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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踏上了平地,范闲的速度本来应该不及那位白衣剑客,但白衣剑客受了叶重一掌,明显吃了大亏,速度始终提不起来,所以被他死死缀着。
不过看着对方选择的方位,范闲依然止不住心头微凛。
山上山下联系不便,圣上遇刺的消息就算已经传了下来,这些山下的禁军,只怕也难以马上做出反应,更何况白衣剑客选择的方向,正是禁军最难照顾到的地方,那里是一片原始的密林,林子的面积虽并不宽大,却足以掩护白衣剑客轻身而出。
他沉默地追赶着,企盼禁军统领不会因为宫典的失职,而忘记了那个方向。
令他欣慰的是,那片密林外面明显也有防备,那名白衣剑客在高速奔行的过程中,又是强行一转,往两点钟的方向穿插了过去。
范闲紧紧跟着。
白衣剑客再转。
范闲再跟。
数次突刺一般的转变方向,白衣剑客却极漂亮地保持着与远处禁军的距离,而范闲也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来喊兄弟们帮忙。
嗖的一声,白衣剑客陡然加速。往正前方的一处湖面掠去!
……
等范闲也咬牙跟着冲了过去之后,才有些恐惧地发现了一个事实。
自己已经跟着那位刺客穿过了山脚下禁军的包围!
前方一片空旷,无人防守。范闲心中剧震,完全不能了解那名白衣剑客是怎样摆脱了层层禁军的注视,除了二人身法确实够快之外,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白衣剑客对于禁军的布置,对于庆国朝廷的应急反应都已经熟悉到了一种很可怕的程度!
联想到宫典今天一直没有出现在悬空庙中,范闲感到一丝凉意沿着自已的后背爬了上来,但此时不是思考阴谋诡计的时候。叶重太重,侍卫太慢,身旁无人。如果让这名刺客从自己的眼都就此消失,范闲知道自己会惹上多大的腥膻。
不能回头。只能飞,只能追,一迫再追。
对于自己的追踪技能,范闲有足够的信心,尤其是在北海之畔的衣里,自己领着几名虎卫,硬生生将当年纵横天下的肖恩追得凄惨不堪后,他根本不相信,除了四大宗师之外,还有谁能逃得出自己的跟踪。
但今天,连番的意外接踵而来,让他有些心寒,先是对方能够轻易穿透禁军的封锁,紧接着对方又表现出来了十分强悍的摆脱能力,由山脚直至湖边,穿湖而过,在农舍与田野间穿梭,那名白衣剑客有好几次都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如果不是范闲眼力惊人,运气过人,只怕早就已经被对方摆脱了。
而且白衣刺客在这一路上所表现出来的沉稳……甚至像是本能反应一般地躲避,实在是让范闲十分佩服,他自幼接触监察院的东西,当然知道这得需要多少年的浸淫才能达到。
尤其是注意到对方在掩灭痕迹时的手法,十分的老练,而且透着一股子阴沉的味道,总让范闲感觉很熟悉——就像是他已经非常熟悉的那片黑暗一般,与这名剑客的一身白衣,透着股格格不入。
想必这才是白衣剑客的真实一面,冷静且不必提,阴狠,决断,无一不是人间极致。
悬空庙上那一剑,虽然煌煌然,壮烈至极,但在范闲看来,却没有此时对方散发出的黑暗气息来的惊人,此人所表现出来的真正实力,只怕早已经超越了年老的肖恩,还在自己的真实实力之上。
范闲越来越心惊,悬空庙上,自己确实太冲动了些,太热血了些,此时冷静下来,才能正确地评估对方那一剑的威势,若不是叶重伤了对方,或许范闲此时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马上住脚,离前面那个白衣人越远才会越安心。
……
二人身前,京都在望,城廓高耸,气势逼人。
虎的一声,白衣剑客去势不顿,单手脱去身上的雪白长衫,露出里面一件朴素简单的衣服,就如同京中居民常见的穿着。
白衫落在泥地中,片刻之后,一只脚尖在衣上轻轻一点,一个身影疾速掠了过去。
范闲看着已经远方已经乔装成普通百姓的剑客,对于对方的佩服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对方不像一般的刺客一样往郊外逃去,反而却要自投罗网,杀入京都,这京都不知有多少万人,对方混入人海之中,想必也有可靠的身份做掩饰,就算监察院全力发动,只怕也再难找到他了。
今日皇室集会于悬空庙,京都防卫自然松懈,城门处的小兵只觉得眼前一花,揉了揉眼,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范闲看得清楚,那人已经混入了京都的人群之中,也不忌惮惊世骇俗,直接从城门处冲了过去。
入城之时并未受阻,他依然能够勉强缀着那个刺客。在京都这样复杂的地况之中,才是真正考究黑暗刺客们能力的时候。范闲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没有跟丢前面那个影子一样的人物,好在今日精神状态奇佳,速度没有一丝减退
沉默地追杀与反跟踪,在京都的民宅间,小巷间进行着,凶险处或许不及上次北海畔,但紧张的程度却犹有过之。
楼角身影一飘,足下布鞋一点,穿过热闹的旧市街,撞翻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便是这一撞,让范闲判断清楚。刺客受的伤重,看来已经支持不住了。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
一条死巷子,骤然出现,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之后。范闲终于成功地将那个人堵在了巷口的尽头。
连番跋涉,用心用力用神,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颊上却是两朵亢奋的红晕,双眼里晶亮一片。正是体内真气充沛到了极点的显示。
而巷口里的那个刺客情况比较糟糕,白衣已去。一身普通的衣服下面,已经能看见隐隐沁出的血水。
刺客转过身来,是一张范闲完全陌生的脸,也是苍白无比,想来平日里极少见阳光,也不知道易容过没有,他嘶哑着声音,看着离自己只有十步远的范闲,说道:
“小范大人,你不累吗?”
范闲微微一怔,轻声说道:“本官没想到你能跑这么远。”
刺客微微一笑,轻轻将手伸进外面的衣衫,缓缓取出了那柄寒若秋水的古剑,一剑在手,他全身上下的气质为之变,马上由一位逃亡的黑暗刺客,变成了了位高傲的剑客,浑身充满了自信与骄傲,
“我本不想杀你。”
范闲默然,知道对方如果没有受伤的话,确实有足够的实力说出这样看似狂妄的一句话。感受着巷子尽头那股拂面生寒的剑意,他下意识里准备抠住暗弩的板机,取出藏在靴中的黑色匕首,抛出最拿手的毒烟……不料……匕首没摸到,毒烟用完了,暗弩不在了。
“你是赤棵的。”无名刺客冷漠说着:“你只有三枝努箭,一把匕首,十四粒爆烟丸,而现在……你是赤裸的。”
范闲微微低头,面色沉了下去,知道自己确实是裸奔入京。一向能够帮助自己的三大法宝已经不在身边——有这三大法宝在手,他敢和海棠正面打上一架。而此时,面对着一位综合实力绝对不在海棠之下的绝顶高手,范闲能怎么办?他只有祝福对方的伤势发作的更快一些……五竹叔能来得更快一些。
他体内如今已至顶峰之境的充沛真气,让他的心神坚毅自信起来,在经络里快速流转的真气,就像是无数调皮的孩子,在劝说着他,凭借自身的实力,与对方狠狠地战一场。
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自己的战意,用没有夹杂一丝情绪的目光看着对方,微笑说道:“说出你一个能让我满意的身份……我就不追。”
这是交易,这是他冒着奇险,一直追踪这位绝顶高手到京中……也要做成的一笔交易。悬空庙的刺杀太古怪了,宫典的离奇失职,刺杀时机关迭出的绝妙安排,面前这位刺客的出现与离开,对庆国内部事务的熟悉,都揭示了一下可怕的真相,这次刺杀,肯定不止一方势力参与其中,而且一定有庆国内部的人员参与!
范闲只是需要知道此事的真正起源,而不是像个勇士一样地为陛下洗去耻辱。他不是一位单纯的忠臣,更在乎的是,这次刺杀与自己,与父亲,与监察院之间的关系。
“不要说气节这类的话。”范闲依然低着头,笑着说道:“你我都是一路人,知道承诺这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给出我所需要的信息,我放你离开。”
刺客沉默着,默认了他的说话,但就在范闲以为对方会接受这个看似对双方都很公平,绝对双赢的交易时,对方忽然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我杀了你。我不一样也可以离开?”
这个世界真的很妙,范闲强悍地拒绝了二皇子那个和解共生,在所有人看来都很美满的提议,而此时,也有人很强悍地拒绝了他。
靠的是什么?当然是实力。
……
剑光似乎在一瞬间之内,照亮了整条小茬,深秋里的落叶,也被这剑风刮拂了起来,纷乱的飞舞在二人身间。那柄古意盎然的长剑。就这样在凄美落叶的陪伴下,突兀而决然地来到了范闲的面前。
就如同在悬空庙顶楼一样。范闲体内真气疾出,运至双掌之上。开天辟地一般,挟着雄浑至极的掌风,拍向对方的面门。对于迎面而来的长剑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掌风凛烈,将那名剑客的头发震得向后散去,就像是道道钢刺一般。
武技之道,他不如对方,于是只好搏命。而且他很清楚,越是杀人无算的绝顶刺客,越是珍惜自己的生命,越是骄傲,怎么可能换命。
如他所愿,对方果然横剑一挥,向着他的手掌上斩去。范闲奇快无比地收手,化为两道黑影,直击对方的太阳穴,这双拳出的是干净利落,简单至极,却是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