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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讷讷不发一言,心下暗惊:执掌光明界的三圣女只是名义上的姐妹,虽然在昆仑绝顶一起长大,相互之间却少有往来、甚至钩心斗角不断。然而没有想到,月圣女梅霓雅对这个最小的妹妹、却比自己这个曾亲手带大她的人更了解。
梅霓雅凝视着沉睡中的沙曼华,眼神凌厉:“不要再手软啊,沙曼华!十年前因为你的轻信、让光明顶流满了鲜血——十年后,我令你一见到那人的面、不要听他的任何狡辩之词,只管拿起银弓金箭、直射他心口!”
沙曼华仿佛在做着什么噩梦,身子轻轻挣扎,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却说不出话来。
妙水伏地听命,顿了顿,终于忍不住轻声提问:“若是万一星圣女输了呢?如何对拜月教交代啊。”
梅霓雅冷然:“输了也就算了——她只要能牵制住高舒夜一日,便已足够。拜月教不足顾虑:我教在中原受到围剿、他们作为盟友却在南疆袖手旁观!我教和拜月教已然交恶,所以不必投鼠忌器。”
那样漠然冷酷的话语、让旁边的长老妙水不自禁全身一震,低下了头去。她知道、月圣女是完全把孤苦无依的星圣女当成了一枚可弃的棋子了!
仿佛也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凌厉,梅霓雅微微一笑,补充了一句:“当然,能活着回来更好,毕竟培养星圣女、教中也费了很大心力。所以三日后,由你陪着星圣女去祁连山——等决斗完后再陪她赶上我们的队伍!”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又一名黑衣刀客单膝跪倒在帐外,手里托着一卷羊皮纸,低声禀告:“月圣女,敦煌城内有密信书卷送到!”
叱咤方遒的梅霓雅,一听到那个消息眉间居然喜动颜色,霍然长身而起:“快送上来!”
柔软的羊皮在案上一寸寸展开,旁边的长老妙水蓦然脱口惊呼:“天,这是……敦煌城防布兵图!”梅霓雅大笑起来,神色欣喜,手指点着羊皮卷上画着的密密麻麻的图形:“真是天助我也,在这个时候,给我们送上了这样一份厚礼。”
长老妙水吃惊地看着月圣女,“是谁?”
梅霓雅点头,微笑起来:“绿姬。那个高舒夜忽视了的女人。她本是回纥人,为饥寒所迫,自小被卖入敦煌高氏府上为奴。但后来瑶华夫人疼爱她、那小妮子也把夫人当母亲看。后来,瑶华夫人为了除去世子高舒夜、入了我教,信奉了明尊。”
长老妙水恍然大悟:“原来当年我教掳走高舒夜,便是为此?”
“是啊。”月圣女冷笑点头,“原本是要杀了他的,偏偏教王觉得他资质出众、便留下他做了修罗场的杀手。结果惹来多少麻烦……本来我们掳去高舒夜,瑶华夫人便可立连城为世子,这样敦煌城也便是我们明教的一个分舵了——偏偏高舒夜在昆仑呆了十年,居然逃回来了!所有的部署一下子被弄得乱七八糟。”
说着当年的事,月圣女梅霓雅不禁咬牙:“瑶华夫人被缢死后,绿姬和总坛失去了联系——外无援助、内无同党,只好蛰伏起来。她视瑶华夫人如母,因此恨公子舒夜入骨,时刻不忘反噬。主动联系总坛,说愿意为杀死公子舒夜尽力。可那时候总坛元气大伤,根本无力再顾上敦煌这边的事情,也只好任由那小子当上了敦煌城主。”
手指点在羊皮地图上,那里、密密麻麻的底图上用朱笔圈出的,便是各处城门、水渠和兵营分布。月圣女梅霓雅赞许地点头:“难为她忍了那么久……这次终于抓到机会,把最重要的东西送了过来。”声音顿了顿,梅霓雅一扬头:“三日后,我们便直穿敦煌东去!”
长老妙水仿佛被月圣女眼里的光芒镇住,片刻后才低低道:“可既便公子舒夜离开了敦煌、我们又有地图,可敦煌驻守着十万神武军——我们如何带着这么多教徒东去?”
梅霓雅微微笑了起来,眼里有锐利的光:“神武军号称十万、实际兵力不过五万有余——而我从父王那里、要来了五万骁骑。出其不意的突袭,对付敦煌足足有余。”
“什么?”长老妙水这一次再也压不住地脱口惊呼出来,“圣女你……你调动了回纥军队攻打敦煌?”——虽然梅霓雅是回纥可汗的长女、明教在回纥的教母,但若说要调动如此庞大的军队、为明教东去中原开路,似乎也匪夷所思。
将手上的羊皮卷收起,梅霓雅冷笑,气势夺人:“回纥如今已经是西域霸主,而中原大胤王朝内乱丛生、国力衰微,却还要灭明教、杀伤我国商旅教民无数——我父王早已窥测敦煌多年,苦于没有合适机会将其一举收入囊中、以便彻底控制这条丝路——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哪里肯错过?”
白发苍苍的长老这一回是彻底呆住了,看着月圣女。
从霍青雷那里偷印了模子、打出钥匙开启秘柜之后,所有能找到的情报都已经秘密送出去了:水文分布图,敦煌城防图,城中兵营分布图,甚至敦煌内府的详图——都被她送到了城外明教的手上。月圣女梅霓雅派使者告诉她,在公子舒夜前去祁连山赴约决斗的时候,她便会带着明教人马进入敦煌——待杀了公子舒夜,连城到时候便可坐上城主的位置!
只为那样的许诺,她窃取了情报、力图和梅霓雅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敦煌。
然而此刻,绿姬坐在昏暗的瑶华楼里,却对着手上最后一枚银色的小钥匙发呆——这枚钥匙究竟是开启哪个柜子的?所有其余的钥匙,都一一使用过了,那些柜子里装着不同的军机秘密,只有剩下这一枚、她完全不知道对应何方的秘柜。
按这一串钥匙排列的顺序、这枚银色小钥匙应该是最近才被霍青雷串到腰绳上去的——可究竟是开哪个柜子的?绿姬细长双眉紧蹙着,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身后传来轻微的叹气声和脚步声,她连忙收起钥匙,转身看着踱步来去的葛衫少年。被软禁在这里好几天,高连城没有了当日刚来到敦煌的那种锐气和煞气,仿佛被消磨了锋芒一样、每日在瑶华楼里踱步来去,心事重重地叹气,似乎心里也有什么在天人交战。
“少主,为什么总是叹气?”终于忍不住,绿姬安慰,“放心,很快你就能出去了。”
然而高连城只是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眼神却是茫然的,开口问了一句:“绿姨……当年我母亲……我母亲真的是要杀舒夜?”
“是。”绿姬坦然回答,“夫人一心为你、自然容不得他。”
高连城的眼神剧烈波动了一下,忽然有些烦躁地转过头去,低声:“为什么?我又不想当城主!你们为什么非要杀舒夜?”
绿姬诧异地看着高连城,显然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何这般死脑筋:“夫人是为你好啊!谁不想当敦煌城主、安享荣华?掌握了敦煌,就控制了丝路、控制了中原和西域的命脉!——少主,夫人只得你一个孩子,自然盼着你能得到一切。”
“那也不能杀我亲哥哥啊!”高连城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你们把舒夜掳到昆仑去当奴隶、又在他伤重的时候刺杀他?为了权势,骨肉相残!——你们怎么连这种事都做得出?”
一个耳光重重落到了他脸上,将他的话语打断。
葛衫少年定定看着动手打他的绿姬,似是不可思议——从小到大,绿姨还是第一次打他!
“在帝都做了十年人质,你还不明白么?”绿姬嘶声力竭地叫了起来,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愤怒,“你还不明白夫人的苦心?就算不先下手对付舒夜,以他那样的脾气,也不会放过你——夫人只是不想让你吃亏!所以她用尽了全力、要把你推到最安全的高处去!”
高连城捧着脸,讷讷地看着绿姬扭曲的脸,觉得心里冷了一半。
“你怎么还不明白啊……”绿姬看着眼神单纯明亮的少年,忽然忍不住哭了起来,“在帝都做了十年人质,你还不明白?不是你杀他、就是他杀你!怎能容情半分?夫人费尽心力立了你为世子,可老城主念念不忘舒夜、在莺巢的金柜里留下了手谕。说,如果舒夜有一日能回到敦煌、世子的位置就依然归他所有——夫人怎能不千方百计置他于死地?”
高连城脸色煞白,忽地喃喃:“原来他这般对我、也算公平。”
“生于帝王富贵之家,从来没有什么兄弟可言——因为权柄只得一个,手却有好几双。”绿姬抬起眼睛,眼里是阴冷绝决的光,看着瑶华夫人的儿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高舒夜这般对你、真的也算自然——所以,今日你若要杀他,也是理所应当。”
她的手抬起,指着壁上那一套盔甲——这是历任敦煌城主的家传宝甲,上一任老城主死后一直放在瑶华楼里。她微笑:“不出两日,你便可以穿上这套盔甲、君临敦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高连城半晌不语,忽地喃喃,“那……你为报答母亲的知遇之恩,不顾一切一心为我——这又算什么?”
绿姬猛然呆住,为这个相悖的事实而无法回答。
“其实,绿姨你是一个忠义的好人。”高连城苦笑了一下,踉跄而出。她想追出去、告诉公子两日后布置后的杀局,然而仿佛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顿住了脚步。她的手指握紧了那一枚银色的小钥匙,脱口喃喃:“对了……还有一个地方!莺巢的金柜!”
莺巢的金柜密函——那个历任城主用来存放遗嘱手谕的地方。
莺巢里依旧弥漫着奢靡的醉生梦死的气息。歌舞才歇,绝色美人一拥而上,簇拥在居中的年轻城主身侧,莺啼燕叱、巧笑承欢,满目春光无限。然而铺了雪豹皮软榻上,那人却依旧神游物外般的漠然,丝毫不理睬周围的众多美人、眼睛茫然地看着外头,瞳孔微微扩大。
——公子今日又服药了吧?
美人们见惯了这样的情况,在心里暗自嘀咕,却不敢说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簇拥在周围,等待着公子点人侍寝。
外头的玉树今日换上了和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