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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仁萨满听到屋外声响,小声问了句:“谁?”
黑影忍着疼痛,说:“是我。”
娜仁萨满立刻开门,一把扶住黑影,嘘声问“格格?你怎么来了……”
她忍着疼坐下来,说:“我脚伤了,你给我上点药。明天要演敦煌飞天,我怕出事。”
娜仁萨满听到受伤,就意识到了一定不轻,否则不会冒着大雪到她这来。她急忙端出药箱,替她脱下皮靴,解开伤口一看,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去了萧家?”
她摇了摇头,娜仁萨满立刻火了,一边帮她清洗伤口,一边警告她说:“你可以去蒙骗一个百岁老人,却蒙骗不了一个老萨满。你脚上伤口,中的是萧家防贼的毒药,虽然命不致死,但伤口会很快溃烂,难以愈合。”
她无奈低着头:“我是去了萧家。”
娜仁萨满清理完毕,取出一个紫色药瓶:“大家拼了命地护着你,你怎么能一意孤行,就这么去了呢?”
听到这里,她突然抓住了娜仁萨满的手臂,问:“她没死……车祸死的就是她……”
娜仁萨满也不答理她的问话,表情极为镇静。她却满眼泪光:“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如果不是我在萧家找到了她的血衣……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就是……”
女人说话间眼泪横飞,声音哽咽,不能言语。
娜仁萨满叹了口气,从药瓶中磕出一些药粉涂在伤口上,嘘声说道:“如果早和你说了,死的就是你。”
女人咬牙忍痛,避开娜仁萨满的目光,转向窗外。娜仁萨满听见有民警进门,急忙把手里的药塞进她手里,说:“你从后门先走。”
虽然娜仁萨满对外出就诊从不拒绝,但民警也是恭恭敬敬,把红丹河的事,说得清清楚楚。娜仁萨满听到王妈伤了,急忙转回屋内,收拾包裹,穿戴神裙。
想着王妈身世可怜,性命又是自己一手拼接出来的,这次很可能是旧伤复发,断骨复位少不了要拿整骨包裹。娜仁萨满垂下头,假装闭上眼睛,暗地用眼角余光看那女人,见她并没有立即离开,眼睛里露出一种狐狸般的狡黠。
娜仁萨满把手从包裹上悄悄拿了下来,跟着民警走了出去。
那女人听到娜仁萨满出院,立即朝神案走去。她掀开神案披红,俯看神案下面,发现神案下面还有柜门。正在四处摸索机关之时,忽听到院门有响动。她急忙抽身出来,在她手扶神案支撑之际,却看到整骨包裹还在桌上。
娜仁萨满真是聪明,唯恐怕她在屋里捣鬼,故意不拿整骨包裹。既然自己玩不过那老人,还是尽快坐回原地,以免被抓个现形。
虽然娜仁萨满并非真如民间传说那样,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但料事如神,并非过分的评语。她是个活萨满,不折不扣的活萨满,从来无愧于这一殊荣。那女人见了她,多多少少有点心虚,急忙站起身来。
娜仁萨满脸色一沉,直接看着神案说:“这地下有人,别轻易动他。”
女人精神为之一振:“什么人?”
娜仁萨满闭上眼睛,连看都不再看她,说:“在地下的,当然是死人。”
那女人咬着嘴唇,凄然而笑,凑到娜仁萨满身边,嘘声而道:“那个谜迟早会解开的。”
“没有人能解开那个谜,现在,是欲望把每个人的关系,联系在一起。”娜仁萨满说话的声音缓慢、怪异而艰涩。可那女人却毫不示弱:“我们的关系超越了欲望。”娜仁萨满听到车响,走到窗户边说:“没有任何关系能超越欲望。”
“每个步骤我都计划好了。”
娜仁萨满看着窗外,见谭彪的车从红丹河驶过,悄声说道:“但有一步,你没有计划好。”
“什么?”
“人心。”娜仁萨满拿起整骨包裹,脸上一条刀疤,从左耳角直划到右嘴角,使铁青的脸看来更狰狞可怖,“还不快走。”
那女人怔怔看着神案,睁着大眼,流下一行泪来。随即二话不说,把黑纱围好,推开窗户,整个人就像粒被强弓射出去的弹子,翻窗而走。
娜仁走到窗前,确认她的人已经不见了之后,才跟着民警朝红丹河走去。
5
狄康站在红丹河边,不管怎么问王妈,王妈还是说她从萧家出来的。狄康又不能逼问这位老人,只好继续在现场巡查可疑的线索。
雪花趁何晓筝低头之际,钻进她的脖子。霎时,一阵凉意,掠过她全身。她侧着耳朵,一瞥眼间,见狄康拿着探测仪,像根电线杆一样,杵在生祭石侧面,紧盯着生祭石附近的凹陷积雪。
狄康用探测仪扫了几下生祭石边的凹陷,没反应。他往前走了两步,虽然走得蹑手蹑脚,但这河边实在静得厉害,脚踩在雪上也是咯吱作响。
狄康蹲了下来,屏住呼吸,伸手扒了两下。出乎他意料的是,竟然从雪里扒出一根手指。他急忙又扒了几下,又出来了两根手指,他索性一拽,拽出了一只羊皮手套,这让狄康欣喜不已。
接着他又拽出一只,仔细看了看,手套上沾满了紫红色沙砾泥。不仅心生疑问:“死者生前在这里挖过坑,但她看起来并不像是挖坟盗墓的。”
何晓筝正要开言,忽听得石头后面,微有响动,心中略微胆寒。她深吸一口气,“忽”地把头伸到石头后面。只见石头东南和西南两边,全是积雪,并无异物。何晓筝把耳朵贴在石头上,又听了听,竟然悄无声息,只好重新把头缩了回来。
狄康见她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嘘声问:“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她的死相极为复杂,特别是表情,让人毛骨悚然,我不怕尸体,你是知道的,但我总觉得有事发生。”
想到葬狗坡寻尸的情景,俩人都不敢再多耽搁一秒,避开尸体的脸面,继续寻找可疑线索。这时,那细微的声音又出来了,像是在磨牙,又像是在翻土,窸窸窣窣,时快时慢,极其微弱,根本无法判定来源。一阵风吹来,尸体的头发立刻四处飞扬,更显得鬼气逼人。
就在何晓筝屏住气息,想探个究竟时,狄康突然问了一句:“你会不会傻到只穿一只鞋子出来?”何晓筝莫名其妙摇摇头,顺着狄康的眼睛看过去。她发现,死者脚上居然只穿着一只鞋子。而且是一只镶水晶金色羊皮鞋,做工极其精美。
何晓筝深知这一现象的重要性:“可能是凶手在移尸时造成的。”
狄康趴在雪地上,仔细观看那只没穿鞋的脚,他很肯定地说:“不是移尸,她的脚底沾有紫红色沙砾泥,来红丹河边时,应该还能行走。如果她精神没有问题的话,这个现象就有问题了。”
何晓筝迟疑了一会儿,蹲下身,掀开死者的大衣,拉开礼服拉链,仔细检查她的后背。凭着她所掌握的死亡经验,打眼一看,她就知道,死者死后一直处于坐立姿势。于是,她暂时把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死者尸体的背部和臀部,以及上下脊背侧的肌肉上。
何晓筝相信自己在这片神秘的尸域内,一定会发现有研究价值的东西来。她手拿放大镜,仔细再仔细地寻觅,果然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就是在那里,一些具有特征性的压痕印记被她捕捉到了,她急忙对狄康说:“我想,我发现了第一现场。”
狄康也看到尸体身后有压痕,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何晓筝探着身子,又仔细观看一遍,说:“这是人死后出现的第一个尸体现象——肌肉松弛。”狄康心下疑惑:“这个人至少死了一天一夜了,尸体都被冻僵了,还能做到全身上下各关节、各肌肉群都松弛?”
何晓筝被冻得嘴唇发青,却还是言辞犀利:“其实绝对的松弛,是任何活人都做不到的,只有死人才可能做到。那是真的绝对松弛,一点都不会紧张。这些特殊的压痕印记的出现,就像是死人在用无声的形态语言,在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真相不是摆龙门阵,更不是不着边际的瞎说,证据才是王道。”
根据经验,何晓筝提出了自己的判断:这些压痕,是凹凸不平的石壁留在尸体受压部位的印记。它的出现,说明死者死亡时,就靠在这块石头上。
因为人活着的时候,身体软组织接触硬物后,会留下压痕,由于肌肉的张力和皮肤的弹性,很快就会自动消失。而当人死亡之后,由于神经活功停止,肌肉失去张力,皮肤失去弹性,肢体变得松弛,这样一来,尸体受压部位和压痕,不但能够长时间地保留下来,而且还能够反映出接触物的表面形态特征来。
即使在变动尸体位置后,这些压痕,也往往不易消失,只有到尸体腐败时才消退。而这次突然降温,恰好保留了这些痕迹。尸体流了这么多血,却没有渗透到雪里,说明昨天晚上,雪落在她身上之前,人就已经死了。
狄康一时语塞,觉得确实有些道理。他不动声色,听着何晓筝的推断,脑海里仍在不断涌出新的问题。能够提出问题,就是解决问题的前提:“既然这块石头,是死者死亡的第一现场,那我们就要从这里找出,是什么原因,使她穿着一只鞋子,坐在这里迎接死亡?”
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死一般的沉默。
6
这时已是深夜,还有几小时,这具女尸就会登上各大报纸的头条,媒体将会怎么评论这宗命案,谁也无法想象。
何晓筝用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那是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的雪水,几次都曾遮住了她的视线。一阵风吹过来,她顿感身上发抖。她轻揉双眼之后,便将双目紧闭。刚一闭上双眼,尸体就在她的脑海里游动。
那个恶魔,会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要杀死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呢?高娃的化验单怎么会在这个女人身上呢?高娃到底在哪?会不会也出事了呢?令人忧心的问题接踵而至,使她不得不睁开眼睛,继续检验尸体。狄康一边清理尸体周边的积雪,一边用手电仔细照寻。雪沙蔽天,视野极其模糊,四周一片漆黑,安静得出奇。
突然,狄康眼前一亮,那金光闪闪的器物在他眼中,具有无比吸引力。他拍下照片,小心拿起一个金属发夹,从发夹里取出几根头发,一同放进证物袋里,他很自信地朝何晓筝一笑:“有了这个,我们就能确定,是不是高娃来过这里。死者身上穿着礼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