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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拿去医院给佩菁认一认。”
“阿弟,出了什么事?”
我把昨晚车祸的发生经过简略地一说。
姐姐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说:“可是沈安婷的相片,我老早一张不剩地烧个精光了?”
“呵!我想起来了,说不定她以前工作的西饼店的同事、老板娘有,阿姐,我马上去。”
于是一阵风地跑出门。
费尽唇舌,终于取得一张沈安婷以前与旧同事、西饼店老板娘的全体合照。
复一阵风地赶至医院。
我再来的时候,佩菁已经又再醒了过来,只是显得很累的样子,间或闭眼歇一歇,又睁开来。
“佩菁!”
“……你……怎……么……不……好……好……在……家……睡……觉……又……跑……来……做……什……么……我……没……事……的……”
“佩菁,”我支支吾吾的,“我……带……了……相……片……你认一认……”
“认……谁……呀……”
“那,相片中左边……第一个……女……子……是不是昨晚……你看见……那穿白色孕妇装……的……女……人……”
“让……我……看……看……呀……是……是……她……了……我……认……得……是……她……”
我但感天旋地转,身于仿佛挫了一挫。
“你……怎……会……有……她……的……相……片……她……是……谁……原……来……你……们……认……识……的……”
我不敢说出沈安婷的名字。
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安婷缠上佩菁来了!
“你……脸……色……很……差……”佩菁合了合眼,语气赢弱,“回……回……去……休……息……”
死到临头,仍对我殷殷切切地关心。
愈发叫我大恸若狂,然而当着佩菁的跟前,我又不能流露一丁点的哀痛、惶惑、恐慌、骇怕、恨恼……
待她再睡去,我这才抑不住泪眼潺潺,拖着乏力的脚步跌跌撞撞离开医院。街上全是人,熙来攘往,匆匆忙忙。佩菁要死了!佩菁要死了!我心里在反复的哀号。一辆汽车在我身边紧急煞车,司机从车窗伸出头来对我抛下一声咒骂:
“他妈的!赶着去拿出世纸咩?”
我其实恨不得给车子一头撞死,一了百了。
我情愿死的是我自己!
而不是我身边的女人!
“他妈的!你还不给我滚开一边去,真是找死不成!”那司机咬牙切齿,猛白眼。
与此同时,有人在背后扯了我一把。
“你怎么失魂落魄呀你??”原来是李佩芬,我的准小姨。
我待要答话,又何尝能够,声音已哽塞。
“不是我姐姐……”
我摇头,又点头,想想不对,又再摇头。
“我姐姐到底怎样了?”
“她……头部受了点伤……手也被玻璃割伤……医生说没事的……但……但……”
“但什么?”。
“我……我……陪……你……去看你姐姐……”
于是折返医院。
才踏进病房,老远,便看见两位护士正把一张白色的床单由头至脚罩在佩菁身上。那一刹间,我只感觉血管冻结了,像有一万把利刀插进胸膛,我再也不知道什么事情,只硬化的呆立着,没有情感,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我的世界,已在一刹那被击得粉碎,而我自己,也早已碎成千千万万片了。
“不是说我姐姐伤势无碍的吗?”我听到李佩芬在哭嚷。
“你姐姐的伤势确实无碍,只是她很不妥就是了。”其中一个护士回答。
“怎么不妥了?”
“她一直喘呼呼地,断气之前,作出痛苦的挣扎,我们趋前握住她的手,她说她看见了,我们一放手,她又抖得厉害,再握往她,她又说看见了,如此折腾有十分钟,才死的。”
我但感忽然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嘴巴只凄厉地惨叫了一声,爬在地上再也喊不出第二声了。
佩菁死了!
佩菁也像洁儿一样,死了!
我哭得声嘶力竭地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这都不是真的,这不过是一场梦魇。醒来后,佩菁仍然活生生笑盈盈地重现在我眼前。
可是佩菁的的确确是死了。
真的是噩梦,一场接一场的噩梦,不曾间断。
洁儿死的时候,我歇斯底里。
到佩背死的时候,我已状似疯癫。
我实实在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哭、不叫、不惊、不怕!
安婷折磨我,比直接掐死我还要令我痛苦。
佩菁的死,这个打击,足足令我躺在医院里有两个多月,是九龙医院的精神病房。洁儿死时,我也曾经一蹶不振过,但是睡在姐姐的家里,可不比现在,白色的壁,白色的病床,周遭是一张张比白纸还苍白的脸孔,惊心动魄的白,绝望灰败的白。
我天天接受心理、物理,甚至电理的治疗。
那些所谓的心理医生,天天换不同的人,重重复复那些单调到不能单调的问话。
我天天吊盐水,身子仍虚得手软脚浮。
还有那所谓的电理治疗,就是动辄就推我去电一电震一震的,我只觉得麻木。
我拒绝说话。
我拒绝温情。
我拒绝探访。
我只想静静地一个人蒙着被,由早上睡到夜晚,复又夜晚睡到天亮,最好睡死掉算了。
我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我不想见到任何的人。
包括医生、护士、周遭的病人,还有我姐姐、姐夫一家人,以及李佩芬,与会计公司的同事们。
整整地两个多月,我在医院里,就是在睁眼、闭眼、闭眼、睁眼中度过,仿佛没有再清醒过,而且胸中空灵,三魂七魄早已悠悠然不知去向了。
待我的精神,我的思维逐点逐点的恢复,那也仿佛经历了一世纪这么的久。
如果不是碰上卓子雄,或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清醒过来。
但是让我与卓子雄遇上了,同样又是一场噩梦。
噩梦是一次比一次的恐怖。
我和卓子雄的故事,当然是在病床上开始的。
我也记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进医院来的,更提不起兴趣知道他为什么被安排到精神病房来。
只晓得他哭起来,那抽抽噎噎的埂咽,在庞大的夜里袅袅漾开,又怕让人听见了,为了竭力按捺着,紧掩着嘴巴。于是那鸣鸣的哭声忽断忽续,如同婴儿哭岔了气的情形,叫人光听着也十分的难受。
连我这个活死人也给感染了他的寂寞、哀凉。
那是一个万籁皆寂的深夜,我忽然醒过来,掀开蒙着头的被。转过脸朝隔壁病床望过去,同一时间,隔壁床的病人也掀开蒙着头的枕头,那张脸,泪水纵横。
仅仅是一刹那的对望,他的表情是动容,我的反应是撼心。
仿佛就在刹那的对望间,我像是从黑暗、虚空、可怕的世界里醒了一醒。
他呢,像是一个失去记忆力的人,忽然都记起前尘往事般地澄明。他流着泪朝我打个招呼:“嗨!”
我还以黯澹的一笑。
“你进来多久了?”他问。
“恍如昨日,恍如隔世。”我答。
“他们硬指我这里有问题。”他指一指脑袋。
“找这里要是没问题,就不是人了!”我也指一指自己的脑袋。
“你看来整个人破碎不堪了。”
这句话,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呵!是佩菁,她也这么形容过,念及佩菁,我两行悲泪,不遏而流。
“我明白的,你此刻的心里剧痛如绞。”
他一边说,一边走下床,坐到我身边来,轻轻地,柔柔地,用他的一只指头,慢慢地,缓缓地,替我揩去那直淌而下的两行泪水。
然后又回到他自己的床上去。
他脸上的泪痕却仍未揩去。
“失恋?”他问。
我摇头。
他也没追问,却道:“我是。”
我端详他那张比女子还要俊秀的脸孔,道:“你比张国荣更好看。”
那张泪痕犹在的脸,泛起一抹羞意:“你也这么说。”
我背后有一大段牵丝攀藤的阴影,在清醒之刻,愈发不想去揭旧创,难得有人不问不提,于是我顺着他的话题,两人在夜半时分在各自的病床上,聊了起来。
“你这副样子,还怕失恋?”
“偏偏我是失恋了。”他忽然转开脸去,我知道他一定是哭了,“我吞了五十多粒安眠药,可是死不去,还让这里的医生和护士羞辱一番。”
“女人罢了,怕没有?”
“女人,我不要。”
“不要女人,难道要男人?”
“嗯。”
“你……搞……”
“基。”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同性恋罢了,又不是去杀人放火。”
“我以为向你坦言后,你会看不起我。”
“唉,我现在对女人,何尝不是也绝了追求的念头。”我句句字字,皆出自肺腑之言,“我现在甚至害怕接近女人,我不能再亲近女人,我不想再连累无辜,怕只我以后这一辈子做寡老,也甩不掉那阴影……”
“哈!你害怕女人,我不喜欢女人,咱们也算是志趣相投吧。”
“你不怕爱滋病?”
“人迟早一死。”
“可见你乃疾情种子一个。”
“你呢?就不信你没真爱过?”
“我?你不是说我整个人看来已破碎不堪了吗?纵使有情,也碎如粉末了。”
“我们好像在念文艺对白。”
我们隔着丈来远交谈,虽是极力压低了喉咙,依旧有一句半句声音大了些,惊动了值夜班的护士,前来干涉。于是交谈中断,你眼望我眼的,望久了,彼此朦朦胧胧地就睡下了。
接着下来的那个星期,我的精神恢复得快,也下床了,也吃饭了,也肯开口回答医生、护士的问话了,见了姐姐、姐夫、同事以及李佩芬,也有了一丝强现的笑容。
申请出院被批准的那天,我把地址、电话写给卓子雄,他感动地道:“我们虽不同病,却相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