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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无需走近,就能让人感觉到十分的不对劲。
这种感觉对敏锐的杀手来说尤其强烈。这是一个已经完全不想活了的人,或者说,基本已经是个死人,但却是最可怕的一种死人,靠近她必须小心。
我小心翼翼地掩上门,朝她走近了几步,保持在一个客气上说得过去、防范上十分必要的距离外,轻轻咳了一声。
她毫无反应,似乎不仅我不存在,这间屋子也不存在,甚至这个世界以及她自己都不存在。
我再轻轻唤了一声:“天涯。”
依然没有回答,她的眼皮都不曾抬起半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使出杀手锏,单刀直入,于是绷紧了全身肌肉,进入戒备状态,然后一字字道:“我就是杀死尺素的聂小无。”
这一招果然有效,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只是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她也许在想:那又如何?不管杀他的是谁,结果都是一样的。聂小无怎么了?能杀他,可能让他复活吗?不能。那聂小无便与其他所有人一样,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却给了我些许灵感,于是便说“尺素临终前说了几句话,要我转告你。他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场,这些话我也没对别人说过,你也不是外人,应该明白杀手该有杀手的信用。”
她忽然抬起头来望着我,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气息也开始发粗,但还是没有答话。
嗯?看来有效果,不过她不会是被点了哑穴吧?我于是又问道:“不过他也说了,只有你愿意听,我才能转述,否则就让我忘了这些话。你愿意听吗?”
天涯垂下了眼帘,似在犹豫着,长长的睫毛却在微微弹动,看来心事重重。
我好像歪打正着了。少年恋人之间,猜忌之心本就格外重几分,何况碧树西风门下几乎就是少年恋人集中营,蜚短流长肯定是少不了的,尺素与天涯的身份又非同寻常,是非肯定格外多,如今又发生这般变故,活下来的人若不心乱如麻才奇怪。
但愿我不仅猜对了开头,也能猜中结果。
许久,她终于松开了嘴唇,轻声道:“我愿意。”
简简单单三个字,被她婉转低柔地说出口,听来只觉荡气回肠,连我也不由觉得心中怦然一动,赶忙压了压,方道:“你确定?”
再欲擒故纵一下,让她的情绪再急切一些,我好乱中取便。
她果然中计了,愣了愣,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方点头道:“对。”
我深吸了一口气,做深思熟虑状,再做欲言又止状……一边在心里把谎编圆了些,方缓缓道:“好,他要我告诉你,其实他一直爱着的是另一个人,但他们从未在一起,也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他对不起你,只希望你能忘了他,忘了一切,好好活下去,他也就死得其所了。”
本来我想把“另一个人”的名字也说出来,后来想想,还是减少点风险的好,这样一来,这段话就没有什么小尾巴可抓,又煞有介事了。每个恋人都难免这样怀疑对方,有点风吹草动,更容易信以为真。关于人的各种情感、关系及其心理特征,师父都为我着重分析过。
杀手也是人,何况必须做恋人的杀手。唉,怎么会有这样的杀手?
不过师父说得绝对没错,天涯听完,眼睛越睁越大,清亮的眼球上渐渐透出一丝丝殷红,忽然低下了头,又抬起来,一会儿上牙咬着下嘴唇,又一会儿忽换了下牙咬着上嘴唇,秀丽的面貌竟露出几分狰狞。
我假装想了想,补充道:“好像就是这样……嗯,确实没有了,就是这样。”
天涯忽然笑了,柔声道:“没错,跟我想的一样,的确就是这样……”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望着我道,“我也有几句话要告诉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呢?”
愿意,当然愿意,16岁的女人也是女人,是女人就会对别人的爱情无比好奇。虽然心里这样想,但还是强压住了这股急迫,假装犹豫了一下,方有些勉强地道:“我可没法再把话带给他了。”
天涯却完全不动容,仿佛“他”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仍是柔柔地道:“话本就是说给你听的,自然跟你也有关系呀。”
好一个“呀”,竟像甩出了若干无形柔丝似的,拂得人心痒难熬,当然,面子上不能露出来,我做半信半疑状,勉为其难地道:“好吧,你说。”
天涯忽然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聂小无,你扫平了‘麻衣’之后,就该对碧树西风下手了吧?”
我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被她拆穿了,再一想,拆穿了又何妨?才强作镇定答道:“嗯?”
天涯低声道:“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记住。”
我仍然摸不着头脑,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看来又不像是猜出了什么,只得含糊应道:“你说吧。”
天涯垂下眼帘,声音更低了,“我一直爱的,也是另外一个人,所以尺素死的时候,我才会这么伤心,我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做……可我现在才明白,我们都错了,都被人利用了……原来传言是真的,这两个恶毒的人,多少年来都在做着同样龌龊的勾当……”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
不像是假的,但真相是什么呢?
我正待要问,天涯已深吸了口气,接着道:“你想来也猜到了吧,其实碧树与西风多年前就貌合神离了,只是为了面子和功利,不得不维持着夫妻的关系,但暗中都与得意弟子……而所有弟子在结成一对时就必须盟誓永不分开……这样他们既不会寂寞,又不失面子,怎么做都有了借口……”
我的确猜对了,不过看样子还有更多我没猜到的故事。
天涯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道:“但在所有的弟子中,碧树最爱的是我,西风最爱的是尺素,所以我们必须配成一双,不让其他人再染指,可笑的是,我和尺素彼此间竟都以为对方毫不知情……更可笑的是,我现在才知道,其实谁也不爱我,其实谁也不爱谁……”
我深深叹息,只怕这双青年日久多少也生情,所以非常希望对方是不知情的无辜者吧,还好尺素已经死了——死,有时候确实一刀截断了多少理不清的头绪……
天涯接着道:“其实西风的容色近年来已经衰老,脾气也变得古怪暴躁,假称练习书画、修身养性,其实只是不敢见人,每年浓妆艳抹后才遮遮掩掩露个半面——如果没有尺素,只怕早就活不下去了,如今尺素和‘麻衣’都断送在了你手里,她只怕已经气得发疯了,而我又落在了你手里,想来碧树的心里也不好过……说了这么多,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我点点头,好像明白了,又好像还有些糊涂。
可天涯似乎已经累了,她缓缓低下了头,可怜手足都不能动,不然一定会抬起一只纤细的手臂轻轻支撑着额头,看上去绝对柔弱动人,楚楚可怜……我发了会呆,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再也没把头抬起来,难道……
仔细一听,似乎真的连气息都捕捉不到了。我心一急,举步便蹿了过去,差点就要碰到她的时候,才想起这是否有诈,急忙顿住身形,心说好险,万一她是故作姿态诱我过去呢?小心翼翼又退了几步,才轻声唤道:“天涯?天涯?”
没有回答。
我从腰间带鞘摘下剑来,伸过去轻轻碰了碰她。她随之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居然真的死了,居然在死后还能维持着如此凄美的姿态。
我若是碧树,也不能不动心了——可惜动心跟爱好像是两回事。
蓝先生唤人来抬走了天涯的尸首,并按我的要求妥善保存。她事先已经服下了毒药,只不过是很久之后才会发作的毒药,据蓝先生猜想大概是预料到可能会被擒,解药藏在身上也会被搜走,万一危机解除,找寻解药可能会需要时间……我却觉得她其实本不想死,是怕自己到了不得不死的时候不能坚定决心,又不愿死得太快,太没有姿态……无论如何,毒药可能会加速尸首的变化,必须经由处理后才能保存一段时间,我们对外绝对封锁消息,必须让碧树西风认为她还活着。
“然后呢?”这一切对蓝先生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然后我还要好好想想——他居然也没说什么,就真的退了出去,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里冥思苦想。
天涯临终的暗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莫非是让我假扮成她去杀碧树?可那就不用强调“而我又落在了你手里,想来碧树的心里也不好过”了;或是让我利用她去要挟碧树?那又为何要点出“如今尺素和‘麻衣’都断送在了你手里,她只怕已经气得发疯了”……我没有爱过谁,好像也没有人爱过我,这人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真让我晕头转向了。
但她的话多少证实了我的部分猜想,虽然也有她猜想的成分在内,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可信的程度还是比较高的,那么假设我是碧树,现在会在想什么?
我也许会想:完了,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麻衣”完了,千挑万选的一双弟子也完了,梦想破灭了,慰藉也没有了,还要面对西风的疯狂叫骂和无理指责——我知道,她其实一直都看不起我,可她又算个什么东西?多年来总觉得自己跟着我受了无数的委屈,简直比菩萨还慈悲,比佛祖还伟大了……可我真想求求她,走吧,离开我吧,解脱吧,去寻找自己的快乐吧,尺素死了又怎样?世上还有无数的美少年,而且都不是侏儒!不要再一边偷情一边假装清纯了,明明浓妆艳抹也掩盖不住老态,还非要让人夸奖说“竟一年比一年年轻了”……
好像有些恶毒了。
但人在激愤与郁闷交加的情绪下,往往想法都要较平时恶毒些,虽然不能做这个也不能做那个,但想想总可以吧。
那西风会想什么呢?失去了心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