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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这么觉得。凶手冒用老太婆之姓名,却不知对方已死,由此可知,凶手一定不是住在长野县。但是,至少应该对小诸附近的地理环境很熟悉。”
“不错。”
“还有,如你所推测的,这人也有杀害水户大助的嫌疑。水户去‘荷马’咖啡屋一定是她所指示,‘荷马’是在行人稀少的巷道内,但是,凶手却指定该处,这就有地缘关系了,她一定住在东京。”
“嗯,或许是这样。”
“不过,东京的女人太多了。”探长说着,脸上浮现微笑,苦涩的。
要从东京的所有女性中找出“日高志乃”,这确实是棘手的案件!
检察官望向窗外,乌云笼罩天空,雨不停地下着。一定有不少刑事在雨中奔波着,而且,真木英介的尸体也在某处被雨淋着。
“凶手为何藏起尸体,而丢弃上衣和切断的手指呢?”
“这就是问题的中心。依来自小诸的刑事所言,发现西装上衣的地点是该市的文化遗址——一幢古老的建筑物附近,周围都是茂密的杂草,位于面临千曲川的崖壁山腰。平常少有观光客,所以,凶手或许是故意将东西藏放于此,而非丢弃。”
“藏放?这就奇怪了。照理说应该和尸体一并处理掉才对。”
“也许凶手很想带回上衣和手指,但是,因为发生某种意外,不得已先藏放在草丛中,打算以后再拿,可是,很不幸却被高中生发现了。”
“但,她为何想带回上衣和手指?”
“依小诸的刑事之说法,可能是基于战场心理!”
“战场?”
“亦即是在战场上的军士之心理。他们捡拾战死的同伴之遗骨,带回头发或指甲交给其遗族,一方面是可让遗族供奉,另一方面也是证明同伴战死的证物!”
“这么说,凶手必须带回上衣和手指,做为已杀死真木英介的证据?”
“只是想像而已。不过,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
“可是,凶手实际上并未带回。”
“因为发生某种意外。”
“哦!是什么意外?”
“那天晚上……”大川点燃香烟,深吸一口。“亦即,推定行凶当日的十五日晚上八时许,小诸市近郊的川边地区发生火警,是农家的谷仓着火了。三、四十分钟后,纵贯市内的国道第十八号公路发生两起车祸,一起是两辆卡车互撞,无人受伤,另一起是机车和私家轿车激撞,骑机车的老人重伤,被送往医院。”
“那和这件命案有何关系?”
“十五日晚上八时至九时之间,小诸市周围有消防车出动,也有救护车和巡逻车鸣着警笛飞驰,杀害真木的凶手见到这种情景,一定大惊失色。西装上衣里有切断的手指,她当然不可能带在身上安心的行动,所以,才先藏放在人迹罕至的草丛内。”
“是这样吗?”
检察官对这种说明并不满意。但是,犯罪之人所体会到的紧张和恐惧,远超乎常人所能理解,在检察官的经验中,也曾有过好几次这种案例!
4
“不过,化名‘日高志乃’的女人究竟长得怎么样,你能想像得出吗?”大川转变话题。
“我也毫无头绪。但,可能不会太年轻,至少有三十多岁吧!而且富于文学教养和知识。能说服、又获得真木英介信任,还得有充分的表现力和创作力!”
“真想娶来当老婆哩!”大川怃然轻叹。
有人敲门,然后,穿制服的警员探头进来。
“什么事?”大川探长问。 棒槌学堂·出品
“对不起。”警员向检察官点头示意,走至探长面前。“四季书房的吉野奈穗子来了,说是想见木内巡官……”
“吉野?是负责和真木英介联络的那位编辑?”
“是的,敝局的木内巡官前天曾去见过她。她说有事要当面说明……”
“木内不在局里吧?没关系,带她到这里来,正好检察官也在,可一起听听她怎么说,说不定带来好消息也未可知呢!”
5
吉野奈穗子身上随时都散发一股青春气息,无论是那漆黑的眼眸、波浪状的秀发、迷人的酒窝、洁白的贝齿,都予人清新的印象,似乎自她体内不断有活力涌出。
但是,此刻的奈穗子脸上却浮现疲倦已极的神情!
“请坐。”大川说。“这位是千草检察官,我是警视厅的大川。”
“抱歉,我是吉野。”奈穗子凝重的致意。坐下之后,望着探长。“……我看了今天的报纸,见到真木先生已被杀害的消息,那是真的吗?”
“很遗憾,警方是这样判断的。”大川回答。“这是依科学根据所做的判断,再配合各种情况分析,我想,应该不会有错。所以,现在已视为命案,正开始进行调查。”
奈穗子默默颔首,咬紧嘴唇,低着头,置于膝上的双手手指,抓紧裙子,似乎正强自忍住悲伤!
年轻警员端茶进来,在三人面前放好。
大川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说:“请用茶。”然后,自己也啜了一口。“关于这件命案,你有什么要说明,是吗?”
“是的。”奈穗子抬起脸。“前天,木内先生和小诸来的一位刑事曾至公司找我,当时,提到说发现了真木先生的上衣,以及一张纸片之事。”
“嗯。”
“那张纸片上写着‘我也是那盲目之鸦’,所以,木内先生问我,真木先生是否曾跟我提过有关盲目之鸦的事。后来,我告诉主编,主编说,盲目之鸦可能是真木先生喜欢使用的名词,说不定在他的作品中会存在。因此,这两天我一直在读他的著作。”
静静听着的千草检察官忍不住上身倾向前,问:“你发现了吗?”
“是的。”奈穗子点头,从印有公司名称的信封里拿出一册书。“这是真木先生的著作《异端诗人的家谱》,其中引用的诗之一节,有盲目之鸦的名词,作者是诗人大手拓次……”
“什么?大手拓次!”一瞬之间,检察官眼中炯炯发光。这位诗人的姓名,他记忆犹新。水户大助所拍摄的最后两张照片是拓次的文学碑,碑面上刻有“陶器之鸦”的诗。看来,两起命案背后都有大手拓次的影子存在……
“请让我看看。”检察官说。 棒槌学堂·出品
“请。”奈穗子翻开以别针夹住的书页,递给检察官。“这里面有关大手拓次的文章相当长,我已将重要的部份全部划出来了。”
“就是用红笔括弧的部份?”
“是的。”奈穗子又从信封里拿出数张纸,置于大川探长面前。“这是同一部份内容的影印。我不知道是否有助于案情的侦查,不过,先影印了三分!”
“嘿!这太好了,当编辑的人毕竟心思比较缜密,谢谢你。”
“不,我只是……”奈穗子说着,咬紧下唇。
她本来想说:我只是憎恨杀害真木先生的凶手,希望找出凶手予以报复!那句“盲目之鸦”或许只是追出凶手的微弱线索,但,我一定要亲自找出。这两天我不分昼夜的读着真木先生的著作,终于找到了,我只不过是做了这点事而已……
突然之间,泪水夺眶而出,沿着奈穗子脸颊往下流。
但是,千草检察官和大川探长并未注意到,他俩的视线都已被真木的文章吸引住了。
6
“诗人常具有病痛的灵魂,但是,大手拓次同时兼具病痛的肉体。
如前在《拓次——其青春》中所述,他在十七岁时罹患中耳炎,更受并发的脑病所苦,一般认为,那是结核性脑膜炎。因为,他的父亲在三十岁,母亲在三十三岁就病逝,都是死于结核!
无论如何,折磨他的头痛之苦,以及中耳炎后遗症引发的重听(左耳几乎听不见声音),在其青春前期投下了阴影。
他的‘病痛的肉体’之另一创痛为左眼的暂时性失明。拓次直至四十七岁生命终结为止,从未娶妻,有人认为他是纯洁孤高的诗人,一生连女人身体都没碰触过。但是,只有一次,他和女性有了交往,对方是在他的故乡群马县矶部温泉的旅馆女服务生。
从目前的各种资料可知,他由于此次经验,被女人传染了恶疾,招致左耳失聪。当时,他二十五岁。
当然,他接受治疗了,失明的不安一直没有消失。其后,他仍常至眼科医院检查。对他而言,眼和耳是终生的痼疾!
我之所以叙述他的疾病及身体的缺陷,并非故意贬低这位特异的诗人,我的着眼点是要解明这种生理因素在其心理,甚至作品上有产生何等的作用。文艺心理学或文艺生理学的名词尚未有定论,但,假定这能成为学问的一个部门,诗人大手拓次的存在,无疑是最佳研究对象。
他是‘密室的诗人’,关闭向外界开启的窗户,封闭在自己砌成的心理暗室之中,追求怪异的幻想。既害怕现实的女人肉体,却又持续创作‘似被女人拥抱而颤栗的诗’。
他的诗中飘荡着的妖冶色情气息,可说是幻想中对于女性肉体的赞仰,这点,和其生理亦有关联。他的诗中,以香料为题材者甚多,像《纳希萨斯的香料》、《铃兰的香料》、《香料之舞》、《香料的坟场》、《香料之颊》等等。对于在失明的不安威胁下,受痼疾耳病所苦恼的拓次而言,悠游于不需要光和声音的香料(嗅觉)世界,能带给他安详。也唯有在此世界里,他才能在‘自认为盲者’的心理密室中,描绘出奔放的幻想,像《我是盲者》、《盲目的珠宝商人》、《盲目之鸦》等,就是这样诞生的。
盲目之鸦
桃红色的玛瑙香炉中,
升起妖眩的轻烟,
迷惘的褐色飞蛾,
白腹朝天、颓然而死,
秋日就这样无声无息地,
进入我们心底。
深秋的冷霾日子里,
盲目之鸦哀啼于枝桠之间。
皆眼裂眶的乌鸦!
幻现紫阳光般云翳的乌鸦之眼!
你那凄然悲鸣,
让秋叶片片萎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