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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之计,非即刻北伐,而是聚养生息。”在上国王李构的表中,陆翔恳切地说,“三十年来,苏国无日不战,民力疲惫。陛下及位,虽力行新政,广招贤能,国运由此中兴。但欲以一战之胜,得百年之功,倾全国之力,冒临渊之险,非智者所为。陛下圣明,当知其不可为也。且吴阴之战,敌国不过一小败,我军亦未得大胜。现敌寇仍有雄兵数百万,我国可战之兵不过二十万,前方将士纵然奋不顾身以报国家之恩,亦无法取胜。”
紧接着,陆翔将眼光投得更远,虽然他明知自己表中所言之事,已经超过为将者的范围,但他以为,在全国都盲目乐观之下,有很大的必要向国王施加影响,以免给国家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
“以小臣之计,当今天下,虽诸国林立但必不久远。诸国百姓厌战之心日久,神洲黎庶欲一统之意已明。陛下当修身养德,行外圣内王之道,如此,则我苏国统一神洲之日,屈指可数。”
“臣敢为陛下筹划,请陛下决此五事。其一,先立太子。陛下年岁已高,虽身体强健,但诸王子年岁亦长,不及早定大计,必起萧墙之乱。其二,请废公田之制。先王定公田之制,原为免百姓弱者受强者吞并之故,现今富者之地连阡接陌,而贫者无立足之所,先王之意已违,陛下当改行新制,此事可交大司农议决。其三,陛下宜赦天下奴婢。各地豪强恃势不法,多养奴婢,致使国家无兵税之源,陛下废公田制后,以公田分奴婢,一则可广财源,二则可增丁口。其四,陛下宜颁召天下,对于常人、羌人、越人、夷人、戎人一视同仁,以收各族之心为我所用。其五,陛下宜严奖罚之制,使立功者即受赏,违法者即受罚,不可拖延日久,以失民望。如是,则苏国幸甚,天下幸甚。臣兵马副帅陆翔惶恐上书。”
李均一边举着火炬一边默记着这五条对策,沉吟许久,他道:“这五条都切中当今之弊,如国王陛下真地执行的话,三十年后,苏国便可统一神洲。副帅于治国之道,不下于用兵。”
陆翔微微一笑道:“这些对策并不是我想出来的。提出这些对策的,是一个奇人,这些,不过是他的万分之一。”
李均悠然神往,能让陆翔叹服的,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但他没有问下去,只是说:“副帅以为,这一番诤诤谏言,陛下能接受吗?”
一时间帐里都沉默了。火炬毕毕剥剥跳动片刻之后,陆翔脸上露出一种凄然的神色。李均心中“登”地跳了一下,升起了不祥的预感。追随陆翔三年来,无论战场上的变化如何波动诡谲,无论朝庭中如何勾心斗角,陆翔还从来没有这样凄然过。
“那个提出这些对策的人,是岚国的一个隐者。叫凤九天,将来你或许会见到他。他就住在岚国陵江城外梧桐岭。”陆翔转过话题,李均的思维也被他轻巧地拉回到凤九天的身上。一些时间后,当他再回想起这事时,他才知道,陆翔看是无意地转开话题,实际上是含有深意的,这个奇人的对策,对于苏国国王李构来说是无用的,但对于他李均来说,则是非常有用的。
驿站的快马将陆翔的上表很快就送到了苏国京城柳州,照例先落到了丞相吴恕的手中。反反复复仔细揣摩后,吴恕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病啊?”他的妻子白了他一眼,虽然神洲的女子都讲究三从四德,但吴恕的妻子熊夫人却一点也不怕权倾一时的丈夫,相反,吴恕对这个善于出谋划策的妻子有几分敬畏。
“陆无敌啊陆无敌,他一向谨慎,这一次却落了把柄了。”摇着手中的上表,吴恕掩饰不住兴奋,“这一次可以让他歇歇了,那边催得正紧呢。”
熊夫人心照不宣地知道那边是指谁,苏国的丞相被岚国买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身为妻子的她却一清二楚。她伸手从吴恕手中夺过上表,略略看了一遍,诧异地说:“没什么啊,全是一番为苏国大计着想的事。”
吴恕又将上表夺回来,得意地说:“这你妇人就不懂了。本国最忌就是武人干政,陆翔借吴阴大胜之功而向陛下提出这些对策,而且五条都是关系到国之根本的,陛下即使不怀疑他意图谋反,也会担心他功高震主。陛下虽然聪明,但也多疑,只要再有人略一提,陆翔的军权立刻会被削去。”
熊夫人本能地噗笑了一下:“哼,你这老贼除了寻花问柳又懂什么?”
吴恕心中高兴,半开玩笑地向熊夫人施礼说:“那么夫人除了寻花问柳,还懂很多啦。那就请夫人教我。”
熊夫人本来只是习惯性地同吴恕赌气,这时心中一动,说:“陛下恐怕不会为这事杀了陆翔,闲置他两年便又会重新启用,到那时你日子又不好过。我看斩草除根,要解决就不留后患……”
吴恕脸色恢复平静,仍旧是平时喜怒不形颜色的样子,只是用阴森森地目光盯着熊夫人,熊夫人回视的目光则比他还要阴冷,两个人的脑袋逐渐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十余日之后,苏国主帅傅敛领着赶来增援的部队抵达吴阴,也带来了国王李构的圣旨。在对陆翔夺取吴阴进行褒扬之后,还勉励陆翔乘胜追击,把岚国军队彻底赶出苏国领土。
宣读完之后,傅敛在上位中坐了下来,陆翔则陪坐于一侧。陆翔对于自己上表之事心中尚有疑问,问道:“不知下官的上表陛下看了没有。”
傅敛和颜悦色地道:“陛下看了,对陆帅拳拳为国之心甚为赞赏。”
“既是这样,为何还要继续攻击?”陆翔不解地道,“当今之事,不是举全国之力与敌寇决生死之时啊。”
傅敛不动声色,“陛下圣明,自有长远之计。陆帅放心,我这次为陆帅带来的援军三十万将陆继赶来,以陆帅之能,区区岚国小寇,不足挂齿。”
陆翔从傅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傅敛之所以位在于他之上,为苏国的兵马大元帅,一方面是因为他是国王李构的舅子,另一方面也因为他为官多年,早对察言观色这一套熟谙在心。对于傅敛领着三十万军队赶来支援,陆翔心中还是挺感动的,他对苏国国力非常明了,这三十万,确实是苏国的精锐。五万铁甲骑兵,五万轻骑兵,十万铁甲步兵,三万轻步兵,六万士卒,还有,守卫都城的一万法师队伍也奉命赶来,这对于一向只指挥几万兵马的陆翔来说,确实是前所未有的信任。
但陆翔也明白,这种信任并非无限。派身为总帅的傅敛为副帅增援,其实也就是监视他,对此陆翔倒很坦然,傅敛并不懂军事,只要他呆在吴阴别乱动,即使不能打败岚国,维持不胜不败之局他还是有信心的。
然而,傅敛下一句话让陆翔立刻明白了国王李构的意思。
“此次三十万大军仓促而来,物资补给还未跟上,不宜久战,陆帅还是早日出兵打败岚国贼寇。”
李均站在陆翔身后一扬眉,几乎要发作了,但陆翔感觉到他身上灵力的波动,回头瞪了他一眼。军中规定,下级军官要是随意打断主帅议事,是要被斩首的。李均虽然不惧,但也只有忍着。
将傅敛送到当初伍雉所住的将军府,陆翔一直与普通士兵一样住帐幕。大营中只剩下无敌军的将领,孟远再也忍不住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既然没有充分准备,为何还要打这一仗?”
陆翔皱眉道:“孟远,不要胡乱议事。”
李均已经平静下来,他说:“现在还可以拖,等到粮草辎重到了再战不迟。”
陆翔面露苦笑,没有别人比他更清楚的了。既然已经决定了,国王李构是决不会让他拖下去的。
果然,帐外卫兵来报:“有京城金令使者来见副帅!”
营帐中人面面相觑,身兼主帅、援军、圣使三重身份的傅敛刚到,为何传递紧急圣旨的金令使者跟着就来?陆翔刚刚领众人出帐迎接,那个金令使者已经急匆匆跑了进来。
军中禁止有人骑马驰骋,因此金令使者是下马跑进来的:“陛下有令,问兵马副帅为何还不出兵?”
还不等陆翔解释,那金令使者拱了拱手道:“陛下急等我回去回复,金令已经传到,下官就告辞了。”又是小跑着出了军营。
陆翔仰天笑了笑,声音异常嘶哑,然后回到中军帅位上,下令道:“王显,你在三日之内督运三万人一月之粮,不得有误。陈良,你为我拟定檄文传替岚贼侵占的我大苏领土。黄选,你遣细作侦察岚贼主帅伍威主力在何方,擒贼先擒王。李均、孟远,你二人巡检诸营,随时侯命。”
李均张口欲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陆翔一一安排安军务后,大声命令道:“诸将必需在三日后前来缴令,过期不至此,军法处置!”
众人悚然而退。但这三天,李均觉得异常难熬。自京城赶来的金令使者接踵而来,三天来了十九位,都只是一句话:“陛下有令,问兵马副帅为何还不出兵?”陆翔不以为意,仍和平常一样主持军中事务,只等三天后准备完毕再出兵。
第二节
岚国主帅伍威这几天也很忙碌。吴阴城中侦察的细作接二连三来报,不断有金令使者催促陆翔出兵,陆翔军中也确实在作进行大战的准备。
伍威威名虽然比不上岚国之柱伍雉,但比之这个大意又贪心的堂兄,伍威则要稳重得多。因此他没有丝毫怠慢,将能做的一切都做了。
“我们真的能打败那个陆无敌吗?”
亲信在私下里问他,他只是笑笑,无论如何也不肯回答。他自然不会告诉别人,陆翔这一次出征实际上是为了速战速决。而他也正希望与陆翔速战速决。
吴阴之战陆翔仅用三人便夺取十五万人无法攻破的重镇,这令岚国军队士气低迷,所占领的地方中苏国人的反抗也死灰复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