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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小人郡中守军。”他心慌意乱地分辨了会,确信是自己的部下后总算缓了口气。
“那好,我陪你去阵前,你令你的部下不得妄动!”
在一小队战士保护下,无病与战战惊惊的代喜驱马向前。相隔老远,代喜便扯着嗓子叫道:“别放箭,别放箭,是我,我是郡守大人!”
董成一马当先走在队伍最前列,听得代喜的呼声,他脸上肌肉轻轻扯动了一下,如今的关键,便在于沧海郡守军究竟是听从自己的还是听从代喜的了。
“代喜业已同贼军同流合污。”他沉沉地道,“如今诸位亲眼所见,当知忠奸孰是,是追随叛逆留下千古骂名,还是追随我扬名青史,全凭诸位一念。”
他声音虽然不高,但两军阵前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原本为代喜的出现而气势一滞的苏国守军,此时军威又盛了起来。
“不要听董成的,他才是奸贼,他妄顾圣命,擅拘大臣,弃职逃窜,偷袭友军,他难道还会带你们扬名青史?”虽说军韬武略并不如何,但习惯了在官场中逢迎倾轧的代喜,口头辩起来倒不逊于董成。这几句句句直指要害,而且句句是实,他故意不谈自己为何出现在和平军中,却谈起董成放弃职守,流窜到沧海郡,甚至派部下拘禁大臣,这些,令董成难以自辩。
董成也无心与这等小人去辩论,他将槊一举,指着代喜道:“放箭!”
代喜见自己的部下都弯弓搭箭,正在向这小队和平军瞄准,心中惊慌,厉声叫道:“凡我部下,不得放箭!让董成与和平军去打去,我沧海郡官兵中立,不为任何一方卖命!”
他此言一出,董成心中便是一沉。世上之人,没有不惧死者,而两军交锋,又不可能不出现战死之人,若是代喜以保持中立不参战为诱饵,沧海郡的官兵,确实可能保持中立。
“放箭!”他再次向令,若是任由代喜如此引诱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但听他之令放箭的只有稀稀拉拉数十人,准头也都是歪得无处可寻。
“只需保持中立,你们便可以战后活着得见自己的父母妻儿。”吕无病适时说话,更是深深打动了这些官兵之心。在代喜帐下,他们原本就没有多少忠君爱国之意,和平军以为陆翔报仇之名,更让他们想到忠如陆翔者也不过是被自己人处死的结局,因此大半都无意再战了。
“不愿战者,我不勉强。”董成在心中长叹,兵法云“两军对阵攻心为上”,和平军的攻心之术,如同一套连绵不断的剑法,招招都击中了这沧海郡官兵心中的要害。若是自己强驱他们上阵,只怕反而会适得其反。
他一言既出,倒有半数以上的沧海郡官兵离开了原本整齐的队伍,闪入旁边的街道之中。望着剩余不过三四千的将士,董成再次长叹,忠义之心,在这个时代里已经丧失殆尽了。
正这时,西街之中擂鼓声忽然响起,一彪人马呐喊着杀了过来。原本有些低落的士气立刻又被带起,董成也是精神一振,算起来他兵力仍有万余,足以消灭和平军。
街道之中,双方视线都被房屋所阻,看不清对方究竟有何安排,也难以旗令调动自己的前后军。孟远横刀拍马,来到无病身侧,道:“无病,你将这代郡守安置好,领三千人对迎击西方的来敌,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无病依言而去,望着敌军步步逼近,孟远举刀吼道:“赤龙阵,列阵!”
跟随他而来的,虽然是和平军的轻骑,有半数是从戎人之中招募而来,习于马战。但李均以为,马军于马上马下都应有战斗力,否则在失去马的情况之下,只有束手待毙一途。因此这两年来对骑兵的训练是极为严格的,和平军的轻骑兵,随身多携有三样兵器,长枪、马刀与弓箭,列阵迎击敌人骑兵冲击之时用长枪,己军突袭冲锋之时用马刀,两军拉开之时用弓箭。戎人原本极善骑射,因此训练的重点便在于如何熟练运用赤龙阵之上。
此时赤龙阵,对于兵器的要求远没有当初那般严格。各种兵器间的取长补短比之以前要降低不少,但组阵却比以前更灵活。在这街道障垒之间,大部队无法展开,正是小队作战之所在。董成眼见两军尚未短兵相接,双方流矢如雨之际,和平军每十余人一组散开了阵形,心知对方要利用这地利了。当下也下令己军散开,但他领着的部队都是代喜部下,疏于训练调转也远没有和平军灵活。还未能接近和平军,便在戎人犀利的箭雨之下狼狈地退了回来。
“敌寡我众,诸位若是贪生怕死,必将留下污名!”董成吼道,“是男子汉的,随我冲来!”夹马便分开己军,冲向敌阵。
这街头虽然不利于大队骑兵突击,单骑奔行却无大碍。在他激励之下,苏国守军再次扑击。
“五十尺、四十尺、三十尺……”孟远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敌军的接近,待到二十尺处,他忽然大叫:“弃弓!”
和平军将士扔下手中弓箭,提起了长枪与马刀。两军激烈地撞在一起,此时即便是懦夫也知不杀死敌人便是自己身亡,人的肉体在人自己制造出来的利器之下,变得如豆腐般脆弱。锋利的长枪刺穿了喉咙,喷涌出的血让原本绯红的枪缨变成了黑色,弯且细长的马刀在金铁交击声中碎裂,马刀的主人惊惧地看着敌人的雁翎刀劈落,在那一刹那的痛苦之后,他看见砍下他头颅者的头也飞了起来。
“这便是战场!”孟远混身的血,似乎燃烧起来,他翻身下马,振臂拔出腰刀,刀光瀑布般的闪过,将一个敌兵斜斜劈开,紧接着又飞起一脚,将另一个敌军头踢成了一团碎骨。
“去死!”一个敌军呐喊着,雁翎刀带着风声劈了过来。孟远摆刀格开,那敌军觉得右手忽然变得火热,还未来得及弃刀,右臂便自也肩头飞了出去。在这瞬息生死之时,他忘却了面对的是随时会取他性命的敌人,而地本能地伸出左手去抓自己的右手,哭喊着用力接回自己臂上。但断了的,便无法续回,失去的,便不再拥有,孟远毫无怜悯之意,在这战场之上,弱者只有受死一途。他用刀背敲倒另一个敌军之后,顺手便将这跌跪在地哀嚎不已的敌守砍翻。
“着!”呼啸声中,他猛一低头,一只手戟自他头上飞过,将他头盔之上的红缨也打落下来。他一手按住头盔,虎目怒睁,寻找那投掷手戟的对手,那对手见他双目如赤,杀气如狂飙般席卷而来,惊得向后退了步,转身便要逃走。孟远劈手自旁边一人手中夺过一支矛,用力掷了出去,长矛穿心而过,强大的力量将那敌军的身体也带得向前飞出,钉在充作街垒的木板之上。那敌军一边哭泣,一边挣扎着想拔出背后钉入的长矛,但无论如何努力,只不过徒增他自己和痛苦。很快,巨大的疼痛夺去了他的意识,他无力地垂在那木板之上。
董成睚眦俱裂,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瓦口关前的恶战,同样的鲜血,同样的哀鸣,不同的只不过是地点罢了。他纵身自被两支长枪刺入的战马身上跃下,长槊一晃,虽说是在地面,这马上的兵器在他手中依旧灵活,那两支长枪的主人尚未拔出枪,便觉得心口冰冷,长槊透甲。
战斗激烈至极,仅仅一个冲击,便已有近千余俱尸体横亘在战阵之间。苏国守军战斗力不强,虽然面对的是马上胜于步下的和平军轻骑,但在单挑对决上仍无任何优势,更何况在大部队难以展开的街头巷战之中,和平军以小巧灵活的赤龙阵穿插往来,散时如蚁,聚时如蝗,利用地形上的限制,在局部上形成多打少的优势,地上的尸体,绝大多数都为苏国守军留下的。
为董成所带动起来的士气,被这一面倒的搏斗迅速击溃。退入旁边街巷中的守军,安然无恙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无一例外都为自己先前的决定而暗喜。而仍在杀场中迎接和平军似乎愈来愈猛的冲杀的苏国官兵,见到他们悠闲自得地在一旁看热闹,心中不由得对自己如此拼命产生了怀疑。
“如今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只需退到一旁便可活着回去,我们和平军绝非言而无信之徒!”孟远挥刀大喝,这一喝,是击碎苏国守军心中最后那丝战意的利箭,离得远些的便转入旁观者之中,近些的干脆弃了武器举起双手。
“罢,罢!”董成挥槊挑翻一员和平军战士,眼见己方兵败如山倒,唯一能倚靠的便是自西侧攻来的自己嫡系了。然而西翼战场中双方正陷于僵持之中,自己这边和平军却取得了绝对优势,虽然人数上尚有数千人之众,却都是漠然的旁观者。
“谁是董成?”和平军的将领声震四宇的喝声让他从败北的迷乱中清醒,那个骁勇无比的和平军将领,手执单刀,口中虽然在问,眼睛却牢牢盯住了他。董成将槊在地上一撑,纵身跃起踢飞一个和平军战士,吼道:“本将便是董成,来者通名!”
对于这个能将自己陷入败北危机的年轻将领,董成心中愤恨之余,也有些钦佩。孟远举目年他,当年在陆翔帐下之时,依稀见过董成一面,如今看来,这五年的风雨让二人都有了很大的改变了。
“和平军孟远!”孟远大步走向董成,每一步迈出都如大山在移动般,四周的敌军已经溃散,无一人敢来阻止于他。
“你便是孟远,我们曾见过一面!”董成见了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奇特的韵律在其中,心中一阵惊悸,当年在陆翔军中,孟远便威名远扬,如今看来,他的格斗武学又有长足进展。
“如今归降,尚且不失贵宾之礼。”孟远低声道,“董将军,是战是和,全凭你一念之间!”
没有多说话,董成只是将槊举了起来,冲着孟远虚虚刺了下,两人的杀意便激烈地撞于一处。孟远闪身避开董成随着杀意之后而至的长槊,腰刀顺着槊竿直切而上,想斩董成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