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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芳子吗?我是杨远啊。”我断定是她,没有人会这样给我打电话的。
“远哥……”果然是她,“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想跟你谈点事儿。”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找你。”
“不远,你过了海天路,我就在岔路口等你。”
“好,马上到。”我挂了电话就往外冲。
走得急促了一点儿,衣服角被门挂住了,一下子把我拽了个趔趄。
阎坤正往上走,一把抱住了我:“又想走?你就不会在这里多少呆会儿?”
我推开他,继续跑,阎坤紧撵几步追上了我:“远哥,有人欺负我,就耽误你三分钟。”
这小子很讨厌,经常这样纠缠我,我回身给了他一巴掌:“一分钟也不行,我没时间整天伺候你!”
“杨远,难道我在你的眼里连一泡狗屎都不如?”阎坤急了,一把揪住了我的衣服领子。
“撒手,”我站住了,“阎八,你他妈给我撒手……”
“不!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阎坤的手上越发用力,“不然你今天哪里也别想去!”
我被他气糊涂了,笑都笑不出来了,“阎坤,你撒手,我真的有急事儿。”
“不撒手!”阎坤腾出一只手来,往后一摸,竟然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军刺来,“除非你把我的手剁下来!”
我把手在眼前推了推,无奈地说:“你行你行……要是我不听你的呢?”
阎坤几乎是咆哮着说:“不听我的,你就杀了我!”
我一下子就想起他的一些搬不上台面的事情来,伸出一只手,慢声细语地说:“把刀给我。”
阎坤松开手,双手托着军刺,猛地往我眼前一送:“来吧,你杀了我!”
我杀你娘那个……我要去见我心爱的女人,这事儿比杀你可有趣多了。
傻孩子,你自己玩儿吧,我得走了,我趁他不注意,丢下军刺撒腿就跑。
我突然感觉脖子被人搂住了,阎坤,你还真他妈来事儿了?我刚想把他背过去,就感觉肚子一凉。
他捅了我!我能感觉到,这一刀很深,因为肚子很深的地方都在凉着。
我回过头来,阎坤正提着军刺浑身发抖:“远哥,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是不是脸色很难看?那一刻,我竟然有一种想找一面镜子来看一看的冲动。
我低下头看了看被他捅破的皮衣,那里有很精致的一条小口子,像一叶裂开的花瓣。
阎坤似乎站不住了,脸色惨白,军刺“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这声音很尖利,像一声鸟叫。我的耳朵里全是这样的声音,仿佛大群的鸟儿掠过我的头顶。有液体顺着裤腿往下流,我下意识地踩了踩脚,鞋子发出“咕唧咕唧”的响声,我知道我的鞋子里装满了鲜血。我握住已经被喷涌的鲜血粘得很粘稠的皮衣口子,冲他一笑:“送我去医院。”
我攥着伤口,很镇静地往四下看了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是啊,他们怎么会注意到什么呢?谁会想到我跟阎坤之间还会出现这么血腥的场面呢?我没有让阎坤上来扶我,就那么迈着沉稳的脚步往外走。阎坤不见了,他跑了……后来他跟我解释,他害怕碰上我的人直接把他打死。那时候我的脑子里没有了阎坤,只想早点儿去医院,我明白自己伤得不轻,因为我连喊出租车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微弱得像婴儿。我不能在街上打车了,我必须用最后的力气自己开车去医院……可是我摔倒了,直挺挺地躺在我的车下。
有人在用力扇我的脸:“兄弟,挺住!我来了,活着,没事儿的,别睡觉,别睡觉!”
我吃力地睁开了眼睛,是李俊海……耳边嘈杂的声音让我知道,我是躺在了急救室里。
我冷……给我被子啊,可是我说不出话来,到处都是飘飞的雪花。
你别睡觉李俊海的声音要胀破了我的耳膜,我听见他在喊,坚持住!千万不能睡觉,睡过去你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是,我不能睡觉,我要活着,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完,我想让我爹和我弟弟过上好日子,我想知道小杰和常青在哪里,我想知道孙朝阳想把我怎么样,我甚至还想知道阎坤去了哪里,他是否被我的兄弟杀死了……我喘不动气了,嗓子眼被汩汩而出的鲜血堵住了。眼睛被人扒开了,我能感觉到一只小手电在照我的眼睛,我还能听见李俊海在问,他怎么样了?能救过来吗?一个声音在说,他休克了……四周的雪花融化了,太阳懒洋洋地冒了出来,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温暖极了,我飞在天上,一点一点地被太阳吸引过去,越来越近,我几乎能够抓住太阳的边缘了。
是谁躺在那里?他躺在一张床单上,床单的四周雪一样的洁白,床单的中间是一汪鲜血,如同夕阳照着的湖水。他是谁?他为什么在鲜血上面躺得这么安详?我看清楚了,是我,是我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惨白的无影灯照着更加惨白的我。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我还能如此清晰的看见自己?那一刻,我相信了鬼魂说,直到现在我都相信,人的确是有灵魂的……后来我看诊断书,知道当时我是失血性休克,也就是说,我已经靠在了死神的肩膀上。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那天的阳光特别好,刺得我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睁眼之前我就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小手在握着我的手,暖流一股一股地传送到我的身体里。
“芳子,你来了?”我捏了捏自己的手。
“啊?远哥……你醒了,”芳子一下子抽回了她的手,“海哥,快进来!”
“兄弟,你终于活过来了,”李俊海冲进来,猛地跪在了我的身边,“你可吓死我了!”
“没事儿,”我咧了咧嘴,“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还他妈管这些事儿呢,”李俊海转身又冲出门去,“大夫,杨远醒过来啦!”
我想坐起来,可是身上一点而力气也没有,我费力地歪了歪脑袋:“芳子,扶我起来
芳子的眼泪把我的手淹得像刚洗过,她用另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肩膀:“躺好了……”
我不想在她的面前这样软绵绵地躺着,我继续捏她的脸:“让我起来。”
“你起个屁呀,”李俊海回来,把我盖在身上的被子一掀,“自己看看,你起得来嘛。”
“这是怎么了?”我看见我的肚子上插了两根细细的管子,“不是缝好线了吗?怎么还……”
“咳,你以为这是皮外伤啊,你被割去了肝尖……”
“海哥,求求你别说了……”芳子一把捂住了李俊海的嘴巴。
门开了,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大夫走了进来,先冲我一笑,接着拉过被子给我盖住肚子,摸着下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小伙子命大啊,再晚来几分钟就没命了……也沾了年轻的光啊,好好养着吧,过两天去普通病房。”
我说了声谢谢,问李俊海:“这事儿没让我爹知道吧?”
李俊海说:“你放心,我让花子去跟老爷子说,你去南方出差了,手术的字是我签的。”
芳子好像在这里呆不住了,捂着脸跑了出去,走廊上随即传来嘤嘤的哭声。
大夫嘱咐李俊海少跟我说话,感觉疼就去领杜冷丁,说完走了。
我的心如刀绞,不知道是因为芳子的哭声还是因为我自己的伤痛。我这边沉默着,李俊海就在旁边颠三倒四地说,本来他解教那天想直接来找我,可是他的“牢友”刘三非要先去他家安顿下再说。他拗不过刘三,就去了他家,中午在他家吃了点儿饭就来找我,正好看见我躺在车轮子底下,旁边没有一个人,我好像是刚躺下的样子。他以为我喝醉了,一搀扶我就摸了一手掌血。他不会开车,就跑到铁皮房喊人,正好花子跟一个客户在那里谈事儿,直接就把我拉来了医院。李俊海说着说着就沉不住气了,摇晃得病床吱嘎乱响:“他妈的,真应该杀了阎八这个混蛋!送你来的那天,花子气糊涂了,一个电话就把胡四和林武他们喊来了,后来林武给芳子打电话,埋怨她不分时候乱找我,还骂她是个克夫命。”我挥挥手不让他说了,我知道这几天芳子一直在陪着我,两天没挪地方,她是一个好女人。
李俊海见我有些烦躁,怏怏地走到门口,有一个人正往里走,李俊海侧身让过他,警觉地站在门口看他。
这个人穿着病号服,佝偻着胸冲我点了点头:“远哥,醒过来了?”
是强子,我知道他一直在住院,没想到他也在这个医院里,我笑了笑:“你也在这里?”
强子摸了摸胸口:“我快要出院了……这他妈谁干的?不想活了他?”
我摇摇头:“呵呵,没什么,一点儿误会,你是怎么了?”
强子神情诡秘地转了两下眼球:“我也没什么,让几个东北人打了一枪。”
我装做愤怒的样子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世道啊……人找到了吗?”
强子乜我一眼,转话说:“朝阳哥昨天来看过你,你还没醒……朝阳哥要给你报仇。”
这就是传说中给鸡拜年的那只黄鼠狼吧?我说声谢谢,闭上了眼睛。
强子讪讪地绕着病床转了几圈,说声保重,摇着头走了。
芳子的眼睛肿得像桃子,我喊她靠近我,想要拥抱她一下,可是我没能抬起胳膊。莫名地想起了严盾,我问芳子严盾来过没有?芳子说:“你刚到医院几分钟后,他就带着几个警察来了,你上了手术台,他一直等在外面,一呆就是一天一夜,昨天刚走。”心麻麻的,我不知道自己对严盾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些对不住他的良苦用心,心中小小地悲伤了一下。
我恢复得很快,一个星期以后,肚子上的两根管子就拔掉了,十天以后就可以由人搀扶着下床活动了。芳子一直陪着我,她似乎拿自己当了我的未婚妻,这让我在悲伤之余感到窃窃自喜,甚至庆幸我的这次受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