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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长槁撑开木排!”孟远的声音传了过来,火海之中最怕混乱,冷静下来便可将损失降到最低处。紧接着他又下令:“放弃已经无法扑救的船只,尚完好者注意救援!”
“原来是孟远,难怪处变不惊。”岸上霍匡捋着自己长髯,静静听了会儿,接着又道:“他便是从火海之中脱身,今日也是败定了!传令下去,准备渡河!”
望着河中烈焰腾天,吕无病几乎要惊叫起来。这些时日来,他每每与孟远在一起,在他心中对这豪爽如兄长的勇将产生了强烈的情感,因此他不假思索地道:“随我来!”
眼见他冲向战船,方凤仪伸手拉住他,面色如铅般凝重:“不可,如今孟将军一片混乱,你再前去反而乱上加乱!”
“孟将军出阵前曾要我们接应于他,难道我们就在这坐视不成?”
“最好的接应,便是保持镇静。”方凤仪虎目中威芒四射,然后道:“令小船出水寨,将河中浮木撑开,为孟将军后退开出一条道路!”
正这时,岸上的和平军也大哗起来,那从上游漂来的木排,也将和平军水寨点燃,泊于水寨之中的战船纷纷落帆避让,但火助火势火借风威,冲天的烈焰仅仅是片刻间就将整个水寨吞噬。南风劲吹,将腾起十余丈的火焰卷上岸来,烧着了岸边枝叶已干枯的树木。仅仅一盏茶功夫,那火便从水中燃到岸边,又从岸边蔓延至河畔的枫林渡镇。便是高达三丈的城垣也无法阻止炎神之怒,镇中百姓若不是因为战争而逃走,定然会哭嚎成一片。
浓烟与烈火之中,方凤仪与吕无病也不由惊惶失措。二人收拢队伍想要离开,却又担心孟远后路为火所断,正慌乱之时,最近一艘战船砰地在河滩上搁浅,船上也被火焰所席卷,和平军将士纷纷跳入冬日的河水之中,但大多数将士都身披战甲,落入水中便难以浮起。
“不要救火了!”眼见救火已是无望,方凤仪大喝道:“救人要紧,无病,你在此救人,来人,随我来!”
对于方凤仪在这危机之时却领着数千将士沿江而上,无病虽然不解,却也无暇理会。那战船搁浅之处与河岸相距不远,他一命令残余的小船赶去打捞救援,一面就近砍下旗竿长篙,探入水中让在波涛中翻滚的己军将士抓着。
正当前进夜袭的和平军战船纷纷退回靠岸之时,上游方向又是一阵大喊声,无病抽空望去,火光中看不见什么,但兵刃交击声与叫骂声不绝于耳,在火焰的毕剥声里更让他心中添了几分乱意。那里正是方凤仪领兵前往的所在,现在无病也明白方凤仪为何要过去了。霍匡布置今日之战定非一日,一面避开和平军的耳目,一面在上游伐木造木排。木排虽然不能象战船那般将大队人马同时送过河,却足以将拆成小队的精锐送过河,而且木排也无搁浅之忧,对于河岸要求没有战船那么严格。
“孟将军,孟将军!”无病一连问了数艘战船上的将士,都说并未见到孟远,他心中更是焦急,仿佛这战场上的火是烧在他心中一般。他跃上一艘小船喝道:“快走,去接孟将军去!”
那小船上军士迟疑道:“河中尽是火,大船尚且无法支撑,何况是小船?”
“快去!”无病拔出腰刀架在军士脖子之上,军士见他原本清秀的脸上尽是杀气,想起此人在战场上之勇悍,再也不敢说一个字便摇橹出行。
此时河中到处都是火焰,既有那燃烧的木排,也有被点着后放弃的和平军战船,无病收回腰刀,挺枪立在船头,一面四顾一面大喊:“孟将军!孟将军!”
“将军尚在帅船之上!”一艘退回的小舟上有人回应,“他令我们乘船退回,他自己仍在帅船之上!”
无病听了心中一沉,只恨不得自己当时也在孟远的船上,便是击晕他带走也非让他先离开不可,但如今,他却只有在这火海之中继续寻觅了。
河水激荡,烈焰腾空,桂河上下殷红如血。无病瞠目四顾,只觉得这茫茫火海之中,只有自己一艘小舟尚有生意,他只觉周身血液似乎都被火焰所烤干,心头那一点希望之光也越来越渺茫。
“咯咯……”他紧咬钢牙,伸出长枪挑开一只烧得差不多了的木排,木排撞在一艘正在沉没的和平军战船之上,又一起被河水卷走。
“孟将军!”在那沉船之后,无病看到了孟远的战船,船已经被烧了大半,火光中焦黑一片,看不到任何活人的迹象,无病只觉双腿发软,不由得右膝一弯,单腿跪倒在船上,口中发出了几近呻吟的悲鸣。
“我在这里!”那熟悉的孟远之声忽然传来,无病大喜,循声望去,只见一片在水中飘浮的船板之上隐隐伏着一人,无病心中大喜,夺过军士手中船浆狠命拨水,接近之后伸手将孟远拉了上来。
孟远脸色有些苍白,这一次败北比他预想得还要惨上几分,渡河战船大多为火焰吞噬,河岸上的水寨与枫林渡镇也被殃及。他看了无病一眼,用力握了握无病之手,低声道:“对不起,多谢。”
无病怔了怔,立刻明白他所说对不起是指未听他与方凤仪劝谏而出兵过河之事。此时此刻实在不是纠缠这些事之时,岸上方凤仪正领着残破之军抵挡乘火偷袭的敌军精锐,而身后的响声证明敌人大部队也在开始准备渡河,现在能做的便是回到岸上重整旗鼓。
方凤仪于危急之中,只收揽了不过千余将士,而且将士都为这战况所惊,虽然尚未崩溃,但士气确实不振。方凤仪摸了摸自己的头盔,这原本是战死的一位和平军战士之盔。方凤仪一手捋起自己须髯,一手握着大刀,暴喝道:“随我来!”
这“随我来”三字听在和平军耳中都是一振,众人想起跟随的这将军正是在瓦口关之战中闯下“方三随”之称的智勇之将,原本忐忑不安的心都稍稍有些平静。方凤仪原本就颇有威仪,在火光中他身手矫健,神情凛然有如天神一般。一路上不时有惊惶失措的和平军加入这队伍之中,待到他过了枫林渡镇,来得那上游方向的大片枫林之前时,千余将士已变成了三千余人。
霍匡预先派来的精锐依霍匡之计,等到枫林渡火起之后再过片刻,和平军丧胆溃逃之时再杀将出来。他们却不曾想方凤仪能在危难之际整顿出一队人马,迎头赶来迎击。双方正在枫林之前相遇,方凤仪此时已经上了马,大刀如风,连接斩杀几名敌兵,原本来偷袭者反倒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枫林渡是一片火光,但枫林附近却暂时未被火烧着,黑暗之中陈国官兵也不知有多少和平军前来迎战,双方大战了一阵,陈国将领唯恐是中了和平军之计,开始向后退却。
方凤仪长舒口气,敌军胆怯之时,若是能乘胜追击,便可一举让这支敌人精锐溃退,如此便有如斩断霍匡一臂,使之无法取得全胜,甚至可以再回过头去乘霍匡渡河之际击破敌阵,这样此战尚有反败为胜之望。他在战马上一扬刀,吼道:“方凤仪在此,众将士随我来!”
但声音未落,他只觉右肩刺痛有如针锥,一支雕翎箭透肩而过。他在马上摇了摇,制住自己下跌之势,却再也无法抓住大刀,刀“当”一声落在地上。
“糟!”他心中暗叫,正这时,林中又是数枝流矢飞来,方凤仪伏在马背之上,只觉自己右脚上一阵刺痛,看来又中了一箭。而那战马也发出悲鸣,在原地挣扎了几下想站稳,却终于摔倒在地。方凤仪在马倒地的一瞬间忍痛甩开马蹬,滚落在地。
“方将军!”左右急忙来救,方凤仪挣开他们,伸左手拧断那肩头的箭竿,又拔出脚上的箭,努力站住道:“我没事,随我来!”
远处隐隐见他落地的和平军将士闻言士气大振,齐声喝道:“方三随!方三随!”
自方凤仪伤口中涌出的血被黑夜所遮掩,而隐约中他的声音依旧坚定,身形也如同毫无损伤般矫捷。隐伏在林中的敌军弓箭手虽欲再施冷箭,却被和平军一个突袭斩杀殆尽。其余陈国军队退了回去,而此时方凤仪再也无法支撑,坐倒在地上,片刻后失去了知觉。
“暂且后撤二十里!”
看着被士兵抬回的方凤仪伤势,虽然严重却不致命,孟远心中一宽,紧接着命令道。
“后撤二十里?将枫林渡拱手让出不成?”无病吃惊地问。
“我也不想,只是再战下去,我们不过徒损兵将,却也难保住枫林渡。”孟远举目向河中望去,霍匡的大队人马已经开始登岸,而烈火余烬中,只有零星的和平军尚在抵抗。他咬紧牙,一挥手道:“先后撤二十里整顿兵马,等士气稍振再战不迟!”
※ ※ ※
“王显么?”董成横槊于阵前,铁槊遥指那连绵不绝的敌军营寨,这无边无际的敌寨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茅屋草舍,而那二十万苏国官兵,都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
王显冷冷看着董成,日光下董成那身盔甲亮得晃眼,披了链甲的战马在不安地移动,而董成手中的槊便在移动之中将太阳的光芒反射向苏国大军。
王显收住了目光,仰首望天,若有所思。六年前自己追随陆翔,对于陆翔的身影是再熟悉不过,而今似乎又在眼前对手身上,看到了当年陆翔的雄姿。
“陆帅……”不知为何,明明是自己亲自领人刺杀陆翔于峡谷之中,每一念及陆翔之时,自己却仍会尊称为陆帅。陆帅在天之灵定然是不会谅解自己的,自己追随他也不是一年两年,但却背叛了他杀害了他。举世之人,闻得王显之名,莫不切齿痛恨,便是自己,这六年来有哪一夜是安稳度过?
六年一弹指。当年之事距今近六年了,如今终于到了了断之时。王显竖起手中长枪,董成其人他也很了解,对这样的对手用计是没有什么作用的,自己兵力既是占绝对优势,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