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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装打扮后地王启年拍了拍洪亦青的肩膀,然后凝神静气,十分认真地强抑激动站在桌后的范闲深深行了一礼。
“改日再聊吧,总有再见的时候。办正事儿去。”范闲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小刀扔给了洪亦青。洪亦青此时脸上依然是一副神魂未定的模样,却也知道事情急迫。不敢多耽搁,向二人分别行礼,便向着西方的那片草原去了,去寻那个叫做松芝仙令的人物。
范闲从桌后走了出来,走到王启年的面前,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与他抱了抱,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然后站直了身体,很轻易地看出王启年易容之后依然掩饰不住地疲惫。
范闲望着王启年。王启年也望着他,两个个久久没有言语,许久之后,范闲才叹了口气,说道:“真是许久未见了。”
在东夷城返京的道路上。王启年拼命拦截住监察院的马队,向范闲通知了那个惊天地消息,那时节,两个人根本没有时间说些什么,叹些什么。范闲便起身直突京都。去救陈萍萍。
仔细算来,范闲归京恰好八日。王启年便再次赶回了京都,而且在那之前,王启年已经有一次从达州直插东北的艰难飞奔之旅,两次长途的跋涉,着实让年纪已经不小的王启年疲惫到了极点,纵使他是监察院双翼之一,此时也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范闲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沉默片刻后说道:“这几年你在哪儿呢?”这句话问的很淡,其实很浓,范闲知道他没有死,也知道在陈萍萍的安排下,逃离大东山的王启年及一家子都隐姓埋名起来,为了老王家的安全,范闲只是略查了查后便放弃了这个工作。在这三年里,范闲时常想起他,想起这个自己最亲密的下属,知道自己最多秘密的可爱地老王头。
“其实没有出过京,一直在院长的身边,一直看着大人您,知道您过的好,就行了。”三年未见,二人并未生出丝毫疏离的感觉,王启年沙着声音说道。
范闲沉默很久后说道:“我……回来的晚了。”
这说地是陈萍萍的事情,王启年低下头,也沉默了很久,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是我报信报的太晚了。”
其实他们两个人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然而只是依然没有办法改变已经发生地那件事情,一股淡淡地悲伤与自责情绪就这样充溢在房间里。
“家里可好?”
“好,朝廷应该查不到。”
“那就好,回我身边吧。”
“好。”
这样自然到了极点的对答之后,范闲冰凉了许久地心难得温暖了一丝丝,轻声问道:“让你跟着大队去东夷城,怎么又回来了?”
“黑骑四千五名满员已入东夷城范围,其中一路此时应该开始向十家村,院长交代的事情已毕,所以我就赶了回来。只是耽搁了两天,所以缓了些。”王启年说道:“荆戈,七处那个老头儿,还有宗追都在那一路里,院长留下来的最强大的力量都要集中到十家村。”
范闲沉默片刻,面容复杂地笑道:“想不到十家村的事情也没能瞒过他。”
“院长要知道些什么事情,总是能知道的。”王启年说道。
“不说这些了。”范闲叹息了一声:“有你在身边,很多事情做起来就方便多了,至少像今天这样,我何至于还要耗七天时间。才能钻出那张网来。”
略叙几句后,王启年便清楚地了解了最近京都发生的事情,他忍不住幽幽叹息道:“若监察院还在手里,做起事情就方便多了。”
如今范闲真正能够相信能够使动的人。除了启年小组之外,便是遍布天下的那些亲信下属,然而监察院地本部已经开始逐渐分崩离析,尤其是言冰云父子二人世代控制着四处,长此以往,范闲及那批老臣子在院内的影响力只怕会越来越弱。
“这天下毕竟还是陛下的天下,就算一开始的时候,院内官员会心痛院长地遭遇,可是时日久了,他们也必须接受这个现实。忠君爱国嘛……”范闲的唇角微翘,他也只有在极少数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对于皇权的蔑视和不屑一顾。“又有几个人敢正面对抗那把椅子?”
“言大人不是那种人。”王启年沙哑着声音说道,这句话里的言大人自然指的是言若海,“我不明白言冰云是怎么想的。”
“院长对他有交代。”范闲微闭着眼睛说道:“院长不愿意天下因为他而流血,并且想尽办法保证我手中力量的存续,把我与他割裂,如果我……像他想像那样表现的好,用不了几年,我会再爬起来,那时候……陛下或许也老了。”
是的,这便是陈萍萍的愿望。而这种愿望所表现出来地外象,却符合言冰云他很认可的天下为重的态度,所以言冰云很沉稳而执着地按照陈萍萍地布置走了下去。
接下来,是需要看范闲的态度而已。
“言冰云不会眼看着监察院变成我复仇的机器,公器不能么用。这大概是一种很先进的理念。”范闲平静说道:“然而他忘记了,这天下便是陛下的一家天下,所有的官员武力都是陛下的私器。”
他微嘲说道:“可惜我们的小言公子却是看不明白这个,忠臣逆子,不是这么好当的。希望他以后在监察院里能坐的安稳些。”
王启年听出来了。范闲对于言冰云并没有太大地怨恨之意,眼睛微眯说道:“接下来怎么做?”
“你先休息。一万年太久。但也不能只争朝夕。”范闲站在王启年的身边,轻轻地摁了摁他有些垮下去的肩膀,和声说道:“你这些日子也累了,在京里择个地方呆呆,估摸着也没几个人能找到你,然后……我有事情交给你去办。”
以王启年的追踪匿迹能力,就算朝廷在范府外的大网依旧洒着,只怕也拦不住他与范闲地碰头,有了他,范闲的身体虽然被留在京都,但是说话的声音终于可以传出去,再不像这七日里过的如此艰难。
王启年已经知道了今天范闲通过启年小组往天下各处发出的信息,他并没有对这个计划做出任何地建议,他只是不清楚,范闲究竟是想就此揭牌,而是说只是被动地进行着防御,将那些实力隐藏在京都外,再等待着一个合适地机会爆发出来。
“我希望子越能够活着从西凉出来。”范闲眉头微微忧郁,“我本打算让他回到北齐去做这件事情,只是一直有些不放心,毕竟他们就算愿意跟随我,但毕竟那是因为我是庆人,甚至……可能在他们眼中,我本身就是皇室的一份子,所以哪怕面对陛下,他们也可以理直气壮,可若是北齐……”
他抬起头来,看着王启年:“若我要带着你叛国,你会跟着我走吗?”
王启年苦笑着站起身来,说道:“前些年这种事情做地少吗?就算大人要带我去土里,我也只好去。”
范闲笑了,说道:“所以说,这件事情只有你去做,我才放心。”小院,注定的,这间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小院从今以后,大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人再来,只有孤独的雨滴和寂寞的蛛网会陪伴着那些平滑的纸张、冰凉的墨块。
一顶大大的帽子遮在了范闲地头顶,顺着菜场里泥泞的道路,他远远地缀着王启年那个泯然众人的身影,直到最后跟丢了他才放心。一方面是确认小院的外面没有埋伏。另一方面则是安定他自己地心,连自己跟王启年都跟丢了,这座京都里又有谁能跟住?
办完了这一切,范闲的心情放轻松了一些。就如大前天终于停止了秋雨的天空一般,虽未放晴,还有淡淡的乌云,可是终究可以随风飘一飘,漏出些清光入人间,不至于一味的沉重与阴寒。
天下事终究要天下毕,抢在皇帝陛下动手之前,范闲要尽可能地保存着自己手头的实力,这样将来一朝摊牌,他才能够拥有足够的实力与武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个地方犯了错误,那种隐约间的警惕,就像是一抹云一样总在他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却总也看不清楚形状。
将菜场甩离在身后,将那些热闹的平凡地不忍苛责的市井声音抛在脑后,范闲沿着京都几座城门通往皇宫方向的辐形大街向着南城方向行去,事情已经办完了,启年小组地人手也集体撤出了京都,他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便是被软禁在府内,也不是如何难以承受的痛苦。
然而路上要经过皇宫,远远地经过皇宫,范闲止不住的痛苦了起来。他强行让自己不去想几天前的那一幕幕画面,却忍不住开始想妹妹如今在宫里究竟过的怎么样。虽然戴公公说了,陛下待若若如子女一般,但是若若如今的身份毕竟是人质,她自己也心知肚明。想必在宫里的日子有些难熬。
这是皇帝陛下很轻描淡写的一笔,却直接将范闲奋力涂抹的画卷划破了。范闲不可能离开京都,全因为这一点。
下雨了,范闲微微低头,让衣帽遮着那些细微的雨滴。沉默地在皇宫注视下离开。此处森严,街上行人并不多。却也能听见几句咒骂天气地话,想必连绵的秋雨刚歇两日又落了下来,让京都的人们很是不满。
不满也有习惯成麻木的时候,今天的雨并不大,范闲就这样沉默地往府里走着,就像一个被迫投向牢狱地囚徒,实在是没有法子。他一面走一面思考,将皇宫里那位与自己做了最全方面的对比,然后最后他把思绪放到了那些麻衣苦修士的身上。
从陈萍萍归京开始,一直到他入狱,一直到范闲闯法场,那些麻衣笠帽的苦修士便突然地出现在了皇宫里,监察院里,法场上。这些苦修士实力虽然厉害,但并不足以令范闲太过心悸,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而且因为这些苦修士联想到那个虚无缥渺,但范闲知道确实存在的……神庙。
庆国向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