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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法。
民警对狄康说,还在排查失踪人口,因为不能提供尸体细节,到现在还不能确认死者身份,但他们可以肯定,死者不是耶那村人。因为那块岩石,是红丹河的生祭石,村里女人十分忌讳去那里。
生祭石是耶那村杀生祭神的地方,当地传说,古人带兵外出打仗前,必宰猪羊连夜祭石,第二天若祭品都不见了,一定会打胜仗。因此,耶那村人为了感念石头的恩德,经常在生祭石前宰杀牲畜,燃香举供,以示祭拜和感恩。虽然,近些年杀生祭石不再那么隆重,但耶那村人杀牛宰羊依然会在这里进行,他们将牲畜的血泼在生祭石下,以血祭石。
狄康问民警,有没有目击证人。民警说,赶到现场的时候,只有萧家的王妈在,是她发现的尸体。民警知道,王妈是个疤痕纵横的半脸人,说话间,尽量避开王妈的脸。狄康却丝毫不加避讳,朝王妈走去。
王妈眼神慌乱,想看狄康,却又故意闪躲。狄康低声问王妈,为什么三更半夜来红丹河?王妈说是萧错走时交代的,因为家里雪鸮老朝红丹河这边笑。狄康看着飞走的雪鸮,想起夜探葬狗坡时,雪鸮发现豆豆时的情景,心中对这个小生灵,倒生了几分敬佩。
何晓筝蹲下身,仔细检查王妈的腿伤,发现王妈的腿已经骨折。狄康急忙叫民警先送王妈去医院,可王妈却一口拒绝。她知道,自己半边脸畸形奇丑,如果不是萧家好心收留,自己流落在街上,恐怕连要饭也没有人敢给。所以,她始终不愿出面见人,坚持要回萧家,可她抽了几下腿,都没能站起来。
民警跟狄康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请娜仁萨满,她的整骨术比任何一家医院都来得有效。狄康点头,叫民警快去快回。自己一把将王妈抱起,送进车里,随后跟王妈说了句,雪地寒气大,在车里暖和些。
王妈听了,没敢抬头,脸一侧,掉下几颗眼泪。
根据案件和现场的具体情况,狄康与何晓筝先采取从外围向中心勘察,运用各种技术方法,对有关的物件,逐一检验、发现和采集物证,提取现场周围可疑痕迹,并对现场的各个区域,进行测量、摄像留证、做现场勘察笔录和事故现场图。总之,要以不遗漏任何与案件有关的痕迹为原则。
狄康发现马路上还有残留的车痕,一边找人测量轴距,一边对何晓筝说:“这辆车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可惜轮胎痕迹被雪盖了,几乎无法辨认。但凭我的眼力,还是能看出来,司机离开时,肯定踩足了油门。这冰天雪地的,在山路上加速,可是件危险的事。”
何晓筝沉着脸“嗯”了一声:“这不奇怪,对于一个急于逃路的司机来说,他不会考虑山高路险,脑袋里只会想着,怎么一脚把汽车踹成飞机。”
狄康在雪中找到一片未烧完的冥钱,喃喃自语:“哪种铁石心肠的凶手,会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表示愧疚?”
“信仰上帝的人。”
“不,信仰上帝的人,不烧纸钱。凶手也不会在杀人之后烧纸忏悔,这些纸钱,应该是在缅怀逝去的亲人。”
何晓筝不再说话,神情专注盯着石头前端坐的尸体:“从尸体覆盖的积雪厚度上看,她至少在这坐了一天一夜了,而这些脚印,都是离开不久的。我认为,是有人在王妈之前,发现了尸体。只是他选择了惊慌而逃,而不是报案。”
“我看没这么简单。”
狄康盯着地上的脚印,盯着盯着就突然打了一个寒战。倒不是因为他害怕什么,而是他稍微一琢磨这些脚印的来龙去脉,就会发现一切又都到云山雾海里去了。
2
尸体附近有三组深浅不同的脚印。从这些脚印被雪掩盖的厚度来看,比王妈先到一步的是两个人,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一个穿皮靴的男人。
狄康拿出雪地印记显示蜡,将它倾注于雪地的车痕和脚印上,使它迅速在雪地上形成一层覆盖膜,这层覆盖膜既能保护雪层,也能使雪在短时间内不会融化,还能使印记呈红色显示。
狄康一边对其进行拍照和进一步铸模,一边分析给何晓筝听。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有翻滚,有搏斗,还有挣扎,但没有拖拉、移动尸体。所有的脚印方向,都是从耶那村过来的,包括王妈的脚印,也不是从萧家方向而来。
如果,那一男一女是见到尸体恐慌而逃,就会直接朝山路跑去。从脚印痕迹上看,他们俩是经过一场思想斗争才离开的。
何晓筝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把手电照在雪地上,发现雪里还有些血迹,她小心收集血迹,对狄康说:“这里有血迹,看来他们绝不是在这里玩滑雪或者是打情骂俏那么简单。如果是窝里反,闹内讧,自相残杀后,怎么又会一起逃走呢?”
狄康将冥钱收在证物袋里,毫不迟疑地回答:“一男一女,来到这里焚烧纸钱,共同缅怀亲人,可见关系不浅。在怀念死者的同时,这对男女争吵起来,火气上来,抡刀动剪子的,也很正常。只是我对他们为什么不选择报警更感兴趣,对于随叫随到的警察叔叔,只需要在逃跑的路上打个110。难道他们是为报警还是不报警产生了争执?”
在观察细节上,狄康确实是个极其认真的人,他的认真远比这个时代最流行的尔虞我诈、阿谀奉承等特征更具有现实意义。他决定将脚印和车痕,作为一个课题,带回去研究。
何晓筝收集好血迹,站起来拍了拍狄康的肩膀,说:“你收集的所有证据,都是在证明那个急于逃走的人,为什么不报案。师兄,要我指点你怎么处理犯罪现场吗?”
狄康憨笑,摇摇头,说:“我是科班出身的正规军,警校尖刀班中的尖刀生。凶手作案后,总是要千方百计,掩盖行凶行为,逃避侦查。为此,他们经常要放烟幕,毁灭作案痕迹,变动现场物品,甚至碎尸移尸,制造假现场等,以扰乱侦破视线,企图将侦查工作引向歧途。法医工作人员遇到这些情况,应当提高警惕,透过现象抓住本质,不要被假象所迷惑。”
何晓筝拿眼横着狄康的鄙夷:“在我眼里,再狡猾的凶手,也只能玩弄一些白痴。我从来不认为,死人会做什么假象?”
何晓筝说完,朝尸体走去。她要对那位不幸的“人”做尸检,她要用尸体找到死者致死原因,确定死亡的第一现场,帮助狄康找到破案线索。
对于验尸这种工作,何晓筝总是百干不厌。她站在尸体面前,整具尸体,被雪覆盖得非常严实,如果不仔细看,就像一座雪雕。可她曾经的确是有生命的,她可能是某个人的女儿,谁谁的妻子,哪个孩子的妈妈。但是现在,她却成为一宗死亡案件的主角。
死者坐在雪地上,毫不吝啬地把犀利的目光定格在红丹河上。由于尸体脸上血迹过多,何晓筝一时也判断不准是不是高娃。她小心撩开尸体的头发,将手电光聚集在死者的眼睛里。因为人的眼睛,是通向尸体内部最关键、最重要的通道。
当人活着的时候,她可以从这里洞察世界。当人死后,外面鲜活而又丰富多彩的景象,也会留在这双眼睛里。何晓筝悄悄冒了一句:“一个死不瞑目的人,想用眼睛告诉我们什么?”
何晓筝话音未落,嘴角便露出一丝冷笑,她发现死者眼睑结膜处有出血点。在何晓筝的验尸史里,有着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些出血点,也不例外。它已经在向何晓筝表明:这个女人的死亡,不简单。
3
每个凶手在作案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一个小洞天,却不知除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外,还有鬼外有鬼。一个死去的人,即使是在去天堂的路上,也会通过眼结膜下的出血点,向活着的人们,提供有关她死亡的真实信息。
因为眼结膜,是连接眼球和眼睑的薄膜,起于眼睑,止于角膜边缘。由于人眼结膜是半透明,而且富有血管的薄膜。当人体处于严重缺氧状态时,血管壁会因缺氧而通透性增高,也会使位于血管终端的眼结膜下的毛细血管,漏出或渗出血液,从而形成眼结膜下的出血点。每个法医遇见这种尸体征象,都会慎之又慎地去判断死因。
在这一点上,何晓筝感受迫切,她轻轻喊了声:“狄康,你过来看……”
狄康拿着个探测仪一怔,支支吾吾应答:“我正在勘察现场,寻找线索,我的眼睛没时间看尸体。”
“你是警察,不能躲避尸体,你必须转过身来看。如果是牙疼,就先深呼吸,然后把嘴捂上。”
狄康又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她是自愿去找阎王的,还是阎王带走她的。”
何晓筝无奈,在慎重又慎重的观察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狄康,说:“死者颜面青紫肿胀,眼结合膜有较多点状出血,这是人在缺氧的情况下,窒息形成的。此外,死者脸部有大面积血迹,可能是生命重要器官被破坏,导致大出血。我初步推断,死者属于暴力性死亡。”
“作为一个法医,你要注意准确用词。根据暴力种类的不同,暴力性死亡的版本比微软的补丁都多。”
虽然狄康不是什么算命先生之类的角色,但他很明白,暴力性死亡就是非正常死亡。有机械性损伤死亡、机械性窒息死亡、物理性损伤死亡、中毒死亡等。而何晓筝在思前想后,并没有细分归类,只吐口说死者属暴力性死亡,言下之意,足够说明死者死因的不明确性。
狄康很快就意识到死亡的严重性,他必须壮起胆子,逼着自己走到尸体面前,并正视这位死者那双眼睛,对何晓筝说:“如果把死者列为弃尸,可不够创意。稍微聪明点的人,会把尸体扔进冰河里,至少半年,不会在警察眼前出现。”狄康说完,竟撩开尸体的头发,扒开她肩头的积雪,向颈部看去。
何晓筝被狄康突然胆大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她探过头去,问了句:“你在验尸?”
狄康摇摇头:“我只研究她的脖子。”
何晓筝皱着眉头,问:“那么……死因?”
狄康一本正经回答:“目前流传的非正常死亡的版本太多,在这里,我选择其中最不扯淡的一个。你过来看,死者脖子上有道伤痕,像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