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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听听。”轮椅停在一方浅池的旁边,池水透亮,可见水中金色鱼儿自在游动,陈萍萍双眼望着池水。
“科场案我得罪了很多人,但是为什么郭御史和韩尚书敢对我下手?难道他们不怕家父与宰相的愤怒?”范闲看着陈萍萍那一头潦乱的花发,静静说道:“东宫方面,不是太子的旨意,皇后为什么要对付我?”
陈萍萍没有回头,挥了挥手,费介笑着拍了拍自己学生的肩膀,对于他的勇气表示赞赏,然后离开了水池边。
范闲上前接过老师的位置,推着轮椅沿着小池走了起来。陈萍萍沉默半晌之后,说道:“你是逼我摊牌吗?”
“您至少得让我知道,对方知道多少我们的牌面。”
陈萍萍尖声笑了起来:“还真是一个谨慎的年轻人啊,看来你猜到了一些事情,又害怕皇后是因为那些事情在对付你。”
范闲微笑道:“是啊,如果皇后真知道了我猜到的那些事情,那她对付我就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也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问题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现在的力量,完全不足以抗衡东宫。”
“敌人都是纸老虎。”陈萍萍忽然说道。
范闲没想到会从对方嘴里听到这句话,不由大惊,紧接着却听着陈萍萍淡淡说道:“这是你母亲当年说过的话,她当年还说过,我们要在战略上藐观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范闲有些想笑的感觉,想来这位跛子一定不知道这些话的原创者,并不是母亲大人。
陈萍萍微笑说道:“而你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在战略上过于重视敌人,甚至害怕敌人,所以做起事都是束手束脚,想那日在刑部大堂之上,你就算打将出去,难道还有谁敢对你如何?而在战术层面上,你又思忖的太少,如果不是有院子给你抹屁股,你进京后做的这些事情,早就足够你死几百次。”
范闲哑然,陈萍萍双手温柔地交叉在大腿上,轻声说道:“不要把东宫看得太过强大,在这整个庆国中,没有真正强大的势力,包括宰相大人,包括你父亲范建在内。”
范闲若有所悟,轻声说道:“暴力才是真正的力量,所以只有军方和监察院才是真正强大的势力。”
陈萍萍抬起一只手,用修长却苍老的手指头摇了摇:“不对,在整个庆国,只有一个人是真正强大的人。”
范闲低下头去,轻声说道:“是皇帝陛下。”
陈萍萍微笑说道:“不错,陛下可以什么都不管,只要他的手上还掌握着天下的军权,随便百官后宫如何折腾,他根本都懒得抬一下眼皮子。”
范闲略带一丝嘲讽讥笑道:“还真是位很清闲的皇帝。”
陈萍萍搓了搓有些发干的双手,缓缓说道:“监察院是陛下的,我只是代管而已,将来你也只是代管而已,牢记这一点。”
范闲满脸平静地望着这位庆国特务机构的大头目,不知道传说中他对皇帝的忠心,自己究竟应该不应该去怀疑一下。
……
黑色的轮椅已经绕着那方浅池走了许久,水中那些金色的鱼儿都看得有些晕,缓援地沉到了水底,不再理会池边的一老一小无趣二人,开始用鱼嘴拔弄着细砂玩耍。
监察院的官员们远远看见院长大人与新近才揭开身份的范提司密谈,自然不敢前去打扰。陈萍萍忽然叹息了一声说道:“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眼,你母亲的儿子也这么大了。”
范闲一怔,心想这种说法其是怪异,什么叫做你母亲的儿子?为什么不直接说我就结了?他苦笑着说道:“我只是很遗憾,不知道母亲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陈萍萍微笑说道:“全天下只有你母亲的一幅画像,是当初的国手偷偷画的,最后那位大画师险些被五大人杀了。”
范闲微笑应道:“那幅画不会存在皇宫里吧?”
陈萍萍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幽幽说道:“东宫方面不需要太过担心,先前就说过了,皇后的势力早在十二年有就被陛下除得差不多了。”
范闲知道那个京都流血夜的故事,眉头微皱说道:“为什么陛下没有废后?
“毕竟她是太子的生母,而且一向得太后喜欢。最关键的是……”陈萍萍似笑非笑说道:“咱们的皇帝陛下,再到哪儿去找一个身后没有一丝势力,而且如此愚蠢的皇后去?”
范闲内心深处一片阴寒,那个皇帝果然不是什么善茬儿,幸亏陈萍萍不知道他在心里如此形容陛下,犹自温柔说道:“不要担心会被人发现你的身份。十六年前那个婴儿的死亡,在宫中君来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愚蠢的皇后之所以此次会让韩尚书动你,只是站在太子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她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你是监察院的提司,只是愤怒于你在花舫上与二皇子的见面。”
陈萍萍皱眉微怒道:“我想司南伯大人应孩和你说过,不要与这些皇子走的太近,你难道以为你们在花舫上的见面,这京里的贵人们能不知道?”
范闲窘迫一笑,在刑部大堂上的时候,他是真没有想到皇后是因为忌惮二皇子的缘故,才要用刑部的烧火辊来警告自己,当时还以为对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第四卷 北海雾 第二十五章 小花
陈萍萍轻轻折下一朵粉红的小花,小心翼翼地别在自己的发梢,看着那花颤巍巍地随时会落下。范闲赶紧用手指头把老人的发鬓抿了抿,让花插得更稳一些。
陈萍萍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轻轻拍拍范闲的手,说道:“折腾了十六七年,你终于入了京,终于长大成人,我也算对你的母亲有个交待了。”
范闲一直很好奇当年的故事,忍不住问道,“当年你们一共有几个人?”这问的自然是早跟随母亲,想改变这个世界的那些厉害人物。
“你自己数一数。”
范闲屈指一数。微笑道:“六个人。”
“嗯,你母亲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物。”陈萍萍微微一笑,“看来你也还算聪明。”
“关于前一句,我很小的时候,费介老师就已经说过了。”
“估计他没有说过,我们其实都很想念你的母亲,从某些角度上说,她是我的领路人。”
“有些意外。”范闲微笑道:“不过也能猜到一点。”
“对司南伯尊敬一些,对范家好一些。”陈萍萍忽然很严肃地说道:“他们为你付出了很多。”
范闲微微垂下眼帘,当年能在那般诡厉的情形下,保住自己一个小小婴孩儿的性命,能让宫里的人相信自己已经死了,不问而知……父亲,一定付出了许多。他说道:“我真正需要防范的敌人究竟是谁?不可能是长公主那个疯子,当年她的年纪还很小。”
“长公主只是一个可怜女子。对于皇室的人来说,小姐的光彩太过夺目,她一辈子都生活在你母亲的阴影之下,她自诩聪慧能干,为庆国谋取了不小利益,却始终在陛下心中及不上你母亲的地位,所以有些因嫉生狂。至于敌人……没有敌人,没有敌人。”陈萍萍轻声反复着,似乎是想说服自己。
“先执监察院,后掌内库,我想总会有些人会查觉到不对劲。”范闲微笑说道:“您究竟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陈萍萍轻声说道:“你不是想做一位权臣吗?”
范闲宁静看着陈萍萍的双眼,忽然开口说道:“我想,我知道您要做些什么。”
陈萍萍表情不变,微笑说道:“我希望你要一直装作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范闲皱了皱眉头:“虽然我对他们没有什么血脉之情,但我仍然不希望看见太多人流血。”
“还早着。”陈萍萍轻声说道:“而且流血这种事情,往往是愚蠢的人们首先拔出刀子来,想划破别人的脖子,却不小心划到了自己脖子上。”
范闲微涩一笑,他虽然尊敬并且信任这位老人,但饭总得自己吃,路总得自己走,虽说入京之后一直与这位监察院院长保持着不见面却默契的配合,对方为自己做了许多事情。但如果将来真有什么事情,导致二人产生了不一样的想法,范闲会选择首先尊重自己的意愿。
陈萍萍挥挥手,皱眉说道:“你以后要学会把眼光放开一些,不要总是盯着一部一司,区区官员,这区区京都。你要学会站的位置高些……”
范闲笑看应道:“难道要将眼光放在天下?”
陈萍萍微笑道:“也许更高一些。”
范闲默然不解。
“你去吧,此去北齐,小心一些。”陈萍萍咳了两声,将鬓上的小粉花取了下来,用手指轻轻搓揉,轻声说道:“肖恩要死,当然,你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除此之外,那三项任务你自己斟酌着办,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你可以尝试着打探一下神庙究竟在哪里,毕竟这个世间,目前只有北齐的国师苦荷曾经与神庙接触过。”
范闲皱眉道:“神庙……太突然了,我好像没有什么信心,虽然我骨子里还挺喜欢冒险这种事情。”
陈萍萍点点头:“你母亲当年也很喜欢冒险。不过我倒真的极少担心你的生死,如果五大人教了你这么多年,你还不能活着从北齐爬回来,那我会在你的葬礼上表达对你的失望。”
老人微笑着,将手指间的花瓣碎末洒在地上,粉艳一片,心想真正的那个敌人又岂是你这个年轻人所能应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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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母亲最亲密的老战友后,范闲回到楼中,与言若海碰了个头,拿了一些卷宗准备回府好生研究一下。北齐方面又是一个异常复杂的局面,本来就算是陈萍萍想借此事让范闲真正掌控监察院,但如果范闲不愿意,想来也没有谁能逼着他去那个陌生的国度……
但范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