拿出那东西。看来要证明自己的身世,确实是件极难的事情。
他从怀中取出那个小盒子,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师爷,双眼一直盯着师爷捧着盒子的手,似乎生怕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有谁将这个盒子抢走了。
看着夏栖飞慎重地神色,陈伯常的眉头皱了起来。凑到明兰石耳边问道:“少爷,能不能猜到是什么东西?”
明兰石面色有些疑惑,心想苏州不比京都,并没有出生纸这个说法,那个书证究竟是什么东西?
此时堂上地苏州知州已经打开盒子,他和师爷一道略略一扫,脸色便立刻变了!
明兰石与陈伯常一惊。
苏州知州用有些复杂的眼神扫了明兰石一眼。
宋世仁满脸微笑,平静无比却又将声音提高了八度,朗声说道:“这份书证,便是当年明老太爷亲笔写下的遗书,遗书中言明将明家家产全数留予第七子明青城……这份遗书一直保存在夏先生的手中,这足以证明夏先生便是明家第七子!”
不等众人从震惊之中醒过来,宋世仁话风一转,抢先打了个补丁,望着苏州知州冷笑道:“当然,有些愚顽强项之辈,还可以说是夏先生偶然拣到了这份遗书,所以前来冒充明家后人……只是前有稳婆,后有书证,若还有人真敢这般赤裸裸地构陷……哼,这天下人的眼睛不是瞎的,又不是没有长脑子,我大庆朝上上下下地官员,江南的百姓们,有谁会相信?”
明老太爷的遗书!
公堂之上风势骤变,衙外围观的百姓一阵喧噪,而堂上的明兰石与陈伯常如遭雷击,傻乎乎地呆站着,明兰石满脸震惊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爷爷什么时候写过遗书?这一定是假的!”
宋世仁在一旁看着明家少爷皮笑肉不笑说道:“果不其然,有人连看都没看,就开始说是假地了……难不成明少爷是神仙?”
明兰石依然陷入震惊之中,听着宋世仁的话,大怒拂袖道:“这份遗书定然是假的!”
宋世仁听他如此说话,心头略有得意,知道自己最担心的局面没有发生,自己的补丁打地及时,如果对方不纠结于遗书真假,而是如自己先前说言,就是咬定夏栖飞拣到了这份遗书,如今是来冒充早死的明家七公子来夺家产,这才最难应对——对方如果将无耻进行到底——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而如今,明家少爷大惊之余,只顾着去说遗书真假,而没有指摘夏栖飞拾遗书冒充……如此一来,只要自己能证明遗书是真地,那么……夏栖飞是明家七公子的事实,就可以得到确认了。
宋世仁轻轻吁了一口气,今日堂上看似胡闹,其实他说的每一句话,所计划的顺序都大有讲究。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困难地局面引向自己希望地方向。
庆国第一讼师,果然名不虚传。
—————————————————————————苏州知州满脸铁青,招手让双方的讼师靠近大案,说道:“书证已在,只是不知真假……”
宋世仁今天是注定不会让这位知州大人痛快,截道:“大人,是真是假,查验便知。何来不知?”
陈伯常毕竟是江南出名的讼师,此时早已从先前的震惊中摆脱出来。知道宋世仁今天用的是打草惊蛇之计,微笑应道:“大人,对方既然说这是明老太爷的遗书,那当然是要查验的,此时明家少爷在场,何妨让他前来一观?”
他转向宋世仁温和说道:“宋先生不会有意见吧?”
“只要明少爷不会发狂将遗书吞进肚去。看看何妨?”宋世仁眯着眼睛阴笑道:“陈兄的镇定功夫,果然厉害。”
“彼此彼此。”陈伯常微笑应道。
苏州知州听不明白这两大讼棍在互相赞美什么,只有宋世仁与陈伯常两人清楚,既然是打家产官司,证明夏栖飞身份只是个引子,那份庞大地家产究竟归于哪方才是重要的戏码。而就算夏栖飞拿出来地遗书是真的,依照庆律,明家几乎仍然可以站在不败之地。
所以陈伯常并不惊慌,宋世仁并不高兴,都知道长路漫漫还在日后。
这时候明兰石已经走了过来。满脸不安地查看着桌上的那封遗书。
明园之中,还留着明老太爷当年的许多手书。明家子弟日日看着,早就已经熟烂于心。所以明兰石一看遗书上那些瘦枯的字迹,便知道确实是爷爷亲笔所书。而那张遗书的用纸,确实也是明老太爷当年最喜欢地青州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