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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小鬼向前高举着对讲机,嘶哑着喉咙大叫:“你听,你们听,听它们在饥渴地蠢蠢欲动。也许……也许刚刚那队人正在蛇吻下挣扎……”
我发动引擎,随即连轰了三脚油门,刺鼻的汽油味盖过了蛇腥气。
“准备好,我要开车了,不看到蛇阵,决不后撤。”之所以下这样的决心,是因为我不可能放弃搜索苏伦的机会。与此相比,蛇阵根本算不了什么,如果任她身陷困境而不能施以援手,我就成了天下最不仁不义、无情无义的鼠胆匪类。
“大哥,我永远都不会是胆小鬼,永远不会让你失望。”我喃喃自语,挂挡起步,车子继续前进。
红小鬼愣了半分钟,怪笑着翻身上了车厢,稀里哗啦地掀开了两只弹药箱。
“风,这里还有一百多颗手雷,全都丢出去的话,也能抵挡一阵了。可惜没有汽油弹或者火焰喷射器之类的,那才是消灭毒蛇的最称手武器。”
忽然之间,车子里的恐惧气氛一扫而空,巨大的压力反而成了一种奋力冲锋的动力,只有真正的勇士、真正的男人才能做到这一点。我很庆幸,因为红小鬼和卡库恰恰就是这种人。
“我们尼泊尔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害怕’这个词。我们,是雪山的主人,是雄鹰的传人,具有冰山一样的坚韧意志……”卡库喃喃低语着,诵念着属于那个雪山民族的经文。
车子前进了一百米,车子开始缓慢爬坡,两侧与顶壁也迅速收紧,前面出现了一个三米见方的洞口。这应该就是第二辆车子上的队员向卫叔报告时的位置,也即是五角星芒的顶点。接下来,那边将是第二个五角星的开始。
“风,洞口那边好像有光?”红小鬼低声叫着。他的声音混杂在越来越响亮的咝咝声中,更显得胆虚。
不等他提醒,我早就看到了从洞口漫射出来的白光,不过那绝不是探照灯所发出的,而是一种乳白色的光,如烟如雾,丝毫不觉得刺眼。
“我们——”我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做了最后的决定,“上去吧。”
吉普车缓缓爬上洞口,这是一块长度约有十米的平台,不必借助探照灯,我们便能看到前面的情况。
红小鬼“啊”的一声跳起来,伸手向前指着,但他忘记自己掌心里是握着一枚手雷的,随着这个手势“嗖”的一声抛了出去,飞行了大概十几米,落地时竟然无声无息,因为那地面上波涛汹涌般动荡着的,全部都是蛇群。
“幸好……我没激发引信,手雷不会爆炸……不会爆炸……”他失去了流畅说话的能力,舌头近乎僵硬,保持着向前指点的姿势,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抓住车厢前端的横梁。
“风……风、风……我、我、我……”他紧咬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蹦,同时大口倒吸着凉气,发出毒蛇吐芯一样的咝咝声。
卡库的情况比红小鬼略好一些,但那支机枪一直在颤抖着发出“喀喀、喀喀喀喀”的动静。他仍旧叉着双腿站着,只是裤脚像是风中枯叶一般抖个不停。
前面的石壁散发着淡淡的白光,一直延伸向远方。目光能看清的范围之内,全都是绿色的蛇,每一条的粗细程度都超过成年人的胳膊,翻滚纠缠在一起。我很清楚地看到,所有蛇的“七寸”位置,都长着一对近乎透明的翅膀。
从蛇阵的平面到我们车子所在的平台,垂直高度大约在十米左右,短时间内,它们还不会爬到平台上来,从而穿过我们身后的黑暗通道,直接威胁到顾倾城那些人。
我在自己左胸前的口袋里摸到一盒绿箭口香糖,努力保持着笑容:“大家不要紧张,这时候来一块口香糖,有助于放松身心,能够更清醒地面对困境。”
卡库伸出手来,枯瘦的手指捏住了两条口香糖,拿起两次,却又颤抖着跌落了两次。他太紧张了,两腮上肌肉虬结痉挛着,额头上也被汗水冲得尽是纵横的灰尘道道。
我剥开两条口香糖,分别送进红小鬼和卡库嘴里,冷静地微笑着,看他们木然咀嚼了二三十次,脸上绷紧的线条逐渐放松下来。
“刚才,好像是在东非战场上第一次开枪杀人时的感觉,不好意思。”卡库抹掉了汗珠。还好,如此紧张的状况下,并没有引发他的癫痫症,事情总算没有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美国心理学家的研究成果表明,咀嚼口香糖能最大限度地释放人类的紧张,所以烽火连天的战场上,每一名美军最不能缺的两种东西,排在第一位的是口香糖,其次才是枪械武器。
“你怎么样?”我拍着红小鬼的肩膀。
“我想吐,刚刚差一点就忍不住——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毕竟在任何一家动物园里,都不可能看到这么多缠在一起的蛇。我怀疑,这里是一个大型的蛇类饲养馆,不管是属于军方还是民用的,你们看呢?”
红小鬼恢复了笑嘻嘻的神情,终于让我放下心来。
记得小燕曾经很认真地告诉过我,要成为一名超级黑客,心理素质一定要过关,任何危急状况下都不能烦躁、暴怒、失态,必须冷静得像一块冬夜里的石头。
从某种意义上说,卡库与红小鬼倒是有几分相像之处,都是善于潜伏隐藏的攻击者,只不过一个擅长在互联网上长途奔袭、一剑封喉,另一个则是在现实环境中瞬间狙杀敌人于千米之外。
大概目测,前面的空间宽度约四十米,高度在超过二十米,深度一眼望不到边。
蛇身上泛着绿光,如同一片长满了海藻的浅滩,令人时不时产生头晕目眩的感觉。
“看那边,嘿,那是什么?”红小鬼怪叫起来,脸色惨白地向远处指着。
最先映入视线的,是一堆灰色的东西,仔细辨别之后,看得出那是一个直立的骷髅,正在蛇海里摇摇晃晃地靠近。
几秒钟后,骷髅停在大约五十步之外的位置,在它身下,隐约看到吉普车顶的探照灯支架。
“噢,那是……失踪的吉普车和队员?被毒蛇……被毒蛇咬成了骷髅?”红小鬼的牙齿在不停地格格打颤,坚持着讲完这几句话,脸上的冷汗已经沿着鼻凹处直淌下来。
卡库摘下瞄具,举在眼前,只看了两秒钟,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我其实应该阻止他的,某些恐怖的事越是细看越会对人的神经造成结果难测的摧残。
红小鬼从他手里抢过瞄具,还没来得及用,已经被我一把夺了下来。
“回车里去,咱们不是来看恐怖电影的。”我冷静地下了命令。那些恐怖场景是不适合未成年人观看的,而且就算看得再仔细都于事无补。
红小鬼的喉结艰难跳动着:“风,其实我已经看清了,吉普车上盘踞着蛇——”
“到车里去,系好安全带。”我低声重复着。
红小鬼蹒跚着后退,抓住车门把手,艰难地爬到座位上,胸口猛烈地起伏着。
空气开始变得凝固了,不知是因为毒蛇喷出的毒雾所致,还是巨大的精神压力令肺部的工作状况陡然下降,我感到一阵难挨的气闷。暗无天日的山腹下竟然藏着这么庞大的一个蛇窟,实在出乎我的预料。
西南边陲,历来就是一个神秘事件层出不穷的地方,但典籍资料里却没有关于“超级蛇窟”的先例记载。
“风先生,我不行了……我的心跳得很厉害,喘不过气来……”卡库靠在车头上,额头上青筋暴跳。枪仍在他臂弯里,但他的战斗意志却被汹涌的蛇阵击溃了,以至于耻辱地发出了求救信号,这是作为一个狙击手而言最大的失败。
“卡库,那些都是幻觉。从十字丝里看到的一切,都可以被枪弹瞬间毁灭。你的老师想必无数次教导过你,狙击枪下,一切都将灰飞烟灭,无论美女还是野兽,都将变成我们的枪下亡魂。”
我从他手边取过长枪,熟练地卡好瞄具,调整标尺的刻度。关键时刻,即使是卡库这种天才狙击手都是无法倚靠的,任何事都要靠自己。
“可是……当自己的同伴变成骷髅,十几分钟前,他们还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卡库举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没有勇气再向前看。
无疑,他是一个合格的狙击手,具有天生的射击敏感,也能够按照上司的命令,准确完成任务,但他却不是一个高明的探险家,没办法调整心态,适应随时可能出现的诡谲变化。正因如此,他才会被卫叔收归麾下,只做兵卒而不可能成为统帅别人的将军。
一生无法出人头地,是他们这种人与生俱来的宿命。
“人先自救,然后才能得到别人的拯救,你看着,只要一个扣动扳机的动作,那些幻觉都会烟消云散——”我迅速举枪,以左臂肘弯为支架,瞄准、射击,两个动作一气呵成。
枪响了,短暂而沙哑的一声响,弹壳退出来,在地上弹了两下,发出单调的“叮当”声。
我只向瞄具里望了一眼,但那种诡谲恐怖的情景已然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那具骷髅靠在机枪上,被一条蛇束着,所以才会矗立不倒。蛇身犹如一条鼓足了气的消防水龙带,从骷髅的胸腔里直穿过去,在骷髅颈骨上绕了两圈,蛇头与人头并排挺立着。
我有种奇怪的直觉,这些蛇与陆地上常见的蛇类有本质的不同,它们之间的差异不仅仅在那对翅膀上。
在如此浩荡的蛇海里,六个活人化为骷髅的时间最长不会超过五分钟。我的子弹打碎了骷髅,也击爆了那条狰狞的绿蛇,总算为死难的队员做了一些什么。
蛇群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自动分开一条道路,露出了那辆失去联系的吉普车。车子已经熄火,但却被许多条蛇簇拥着前进,驾驶室里坐着的,是五具形状古怪的骷髅。每一具骷髅的胸腔里,都有一条蛇穿过,仿佛要与灰色的骷髅紧密地融为一体似的。
那些蛇仿佛是有灵性的,把吉普车一直推向我们脚下的斜坡。
“风,给你手雷——”红小鬼还算镇定,双手各握着两颗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