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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断案传奇-高罗佩-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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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亮,你来得正好,你将这书架上的书全数清理一遍,能见着什么纸片信札的便好。”他自己则细细瞻观起壁上挂着的那幅中堂画轴和两边的条屏。这时他的眼光扫到了梁檩上。原来这房中的梁檩虽说满是尘灰且有蛀洞,但是新刷的油漆却依然奕奕有彩。 
  洪参军递过一本小小的绢面簿册给狄公。 
  “这簿册内似有王县令的字迹迹,只是潦草凌乱,我老眼昏花,看不真切。” 
  狄公接过一翻,见是一串串的数字,每串数字边上还注明年月日期。仔细查去,最早的日期恰是一个月前。 
  “洪亮,这簿册是哪里找到的?” 
  “老爷,这簿册夹在一青紫皮的书画中,我打开书函时便掉了出来。我见上面有字迹,想来有用。” 
  “这上面的数字与日期虽一时不明其奥妙,但总是王立德的亲笔,便是有用。我见那日期最早的又是一个月前,恐是他死前最后的手迹,与他的死因想来大有关联。你且小心存放了,带回衙斋去细细琢磨。” 
  …

  第五章


  傍晚,街市上店肆纷纷上门,而酒楼饭馆正是生意兴隆之时。乔泰、马荣乔装一番离了县衙兴冲冲迎上街来。只想挑一个小酒店饱餐些海货风味,便各处转转。 
  两人绕到市里闹热处,却见店铺都关门了,正觉扫兴,忽见大街隅角处有一爿小酒店还同出灯火,青布招上绣着〃九味斋〃三个大字。两人大喜,一头闯进店堂。店掌柜在抹桌子,锅灶已歇火,正要打烊。那店掌柜见乔泰、马荣模样凶神恶煞一般,心里寒怯。陪起笑脸来致歉道:〃两位大爷见谅,小店炉灶刚歇火,这里正要上排门了。〃 
  马荣正觉饥肠辘辘,听是已没酒菜,心里老大不乐,粗声道:〃酒菜我们也不要了,有什么可以先填填肚子的。〃 
  掌柜陪笑道:〃只有几张冷馅饼,却是猪肉馅心的,两位大爷不嫌弃,就白送与你们吧。〃说着回转去厨下托了一个红漆木盘出来。 
  乔泰、马荣接过木盘,见盘内果有四张馅饼,忙拈了在嘴里一嚼,倒也酥松香脆,只是冷了点。也顾不得许多,道了声〃多谢〃,一面嚼着一面便出了店门。 
  春月婢娟,温风如酒,城厢夜色笼罩在一重重雾霭之中。乔泰、马荣信步踯躅,七折八转,忽见房舍渐渐深邃幽伏,且有花园篱笆固定,又听得远处哗哗水声,似有河流穿过。 
  果然前面不远处耸起二座弯弓形石桥,象一弧霓虹挂在朦胧的夜雾中。乔泰、马荣步上桥面,正待向桥下细看,忽见远远有一顶凉轿沿河岸慢慢抬来。轿中盘腿端坐着一个大汉。两人心中诧异,不由站立观看。可恨雾大,看不亲切,只隐约辨得有四个轿夫。突然,那凉轿停了下来,四个轿夫各抽出轿杠,猛向轿中坐的那大汉盖头劈去。 
  乔泰失声大叫:〃马荣弟,快去救人!这僻偏之地,恐有杀人阴谋。〃 
  四个轿夫听见有人声来,慌忙又抬起轿来向河岸翻倒,只听得〃扑通〃一声,有人落水。 
  乔泰、马荣两人沿桥堍向河岸急急奔去。那四个轿夫抬起空轿,一溜烟没了踪影。 
  河岸上下大雾弥漫,五步开外便混沌不辨。乔泰、马荣追赶半日,哪里还有轿夫的影子?两人于是又急忙沿河岸寻回,一面侧耳细听溺水者的呼救声。谁知四月夜色荒冷,一片阒寂,不仅听不到呼救声,连落水处的河岸都分辨不出了。河水悠悠,天籁静谧,仿佛不曾有过适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乔泰、马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怪自己心粗腿短,贻误了大事。两人沿河边又慢慢逡巡了半日,一无所获,只得怏怏而回,转上一条通向市里的大街。 
  …

  第六章


  夜色渐深,大街上车马在来,行人渐多。穿扮奇异的香客也各各设下货摊,货摊边往往点起一盏五彩玻璃灯,光明通亮,晃人眼目。 
  横街转角上有一爿大酒家还开着,招牌上挂起“陶朱居”三个金字,生意兀的兴隆。乔氛马荣拂起珠帘进去,一看帐台上那水牌,吓得连连咋舌——一席酒菜要抵他们半个月的俸银——两人口称晦气正待退出来,这时店堂里一个吃客步上前来,手上抬起一个酒盅觑着他俩,口中称道:“两位兄弟,陪鄙人喝两盅吧。” 
  乔泰皱眉道:“客官素昧乎生,如何相邀?” 
  马荣贪馋,又见那吃客瘦骨磷峋,一副斯文相,料无恶意,笑嘻嘻道:“我们两个又不是没银子,少嘴缺舌的,自己不会吃,偏与你厮陪?” 
  那吃客正色道:“兄弟这话便见生分了。鄙人之意是道两位同席用餐,酒足饭饱后共赏这春江花月,岂非风流儒雅之赏心乐事。哪敢轻觑了两位阔爷!——今夜鄙人分得了点红利,思想与几个解趣的朋友厮伴厮伴,吐吐心曲。两位兄弟如不嫌憎,过来我桌上认个朋友,这酒钱我惠了,哪还要你们掏摸腰包?这江湖上行走,第一等要紧的便是朋友大义。” 
  马荣咧嘴大笑,这一番话正中他的心意,又说得体面,遂应道:“行过春风,便生夏雨,相会今日破费了,明日我哥儿俩请你的。”一面扯了乔泰衣襟,随那吃客入席。 
  两下坐定,乃见桌上酒菜丰盛,那吃客并不曾动过杯箸,看似专治一席等候什么朋友的。 
  果然吃客开口道:“今日鄙人原邀了一位同行来这里小酌,看来他是爽约了。来,来,我们吃吧,今夜务必尽醉而归。”一面又唤过酒保添了些酒菜。 
  乔泰紧皱双眉,心中老大疙瘩不解,又经不起马荣一意撺掇,也便将就坐了,只等他们两个先动杯著。一面又细细端详那吃客相貌,揣测他的身份。 
  吃客虽五十里外年纪,却须眉星白,一团稚气,郁发于外。两条细眉似含蕴着无穷智慧。一对眸子乌珠水晶,界限分明,十分出神。 
  “鄙人名唤卜凯,是河西船业主叶守本的经纪人,管掌厂坞钱银帐目一并器械采办,匠艺薪水。得闲时也做诗,故尔爱吃酒赏景。不一味以文会友,也以义会友,以利会友。两位兄弟日子长了,自然识得鄙人心性,虽不敢称豁达放浪,却是不肯胸中存半点芥蒂过夜的。” 
  这一番别致的自报,果然驱尽了乔、马两人心中的疑云,席间顿时活动起来。马荣只顾挑好吃的往嘴里送,酒吃滑了,不觉十来盅下肚。乔泰也有了三分醉意。 
  卜凯的身子飘飘然,忽作色道:“两位虽如此装扮,在下猜来,恐是衙门里做公的。” 
  乔泰暗吃一惊:“卜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卜凯笑道;“新任狄县令昨日莅任,就差遣两位来市井转悠,暗中勘察,令人敬佩。你两位倘真是没营生的痞子、闲汉,能这般逍遥自在?” 
  乔泰语塞,心中诧异。 
  马荣抢道。“卜先生只猜得一半。我这里索兴问一声,先生久在蓬莱,当方土地,前任县令王老爷,先生可曾打过交道?” 
  卜凯一愣:“兄弟说的是那王立德玉县令么?他不是早死了么?不然你们狄老爷如何接任。” 
  马荣道:“死自然是死了,但死得不明自,内里还有些蹊跷……” 
  乔泰以眼示意马荣。马荣顿悟,忙改口道:“卜先生何不先说说王老爷活着时情景,譬如,他对下属吏员苛薄否。” 
  卜凯又笑:“在下对衙门里的事一向不甚留意,他日见有与王老爷熟识的,一定引荐与你们,你们自个去盘问详里。两位兄弟也莫见笑,在下上心的只是诗酒女子,离了诗酒女子,便不觉有生之乐趣。任人骂我作老奴狂态,也不生气。” 
  马荣拍手道:“卜先生好解趣!我们只是诗不会做,也不屑做,那酒与女子却也是十分上心的。” 
  卜凯小声道:“今夜即随我去开个眼界如何?这勾当真可称是老马识途了。” 
  马荣见乔泰也无相拒之意——狄老爷不正是命他俩各处茶楼、酒肆、妓馆、赌场转转么——遂一手拉起卜凯催他引路。 
  三人出了“陶朱居”,卜凯撩起长袍领着乔泰、马荣两人穿街拐巷,转弯抹角,来到一个小小的水码头。码头边停泊着一叶小舟。 
  卜凯跳下小舟,乔泰、马荣虽有狐疑,也只好跟着上了小舟。只见卜凯与那艄公耳语几句,小舟便剪开波浪向江心荡漾而去。 
  乔泰小声问:“卜先生要将我们带到哪里去?” 
  卜凯咯咯笑了:“还没问你两位大名哩。你们看见远处水面上挂起一串串灯彩的那条大船么?不瞒两位,那是一条花艇——纸醉金迷地,海上温柔乡。” 
  马荣远眺,果见一条大船,披灯挂彩,十分华丽。 
  “卜先生,我名唤马荣,这位是乔泰哥,我俩是盟过誓的弟兄,最看重的便是信义两字,如今在衙门里狄老爷手下充役。卜先生尚义气,不妨从今后便认个朋友,遇有缓急,也可帮衬。” 
  卜凯点头微笑,心中三分敬佩马荣的豪爽气格。 
  未几,小舟靠了那花船尾舷,三人移身跳上花船,迎面便见一个珠光宝气的胖妇人,上前施礼:“卜相公见礼了,什么风吹到这里,帆都不挂一片,不叫老娘先知个信儿,临时抱佛脚,茶水都来不及备哩。”又见卜凯带了两个客人来,心中十分欢喜,忙将他们三个引入里舱,吩咐侍女上茶食果品。 
  卜凯问:“金昌来过没有?” 
  老鸨答道:“他没来。不知又去哪里厮混了。别管他了,来,今日老娘怎可败你们的兴。”说着一拍手,一个獐头鼠目的么二领进来两位花枝招展的姑娘。粉白膏朱,浓妆艳抹,满头的珠翠在灯彩下显得十分夺目。 
  老鸨惊问:“那玉珠呢?她为什么没来应酬?” 
  么二答道:“就来了,还在换衣裳哩。一边还抽抽噎噎不停。” 
  正说话间又走进一个年轻姑娘,面目姣好,只是乌云不整,面带啼痕,并没抹粉涂脂。 
  老鸨怒叱:“不中抬举的小蹄子!装你娘的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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