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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低下头,使劲咬着牙。
屋子里仅剩的大丫头苍舒、苍衣两人都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方氏,希望她能坚持留下来。比起性格古怪的邱老太君,还是温和宽厚的方氏更可靠些。再说,这场祸事本来就是因为主子顶撞太夫人而来,还不知道太夫人要怎么折腾小主子呢。
方氏犹豫再三,最终只是略略福了福身。“娘一说,我才觉得确实累的很,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容媳妇儿告退休息。”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弄出什么明堂来!”
“香云,找个人跑前面一趟,把抽了李锐的那根鞭子拿来。还有,先前用的什么药,现在用的什么药,都拿来。”顾卿决定帮帮这个孩子,如果他有个什么万一,说出“教训他几下”这样话的自己就是帮凶。
方氏走后,顾卿叫人搬来一把圈椅,在床头坐了下来。她指挥下人们搬走炭盆,将门窗打开通气,拿窗纱门纱遮住门窗避光;又叫人烧红了铁板,把醋浇在上面熏蒸房间。
“府里最烈的酒是哪种?去酒房拿过来。纱布是下过水的吗?”顾卿见纱布质地并不松软,觉得应该是处理过。
“回太夫人,胡大夫说纱布最好要蒸煮个一刻钟晒干在用。平时都是常拿出来过水的。”苍舒不好说锐少爷老是打伤下人,所以擎苍院里纱布和伤药是一直常备的。好在夫人慈悲,也经常赐下上好的伤药来,他们才没有留下什么暗伤。
“唔,这一点倒是挺好。”至少知道简单的消毒。“你们所有人先去洗个手,用胰子洗干净了!”
鞭子和伤药都放在了桌子上,顾卿叫婆子们把李锐扒光了,让丫环将烈酒倒进温水里给李锐擦拭全身(除了伤口),尤其是手脚心和腋下等位置。擦完也不必穿衣服,直接放进被子里。被子盖到李锐的腰部,受伤的背部只用干净纱布盖上就好。如果高烧还不退,她们就要不停的擦拭。
屋子里的下人们虽然不知道邱老太君是在做什么,但见老太太并不是胡乱行事,而是很有章法的样子,也就渐渐把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再一想,老太君虽然没有什么学问,但前半生是跟着老国公经历过风雨的,这种鞭伤也许曾见别人治过,心里就更安心了。
顾卿走到桌子旁,拿起那根奇形怪状的鞭子仔细翻查。
这是一条造型极其狰狞的鞭子,赤红的鞭身上有许多小的凸起,正是这些像是尖刺一样的凸起造成了李锐背部的出血点状伤痕。那些破皮大部分也是这些凸起刮伤的。看到不是铁刺,顾卿总算松了一口气。
话说,用这种的人不是变态吧?
擎苍院里拿来的伤药是放在一个漆盒里装着的,药膏呈黑褐色,味道有些辛辣,顾卿闻了闻,好像有白芷的味道。她学的不是中医,只能辨出几种药物的气味来。漆盒旁边一盒是那个白老御医开的,用瓷盒装着的青绿色药膏,颜色看着很是舒服。
她分别用手指抠出一小块放在自己的手背上涂抹,顾卿很好奇古代的药膏和现代的有什么不同。漆盒里的药膏涂在手上火辣辣的,瓷盒里的却是冰凉的。
咦?
黑药膏并不细腻,像是有些什么碎末没有研磨好。顾卿用手指捻了捻药膏,挑了一些小粉末出来细看。小碎屑是绿色的,却不像是植物,倒像是……
铜锈?顾卿倒吸了一口气。青色的铜锈,那是出土的铜器啊!
伤口被掺入了混着铜锈的药膏也只是引发了伤口感染,而不是破伤风,该说这小孩运气不错呢,还是庆幸的他的皮够厚呢?
不过,伤口感染放着不管也是会死人的。老御医的药大概没有什么问题,顾卿让人用烈酒清理过李锐的伤口后,就重新为他敷上了绿色的药膏、裹上了纱布。
“这漆盒里的药哪来的?”顾卿不动声色的问擎苍院的大丫头苍舒。
“这是府里上好的金疮药,每个主子屋子里都有配的。”苍舒心中害怕。难道是药有不对的地方?“上一盒已经用完了,这一盒是上个月才在府里的药房里领的。”
“每个月都发吗?”
“不是,只是我们屋子里的金疮药比其他主子那里用的快些……”苍舒脸色苍白。公府里人人都知道擎苍院的主子是个生性残暴之人,可若是连老太太也厌弃了锐少爷……。
“哦?”顾卿似笑非笑地看了床上的李锐一眼。
恐怕床上的不是什么小正太,而是个熊孩子啊。
、逃过一劫
方氏之所以走的那么干脆,并不是真的怕邱老太君,而是根本就看不起她。
说起自己的婆婆,方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无论是她还在家当姑娘时,还是出阁后,都没有见过像自己婆婆这样的人。
说她无能吧,她也曾经在乱军里保住了自己的嫡长子,然后一直撑到老公爷飞黄腾达,妻以夫贵,直接一路做到超品的国公夫人。说她长相普通,可一辈子老公爷就守着她,一个姨娘都没有,也没有庶子,只有一个小星生的庶女,前两年也嫁出去了。女人家想要的一切,她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你说这是运气,方氏一点也不信。老太太恐怕真有什么长处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可你要说这婆婆是大智若愚吧,也一点也不像。她几乎不管事,无论是前院的事,还是后院的事,她统统不在乎,她只管跟老公爷过好日子。没开府时,后院简单,大伯李蒙有时候过来看一下,全家的事情就这么轻松解决了。后来开府了,大嫂张氏嫁了过来,她直接就把管家的事情交给了她,是真的连问都不问。再后来大嫂去了,李茂袭了爵,她成了这个府里的女主人,她也是直接把管家的事情移交给了她,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除非她来请示,不然她极少伸手。
老太太平时接人待物也好,和人交际也好,只能说是不出错,和几个老夫人也说不到一块去。除了几个早年一起共患难过的人家,她谁也不爱见,就算见了面,也都淡淡的。她不爱绣花,不爱看戏,也不爱热闹,只在后院辟了几块地,偶尔种种菜,就算消遣。和那种乡下老太婆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一个婆婆,她虽然面上恭敬,礼数也做全了,但心里是有不屑的。她虽然没有生在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但也是世代官宦的,自认和这种乡野出身的老妇人不同。
可就是这么一个她打心眼里看不起的人,居然莫名其妙的救了李锐!
方氏有些心慌地揪着帕子,恨得银牙乱咬。
怎么会!从来不管擎苍院事情的老太太怎么会亲自来擎苍院,还插手起了李锐的事情!难道说她以前不管不顾都是装的,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
想到邱老太君站在床边瞪着她要她走的样子,方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老太太,如果察觉到她做的事,是做得出去敲“登闻鼓”面圣的事情来的。她是真以为现在的皇帝还是她家那个可亲的大侄子!
那么,老太太究竟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呢?
应该没发现吧?如果发现了的话,现在她就该冲到锦绣院来质问她那药是怎么回事了。恐怕只是巧合。老太太跟着老公爷久在行伍之中,会治疗这种军队里常见的鞭伤也是正常的。军中的条件可要恶劣多了。
还是把那个家里送来的小鼎给埋了吧。埋了保险。
擎苍院里,李锐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吃饭了。
这小屁孩刚清醒,就不安分的要吃这个,要吃那个。伤口感染有很多食物不能吃,辛辣刺激的和过于油腻的都不行。顾卿板着脸都给驳了。她让厨房的人另做一些清淡的容易消化的食物端给擎苍院。
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从鬼门关里捡回了一条命。
“祖母,婶婶呢?”李锐鼓着包子脸,有些担心地说:“我现在好了,祖母你还是回去歇歇吧。”老太太已经在他院里呆了一天了。每次她颤巍巍的拄着手杖走的时候,他就害怕她会又倒下去。
他还记得自己去持云院里找老太太讨母亲的嫁妆,老太太捂着胸口一下子厥过去的事情。他是真后悔的。
“你婶婶守了你一夜,我让她去休息了。等你好些,我就回持云院。”顾卿知道自己呆在这里这孩子也休息不好,还不如观察一下,没问题就回去。
“我把花嬷嬷和烟云给你留在擎苍院,你这里现在人手不足,有她们在,你院里的丫头婆子们才不会偷奸耍滑,我也放心。你好好养伤,有事让下人直接去持云院找祖母。”顾卿看着一脸感激的小胖子,又看了看花嬷嬷。
花嬷嬷弯腰应承。“太夫人放心,奴婢几个肯定照顾好锐少爷。”
“我明儿再来。”
顾卿点了点头,坐着软轿回了持云院。
顾卿回了自己院里没多久,刚从宫里回府的李茂前来问安。她刚穿来就经历这么多事,实在不耐烦敷衍这些人,可又不得不和这具身子留下来的亲人们接触,只好强打起精神见他,没说几句话就借口照顾李锐累了,敷衍走了这位国公老爷。
李茂听顾卿一说李锐高烧刚退的事情,又急匆匆地往擎苍院去了。
现在顾卿看李茂和方氏都不像好人,方氏就不用说了,顾卿多年来看各种宫斗的小说、古装剧的经验告诉她这个女人有问题。而这具身体的儿子李茂,她也不是很喜欢。她总觉得这李茂虽然长得一副忠厚大叔的样子,但却很像他的二叔。
她的二叔在家排行老二,她爸是老大,她还有个特别受宠的小叔,照理说二叔排行中间,应该是最尴尬的那个,可她这位二叔,从小就懂得左右逢源。而且,他总是摆出一副“我又被忽视了”的样子,只要他爸爸或者他小叔得了什么好处,哪怕是自己挣来的,他也做出一副可怜样子摆给别人看。她的爷爷奶奶内疚,总是反复和她爸和她小叔强调要“提携”自己的兄弟。这个二叔一辈子都没什么立场,谁问他都说好,也没见他做过什么特别漂亮的事情。顾卿从小看着自己父亲对这个二叔各种照顾,和养儿子似得。
然而,这种善于和稀泥,什么都说好的人,往往是最不可靠的人。后来她家生意出了问题,二叔第一个不见了,反而是以前吵过架的暴脾气小叔卖了房子帮她家度过了难关。
再后来,他们家就彻底对二叔家放了手。
再说李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