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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有深意,不会无所谓地布阵,更不会把“炼狱之书”凿刻在这里。
萧可冷叹了一声,绕着井沿走向木梯。她不肯从雀背上退回去,自然是因为经过阵中心时产生的古怪感觉。
雀杀阵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四道惨白的光柱交叉指向我,当然,光柱背后,狙击镜里,还会有无数双古怪的眼睛盯着我,看我到底能从这个深坑里得到什么。
我坐在井沿上,右手放入水中,缓缓搅动。九米深度的竖井,我大可以徒手潜入,搜索一番再浮上来,但那样并没有太大意义。潜水员已经仔细搜索过,以曰本人的严谨工作态度,边边角角都会搜到,不留一点死角空白。
当我的目光再次落在罗盘上,陡然想起,它应该是被挂在书房的横梁上才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主楼一旦落成,就会把它压在下面,但我的幻觉里,明明看见大哥在书房里仰面看着它。难道是两个完全相同的罗盘——我倏地站起来,大步跨过雀背,回到罗盘前面。
真的无法确定它跟幻觉里的罗盘是否是同一个,上一次我惊骇于大哥的突然出现,竟忘了仔细观察那罗盘的尺寸形状。
怎么才能将它取出来呢?总不至于要破坏朱雀的身体,那等于毁坏了整个阵势,让大哥的苦心经营都付之东流了。
此时再也听不到水泡声了,在我感觉中,水泡声似乎是某种提点指引的力量,在我靠近大哥遗留下来的线索时及时提醒我。可惜,以前根本没猜到这一点,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做了很多无用功。
盘桓了半小时后,我对雀杀阵仍旧不得要领,只能暂时回到地面上。
萧可冷早准备了车子,等我疲倦地上了车,立刻发动引擎,驶向水之雾别墅。
“我已经让工人们就地搭建帐篷休息,并且把吊车、挖掘机和射线探测车留下,等明天事情全部了结后再让他们离开。”
萧可冷的安排很对我的心思,雪亮的车灯光柱一直穿透暗夜,遥遥地照了出去。
我知道那边的小燕肯定有满肚子话要对我说,还有大亨、关宝铃也在盼望我们回去,只是我觉得非常疲倦,甚至连吃饭的兴趣都没有。
“小萧,回去后我想关门休息,这边的情况由你来向他们解释,我不想多说一句废话,已经身心俱疲了,只想上床睡觉。”刚才后脑一沾到座位的靠背,已经思想迷糊,昏昏欲睡。
萧可冷答应了一声,油门踩到底,几分钟内便到达了水之雾别墅。别墅正中是一座中规中矩的两层日式小楼,朴实无华但同时也乏善可陈。
不出我所料,小燕面红耳赤地在等我,看样子大有含羞带恨、蒙受奇耻大辱的感觉。大亨满脸阴沉,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在还没看到关宝铃之前,我便以手势谢绝了小燕与大亨的交谈愿望,迅速进了主楼侧面的日式客房,一头栽倒在榻榻米上。
睡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竟然连脱去鞋袜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一闭眼便睡了过去。
起初的梦境一片黑暗,就是古人说的“黑甜梦乡”,没有声音、图像、片断、记忆,能感知到的只有深邃到极点的黑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生,侯得一以为天下正……”
有人在清晰朗诵《道德经》上的句子,声音由远而近,由小及大。
“这是坊间随处可见的经书,可惜《碧落黄泉经》的译本却化为飞灰了,否则何必到了现在仍毫无头绪地乱闯?老虎、老虎,你带着那些经书到底去了哪里?”我心里倍感郁闷,毕竟那译本曾近在咫尺、垂手可得过,偏偏在几秒钟内便失去了。
视线里出现了灯光,一只大手,握着满满的一把火柴。
“谁?”我问,挣扎着坐起来。
昏暗的灯光里,那只手陡然一松,“哗”的一声,火柴撒了一地。
“奇正相生,正奇相和,其实,世间五行阵势,无所谓正奇、无所谓吉凶、无所谓死生。古人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所以,‘九头鸟挣命局’只是它的表象,九股力量出现时,只要布置得当,舍异求同,九力合一,完全可以转败为胜。”
灯光伏低,那只手在迅速分离拨动着火柴,几秒钟内便排布出了九宫图,然后在九宫格上叠加了一个清晰简单的八卦图。
“古代术数秘笈上‘九宫八卦雀杀阵’的恒定布阵方式,八卦‘生门’对准‘九宫’中上,永远都会给敌人以射杀之机。所以,‘一箭穿心局’是这种阵式的天生克星。”
那只手挪动了八卦图上的两根火柴,‘生门’立刻消失,但这样已经不是完整的雀杀阵,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四不像。
“四不像,对吗?其实,八卦阵的方位推演,无穷无尽,就算全球的智者聚集在一起,用毕生精力推导其变化,都不可能得到最终结果,犹如以超级计算机来推导人类基因图谱一样。人类像是周而复始的齿轮,一圈一圈重复着过去,在这个球体上出现、进化、自省、发展,一边向前发掘新的世界,一边向后追溯自己的过去。当发掘和回溯到了一定程度——也可以说是某个阶段性的尽头吧,发掘的人会进入新的世界,冲破藩篱,到达光明之地;回溯的个别聪明人,将得到永恒的解脱,回到原始的出发点……”
“重复,是人类最大的痼疾,当你重复问第二次的时候,知不知道会造成资源的双倍浪费?这个球体负载如此沉重,就是因为几十亿人每时每刻都在重复做功,造成几千倍、几亿倍的浪费,犹如我们的火柴,只要一根火柴就能布下的阵势,何必浪费几百根来做?”
他一直都在自言自语,那只手轻轻一扫,所有的火柴都脱出了光影之外,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根。
“天下归一,才是人类至真至正的大道,道理都在典籍里,重复地抄录流传着,甚至有人不惜万里迢迢,马载肩挑,将它们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却不知道,真正的智慧就藏在一句话、一个字甚至一个手势里……”
“记得阿基米德吗?那个滑稽的小丑,企图用一根杠杆挑起地球。他并不知道这个球体存在的意义,绝非是为了被某个人挑起来,更不是围绕太阳这个大火球日复一日地旋转。”
我知道,阿基米德是人类历史上最著名的物理学家之一,他的“挑起地球”的理论,被很多物理学狂人们奉为至尊警句。
“一,你看,我们只说这个‘一’,人类再一次苏醒时,只知道‘一’,即使是十只恐龙、一百只……”
“人类会用无数个‘一’来表示众多的数量,却不知道,‘一’的存在,是这个球体的开始,一切都始于它。我们看懂‘一’,就会懂得所有的变化。其实,很多话是在空气中早就存在的,作为电波存在,比如这一句——”大手在空中一抓,仿佛捏到了什么,马上接下去,“物物而不物于物,只要你不断地跳出来否定自我,对世界的存在提出质疑,并且努力高效地寻求答案,在反思中进行超越和反超越,就会突破三维世界的束缚,到达你应该在的位置,那就是‘一’。”
我突然脱口而出:“大哥?大哥——你是‘盗墓之王’杨天?”
那只大手给我的感觉,似乎就是某一次幻觉中,身在襁褓中的我所感受到的,温暖而稳定,给我最强烈的安全感。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给我这种感受。
我嗖地跃起来,想扑过去抓住那只手,并且进而抱住灯影里的人,只是瞬间撞到了一堵软绵绵的墙体,身子陷入了某种温暖的海绵一样的包裹之中。
“难道又像上一次在寻福园书房里的幻觉一样?”我觉得自己的喉咙哽噎住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近在咫尺,竟然无法触摸到。嘴里一阵咸涩的感觉涌上来,却是眼窝里的泪水倒流回来,又被大口地咽下。
“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其实有一天人类终于能发现,我们每一个个体的存在方式,都是‘一’,个体即是全体,个体即是完整的世界,而这个星球上的多如牛毛、渺小如星云的诸多个体,都只是光影重叠里重复产生的多余碳水化合物。他们不是‘一’,而是另外的东西,就像他们呼吸需要的空气——他们只需要氧气,那么空气中恒定存在的几亿种其他物质呢?所以说,除了‘一’,我们的身外还有很多可有可无的杂质。当你成为‘一’的时候,这个球体都是不重要的,可以任它在宇宙里漂泊,也可以随时毁灭它。与此相比,五行阵势算什么?只是我手里这根火柴而已。”
“一根火柴,就可以布阵,布典籍里最复杂的‘须弥瀚海星嵯大阵’,最早捡拾到这段信息的鬼谷子,自以为是思想灵光一现,才有了这样的奇妙想法,其实它们早就漂浮存在于空气中,与声、光、电、影同时存在,只看是何时何地被某个人拿到而已。一,就是一万、一亿,所有变化都由此而生……”
“一,可以无限小如芥子,也可以无限大如须弥,它在谁心里,谁就是唯一的主宰——”
我的思想猛然被震撼了,像是一道光刺穿天灵盖,一直射进脑子里。我懂了,那道光给予我的,就是世间所有几何图形的变化,从点、线、面开始到任意边数、面数的立体图。天下所有的阵势,无不包含其中。
“哧啦”一声,火柴燃烧起来,一刹那似乎映亮了一张成熟自信、睿智坚毅的脸。
“大哥,你在哪里?”我忍不住叫起来。
没有人回答,只有他深沉的自言自语:“生命的进化,需要每个人自己慢慢领悟,在进化与反进化、谬误与反谬误、否定与反否定之间,或从临界点上飞速升腾进入四维空间,或加速回溯,回到某个生命的起点。寻找,不过是进化过程中必需的一站,当某个人成为真正的‘一’,翻开心里所有的答案,这个过程也就结束了。”
这个对话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