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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双手用力地摁在轮椅地背上,强行支撑着,极为困难地说道:“以您的修为,如果专心去杀陈院长,他自然不可能活太久,可问题是,您杀了他,叶流云自然要来杀你东夷城的人。”
他艰难地呼吸了片刻后缓缓说道:“就算你家的人都死光了,可是你还有徒弟,东夷城还有城主府……剑圣大人,正如陛下所言,大宗师这种怪物,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世间。你们既然出现了,那也就无法胡乱出手了,只是个维系平衡的死物。”
“嗯,有道理。”四顾剑低着头说道。
范闲继续艰难笑着说道:“有时候很替天下百姓感到庆幸,不论是苦荷大师。还是您,心头总还有系挂的东西,比如北齐。比如东夷城,如果您真是一位按喜好来行事的白痴,却又有大宗师地力量,只怕整个天下都会乱起来。”
“当然。”他加重语气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也不会妄想说服您什么。”
四顾剑沉默许久后,忽然开口说道:“昨天夜里,你带给我很多震惊,原来你所谓底牌,就在那小皇帝的身上,我承认。你有和我谈判地资格,我也承认,我确实在乎东夷城的将来……这或许是一种习惯,一种哪怕死了也要带入土下的习惯,我习惯了保护这座城里的子民。”
他回过头,沙哑着声音说道:“所以你只要让我满意。我也会让你满意的。”
“名义上的归顺,驻军,五十年不变。”范闲的心脏跳的快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异常迅速地抛出了几个字眼儿,这些词汇在青州的时候。就已经和王十三郎说过,今天只是在四顾剑地面前重复一遍。
“驻军?”四顾剑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显得格外尖锐,刺的范闲的双眼一阵剧痛,再如何用真气护体,都无法抵挡。
他的脸色惨白,闷哼一声,骂道:“你又不会杀
我。这般折磨我是什么意思?”
四顾剑听着这话不由一怔,耸肩说道:“只是习惯性地笑两声。和折磨有什么关系?”
……
……
“北齐皇帝居然是个女人。啧啧。”四顾剑似乎根本没有把范闲的提议听入耳中,依然还是沉浸在这个事实当中。似乎很是高兴于在自己死之前,终于知道了某个秘密。
范闲终于发现这位大宗师的性情地古怪,转瞬间想到战豆豆此时还在房中补眠,想到昨夜这位大宗师难不成是听了一夜的墙脚,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下意识去看四顾剑的眼睛下方,是不是有深深的黑眼圈,有没有长鸡眼。恰在此时,四顾剑也望了过来,看着范闲眼睛上的青眼圈,皱眉说道:“就算是个女皇帝,几年才弄一次,也得悠着点儿,你要纵欲而亡,我便是想答应你,也答应不成。”
此话一出,范闲大窘之余,却是灵光一现,听清楚了最后那句话,嘴唇微颤,不知该如何接话。
晨光渐盛,将轮椅的影子映在了剑冢之中,就像被穿在了那无数把剑上,看上去煞是可怜。范闲静静看着那处地影子,忽然想到入剑庐时,被狼桃和云之澜追杀,曾经在二门之后看到的熟悉身影。
当时他甚至以为是那人来了,但此时看着剑冢中的影子,才知晓自己的猜测出了问题,当时出现在二门之后的,正是四顾剑本人,只是没有想到他坐在轮椅上的感觉,和陈萍萍竟是如此相似。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四顾剑冷冷说道:“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人能动你。”
然而范闲却没有丝毫安全的感觉,静静地看着四顾剑,在心中快速地分析着,忽然开口说道:“没有人能,不代表没有人敢。云之澜敢软禁十三郎,敢和齐人私下交易,敢当着你地面追杀我……”
他的心中已然震惊不已,虽然四顾剑轻描淡写地便将云之澜和狼桃逐出庐去,震慑全场,但是以他对大宗师境界地了解,四顾剑本不需要出现在二门之后,当时地那次出手,只证明了一点事实,四顾剑如今的实力,早已不如全盛之时。
“我现在无法出庐,因为没有人敢推着我走。”四顾剑地眼神变得有些怪异,又一次猜中了范闲心中的念头,“你那老爹和叶流云把我伤的太重,本来我是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侥幸活到现在,可是却已经动不得了,只有坐在这该死的轮椅上,就算我想杀人,可是我已经跑不动了……嗯,那些想被我杀的人,只要离我远些,我也没什么法子。”
范闲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黯然,这样一位大宗师,到最后竟落到了如此田地,自封于剑庐之中不得出。
“当然,没有人敢来试一下。”四顾剑闭着眼睛说道:“你只要在我身边,依然就是安全的。”
范闲忽然开口说道:“你还能活多少天?”
四顾剑猛地睁开双眼,似乎被这个大胆的问题激怒了,目光如天剑一般直刺范闲的内心深最处。
范闲双眼一阵刺痛,赶紧闭上了眼睛。
许久之后,四顾剑幽幽说道:“大约还有百天之期。”
范闲睁开了眼睛,有些不敢再去看这个喜怒难以自抑的大宗师。
四顾剑怔怔地望着脚下的深坑,望着坑中那些迎风摇摆的剑枝,侧耳听着钉钉当当的脆响,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想这一世当中无数的华丽片段,无数次的出剑,无数次的胜利,想着那些死在自己剑下的人,表情渐渐变得黯然起来。
他这一生只败过一次,在大东山之上,然而便败的如此彻底,以至于如今不得不和一个晚辈,在这剑坑之旁,进行着如此令他感到屈辱的谈话。
“我曾经靠手中的剑,控制着东夷城和周遭的无数诸侯小国。”四顾剑忽然冷漠开口说道:“但到了生命最后一段时间,才发现,原来我能控制的,依然只有这座草庐和这个坑。”
范闲低头深深一礼,知道对方终于下定决心了,说道:“这一拜,替庆民以及东夷城的百姓,拜谢剑圣大人慈悲。”
“不用谢我。”四顾剑忽然自嘲笑了起来,说道:“如果南庆来人不是你,我是断然不肯答应的。”
范闲笑了笑,心想北齐小皇帝千里迢迢而来,你都避而不见,说明心里早已经有了成算,为何还要这般说法?如今的局势注定了,如果四顾剑想要东夷城免于兵刀之灾,便只有这一条道路。
四顾剑看着身旁这个愉快的年轻人,心情也有些怪异,他必须承认,这小子虽然实力比较差劲,但是运气确实不错,居然能用一晚上的时间,便把最大的问题——北齐的压力——解决了一大半。他心里又笑了起来,心想这个年轻人,还是不知道自己的态度为什么一直要摆在他那里。
四顾剑很想看到最后那一刻破题时,范闲大怒的神情是什么模样,只是……那时候他或许已经死了吧?他有些黯然地想着,然后转过头来,望着范闲说道:“你要相信我,如果不是你,哪怕是你的皇帝老子亲自来跪求我,我也不会答应你们南庆的条件。”
范闲不解。
四顾剑低下了头,怪异地笑了起来,说道:“叶轻眉的户籍还一直在东夷城里,说起来,你至少算半个东夷人,只是看来,你一直不知道这点。”
第七卷 天子 第四十三章 老家伙
你妈贵姓?我妈姓叶。
在来东夷城之前,范闲早就料到,在这座城池里,肯定会遇见和当年老叶家有关的人或事或过往。因为他知道的很清楚,母亲叶轻眉在来到这个世间后,第一个落脚点便是东夷城。
十六岁那年的夜里,五竹叔曾经第一次对他讲述了有关于叶轻眉的一切,这个失忆症患者所记得的一切。叶家的产业发端便是在东夷城,在天下攫取的第一笔财富也是在东夷城,只是后来不知道基于什么考虑,叶轻眉最终选择了当时并不如何强大的南庆,或者说是选择了如今异常强大的皇帝陛下。
叶轻眉离开了东夷城,不知道后来还回去过没有,但是范闲清楚,这座大城对于她一定很重要,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四顾剑居然会在此时忽然提及往事,并且用了这样一个别扭而粗劣的借口。
“免了免了。”范闲看了四顾剑一眼,苦笑说道:“您想说什么,我很清楚,只不过她是她,我是我。”
“能割裂开吗?难道你母亲就愿意看着她曾经为之奋斗过的东夷城,变成与南庆任何一郡没有两样的东西?”四顾剑耻笑道:“做人不能忘本,你是她的儿子,你也就是个东夷人。”
范闲一挑眉头,干脆在轮椅边的空地上坐了下来。两条腿悬在剑冢中,空荡荡一甩一甩着,冷笑说道:“大东山上的事情。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总还是知道一些细节。您曾经对五绣叔说地话,我也听说了。”
“想让我当东夷城城主?”范闲扭过头来看了四顾剑一眼,微讽说道:“就凭我半个东夷人的身份?难道您在剑庐里躲了这么久,就想出了这样一个应对?不要忘记,我终究是个南庆人,我和陛下间的关系已经注定了模样。不要指望用一个城主地身份,就能挑动陛下地疑心,逼得我和他决裂。”
他一挥手臂,平静说道:“没有这个可能。”
“当然。东夷城的城主我也是不会当的。”
……
……
四顾剑冷漠说道:“你这么怕死,当然怕你那皇帝老子杀死你。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你敢接手东夷城,我只不过提醒你一句话,你不需要先天就为南庆人的利益考虑,我只是安你的心,就算你多替东夷城想一想,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替东夷城百姓考虑的足够多了。”范闲寸步不让。“先前说过的那几个词,难道您以为。除了我之外,谁会放弃如此多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