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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佐恍然大悟。秋姗恍然大悟。严大浦恍然大悟。孙隆龙恍然大悟。这个小把戏的始作俑者小町,同样也是恍然大悟——
她当时也仅仅是按照干妈的指派,去引导了刚才的这一幕。可是,却连那支胶囊里吸满醋的钢笔的存在,事前都是一无所知的。
大浦指着无辜的小町:“逮捕你!”
紫姨笑着“坦白”道:“可别冤枉我闺女,警官。犯人,是我这个你们认为最本份的人。”
费阳也笑了:“我猜对了。那么,就请小町给我讲个‘妈妈和女儿’的故事吧。”
小町知道费阳喜欢自己,居然卖弄起来:“我想,我具备成为大作家的天份。最近,正在构思一部小说。而且,是那类充满着……充满着无限忧伤的亲情悲剧题材。”
孙隆龙不禁打了个寒战——这小町子,怎么突然变得跟那支胶囊里吸满了醋的钢笔一样啦?
小町开始了她的讲述:“从前啊,也就是从八百年以前开始,广州就是中国南方最重要的开浜商港。那里是个好地方,传说中,五只神羊衔来一束稻穗,从此才有了鱼米之乡的广州城。鸦片战争以后赔款割地,不仅仅是香港、澳门,连同广州白鹅潭的沙面一带,也成为洋人为期九十九年的租借地,因此也发展了民间对外的商贸往来。”
“二十五年前,广州有家大贸易商行人家的独生女儿,我就暂定她名叫‘穗’。穗的父亲跟一家法兰西专营东方艺术品的公司长期往来,生意做得挺和睦。穗十七岁那年,在一次接待客户的晚餐上,认识了法兰西东方贸易公司总裁的公子,一个特别钟情中国文化艺术的青年,我暂定他名叫‘左拉’。”
“那时,穗小姐正奉父命学习法文,而左拉公子为了继承父业,也在恶补中文。法兰西老板接受了中国老朋友的盛情挽留,特别允许左拉在中国独自逗留半年,强化中文的口语能力,并将他在华的一应生活琐事,拜托给了穗的父母。左拉与穗两人之间,便水到渠成地产生了恋情……好听不好听?”
小町讲述了一半,突然打断自己,不太自信地询问听众们。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是说实话好,还是不说实话的好——这样的构思,实在是与晚报副刊上连载的“肥皂沫儿”言情小说,大同小异。
费阳到底是个诲人不倦的教育家,她十分宽厚地鼓励小町道:“不错不错,开篇就还是挺吸引人的嘛。后来呢?”
“后来,半年过去,左拉要返回祖国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他们在香港维多利亚港的船舷边挥泪告别。两人相约,左拉回国后即刻便向父母陈情,然后正式前来中国广州求婚。毕竟,左拉的家世,也是路易十四王朝时代受封的名门贵族。左拉走后,从里昂家中给穗发来过一封信。只说是平安抵达,但最近有些‘很麻烦的家务事’亦需要解决,希望穗耐心等待自己的消息。便从此音讯杳无……整整三个月过去了。穗小姐却发现自己,已经是珠胎暗结……
“作为一个未婚的中国姑娘,更何况是独自承受着与一个异邦人‘私通’的结果,当时,穗的处境可想而知。她只有在母亲的帮助下,回到自己乡下的外祖母身边,偷偷生下了一个如同安琪儿般的可爱女孩子。
“聪明的穗,尽管对左拉的爱情,一天也不曾发生过怀疑。来自法兰西里昂的那封信,却令她忧心忡忡、预感不祥。最令人放心不下的,是左拉本人的安危。因为两人在交往中,透过只言片语,穗也多少得知,左拉庞大的家族中,人际关系向来繁复错综,围绕着爵位和财产继承权的归属,明争暗斗从未中止……”
“下定决心的日子,也就是生离死别的时刻——一个暴雨瓢泼的夜晚,穗将一张数额不菲的银票藏在襁褓里,把女儿放在了广州沙面那家法属育婴堂的门口。穗在写给育婴堂院长的一封信里请求,让女儿生死都要戴着那把西洋小金锁;而自己,则永远佩戴着一把小金钥匙。”
“这是穗特地请一位荷兰首饰匠人打造的一对特殊的项链坠儿——只有自己颈上的那把小金钥匙,可以打开女儿脖子上那把小金锁。其中,熔铸着一个年轻的母亲对孩子无限的爱怜和缱绻……”
小町的故事说到这里,人们看见,费阳独自一人凭窗而立,久久凝视着飒飒风雨中的院子……
“穗告别了热泪横流的母亲,只身一人登上了奔赴法兰西的一艘邮船……果然是应了她不祥的预感——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当穗终于找到法兰西里昂市的左拉家时,看到的竟是一座如同魔鬼城堡一般空废的大城堡。正值盛夏,空旷无人的贵族花园里,雕塑倾倒,喷泉枯竭,一片荒凉。只有成片成片美丽的铃兰,开放着可爱的小白花,围绕在人去楼空的古堡周围……左拉家族,终于在遗产与爵位继承权残酷无情的纷争中,家破人亡,毁于一旦。”
“穗滞留在了法兰西。她开始一边勤工俭学,攻读西洋美术,一边探究左拉家族覆灭的真正原因。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不懈的探究,这个执著而聪颖的东方女孩子帮助法兰西警方,终于查清了左拉家族的‘集体自杀’之谜,被当地报刊一时竞相传播……同时,她本人亦为西洋艺术世界的辉煌所倾倒,学无止境地逗留了下来。”
“光阴如梭,穗漂泊异乡整整九年。直到父亲病故的噩耗随电报到来,穗才回到祖国故乡。她料理完家父的丧事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到沙面的法属育婴堂,寻找女儿的下落……”
故事听到这会儿,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雨声,依然无止无休地徘徊不去……
“但是,现实并不如人意。那个就像小天使一样的爱情的结晶,在刚满五岁的时候,被人领养走了。这家育婴堂有一个铁的制度,就是一旦被领养的孩子,无论当初他们的亲属因为什么理由‘抛弃’了孩子,事后又因为什么缘故,要找回孩子,院方都不能把领养人的地址、姓名,告诉那些‘曾经不负责任’的家长。”
“但是,作为一个破例,院长嬷嬷允许穗,带走了一个在育婴堂担任育婴工作的女子——来自广东顺德的聋哑‘自梳女’,我暂定她名叫‘青’。就是这个聋哑自梳女,亲手把穗的女儿从不满两个月,一直带到了被人领养走的那天。穗和她那无言的伴侣青,从此开始了一个漫长的寻子之旅……”
小町的故事,毫不近情理地戛然而止。秋姗发出了轻轻的抽泣……无疑,这个由单身母亲养育成人的姑娘,尤其为之深受触动。
孙隆龙竟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后来呢?未来的大作家,还学会卖关子了!”
“我才没有卖关子呢,是……是我还没有编完下面的故事嘛!”
谁也没有料到的是,费阳突然开了口:“小町子,我帮你接着往下……编——”
“后来,一晃又是整整十三年过去,穗和青的寻找,挫折重重、毫无头绪。穗在回国后不久,又接受了母亲去世的现实。作为一个天主教信仰的家庭,穗的父亲一生只与穗的母亲是结为正式夫妻的。因而也就只有穗一个人,成为法定的遗产继承人。她和青的动荡生活,因此得到了基本的经济保障。同时,穗依靠自己留学法国而获得的学历和知识,每到一个城市,都力争得到美术教员的工作——她喜欢孩子,尤其是女孩子。”
“有一天,穗和青一起在上海的大光明电影院看电影。那是一部国产片,镜头上的一个女配角,引起了她们不约而同的注意——那张五官线条鲜明的美丽面孔。穗从她的大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左拉特有的多情的目光;而青死死盯住不放的,是那个女演员右唇下边的一颗痣——在电影院黑暗的座位上,穗和青两只发抖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十三度春秋,对于两个出身不同的‘自梳女’来说,同样是那么宝贵,那么无价。但她们为了一个消失在人海中的小天使,她们梦中永远的公主,锲而不舍地追寻了整整十三年啊……”
“根据电影出品公司的所在地,穗和青自然是来到了北平。天无绝人之路,穗遇到了曾在法国学习时的一位老朋友,此人正好在北平的电影公司担任首席摄影师。穗因此得以利用朋友的关系,经常出入摄影棚,去注视着女儿的一举一动……”
“穗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女儿并不具有当演员的天赋。尽管她很有野心,可惜表现得相当平庸。但在这位隐身在暗处的母亲心中,女儿总是最美、是最富有魅力的。穗犹豫不决,始终没有勇气对女儿开口道出真情的原因,就是怕让外人知道,女儿是个名副其实的私生子——女儿还有梦想中的锦绣前程,就像所有步入演艺界的女孩子一样,她同样渴望着一鸣惊人。”
“那位担任首席摄影师的老朋友始终认为,穗总是在画那个混血女孩子的速写,无非是对‘异种族形象’的一种偏爱罢了。那个女孩子的瞳孔,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墨绿色,完全继承了她的亲生父亲‘左拉’,那个贵族世家神秘的血统遗传。她特别适合穿墨绿色系的服装;她的头发是金茶色的,天然地曲卷着大大的波浪……可惜在中国导演的眼中,她的形象确实不是非常理想。但是,她那独特的妩媚,终于引起了一位大人物的注意,也最终因此而改变了她的命运……”
“穗在离女儿住所不远的胡同,也租下一个小四合院。她和青在等待着机会的成熟。她们没有一天不在做着同样一个梦——她们的小公主历经苦难,终于回到家里来了。她和两个母亲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像几乎所有童话故事的结尾那样,‘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去年的初春时节,穗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是二月初九。春寒料峭,女儿突然在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