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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安静下来。
众姑子齐刷刷地掉头看向张绮。玄学虽然是一门重要课业,可她们只是一个姑子,平素学习时,都是姑且听之,姑且忘之。她们从来想不到,张绮这看起来乖巧怯弱的姑子,竟把玄学学得如此精通!还一口就驳倒了教习!
陈教习瞪大一双浑浊的眼,气喘吁吁地怒视着张绮,喝道:“你!你……”你了一阵,他板着脸喝道:“好一个张氏阿绮,好一张利嘴!”
张绮依然歪着头,一派天真地看着他,见陈教习恼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她眨了眨眼,脆嫩嫩地说道:“教习为什么生气?你无端辱骂阿绮生母,阿绮都没有生气呢,教习为什么会生气?”
这是讽刺陈教习心胸狭小!
“你!”陈教习中指指着张绮,气得横眉怒目,胡子乱飞,整个人噎得转不过气来,却辩驳不了。
各大家族的谱牒源远流长,张氏家族更是如此。他毕生精力都用在其上,虽然知道普世之士都念唱玄学,可他哪里会?
真正要论所学博杂,他还真比不过张绮!
张绮站在后面,见到陈教习气得脸红耳赤,摇摇晃晃,吓得缩了缩头。她吐了吐丁香舌,自言自语道:“惨了,要是气坏了阿翁,岂不是大惨?”
这话声音依旧不低,依然被陈教习挺入耳中。见他摇摇欲坠的,张绮一缩头,连忙蹑手蹑脚地跑向门外,转眼便消失在课堂里。
直到张绮逃出老远,陈教习才回过神来。他对上一堂好奇地盯着自己的姑子,对上候在门外偷听着的婢仆,突然记起,这学堂里发生的事,总是会很快传出去。
同样,张绮刚才的那番话,也会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
举世都信玄学,她的话,会让自己成为世人的笑柄!
腾地一下,他的老脸再次涨得通红!
张绮一溜出学堂,整个人便是一松。她跑到一侧花园里的池塘边,在假山旁蹲下,吐了吐舌头,悄悄想道:我正想一步步显出自己的才名呢,你这倔老头就自己撞上来了!
哼,一个个都拿母亲羞辱我唾骂我。我虽然也以母亲为耻,可万万不能让你们白白骂了去!
想到这里,她从鼻中一声轻哼。
张绮知道,各大权贵高官府中,也有一些或私奔或再嫁过的贵妇人。
这些贵妇人一旦听到她此番言论,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张绮没有躲多久,因为第二堂课是袁教习所授,于是时辰一到,她便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回到学堂中。
这一次,她进来时,众姑子都回过头来盯视而来。
张绮低着头,乖巧地来到自己的几案旁。
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嗡嗡声稍止。
不一会,袁教习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上次的仕女图,你们可有画好?”
众姑子娇娇地应道:“画好了。”
“好,都摆在几上。”
张绮低着头,也把自己的画作摆在几上。
一阵脚步声传来。
袁教习慢腾腾地挨个看来。在经过张绮时,他只是瞟了一眼,便转向另外一个姑子。
见他毫不停留,张绮失望无比!
……看来那两张上古琴谱的诱惑还不够大。
在她的失望和胡思乱想中,一堂课业很快便结束了。
张绮转身走回。
回到院落里,她抱着枕头倒塌便睡。也不知是捐了还是怎么的,这一睡便是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一阵脚步声蹬蹬蹬地传来。转眼砰地一声,阿绿冲入了她的寝房。
在几婢好奇地望来时,阿绿手忙脚乱地把房门带上,再冲到张绮身边小小声地说道:“阿绮 ,阿绮?”
张绮懒洋洋地睁开眼,“怎么了?”
“阿绮,你好懒呢,怎么还睡得着?那些婢女们都在说你呢,让她们说你顶撞了陈教习,还说主母肯定会责罚你呢,你不怕吗?”
阿绿的声音有点慌乱。
张绮双眼弯成月牙儿,“不怕。”她的脸在枕头上蹭了几下,“我为母亲正名,那是孝,我引玄据经,乃是才。又有孝名又有才名,张萧氏不敢罚我。”
见阿绿瞪大了一双眼,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己,张绮想到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又听不懂,便住了嘴。
她翻身坐起,轻声道:“叫你打听的事,可有清楚?”
“知道了,那个阿月是府中的家生子……”张绮打断了她的话头,低声说道:“不是这个,是萧郎提亲之事。”
阿绿摇了摇头,“还没有听到消息。”
还有听到消息?
萧莫那个人做事,不会有头无尾。难不成他已经提了,只是消息被封锁了?
张绮寻思了一会,道:“我们出去走走。”
第六十六章 陛下
两女刚刚出门,却见院落外迎面走来一队婢仆。
他们看到张绮,齐刷刷一礼,恭敬地说道:“绮姑子,陛下有召!”
陛下有召?
这四个字一出,本来躲在各自房中的庶出姑子们也跑出来了。
张绮呆了呆,目光看向一侧的荷姐姐,这荷姐姐是张萧氏的人,她既然来了,说明这些人是通过了张萧氏的吧?
荷姐姐旁边,一个婢女说道:“姑子休要迟疑,主母已经知道此事。”
张绮低下头来,她朝着众人福了福,低声道:“是。”咬着唇,她小声问道:“现在就去吗?”
“正是。姑子请。”
张绮胡乱点了点头,小心地问道:“我可以梳洗吗?”
“不必了。”说话的仍然是张萧氏院中的婢女,她严肃地说道:“姑子怎能让陛下侯得太久?”
“不敢。”
张绮连忙福了福,示意阿绿退下后,跟在众婢仆身后朝外走去。
在院中众人的嗡嗡议论声中,她来到了院落外。
能过侧门,张绮上了一辆马车。直看到侯在马车旁的宫中太监和两个侍卫,她才真正明白过来:果然是皇帝有召。
怎么是皇帝要见她?莫非是萧莫又使了什么招?
张绮寻思来寻思去,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车行进很快,转眼间便过了护城河。
河水从桥下流过,汩汩声清脆遥远。张绮掀开车帘看了看,见河水深不见底,不由缩了缩头,又钻入马车中。。
马车载着她,没有驶入正殿,而是朝着右侧一个由十几间石殿组成的道堂走去。
一入道堂范围,马车停下,一个太监在外面说道:“姑子,陛下在里面侯着呢。请进吧。”
“是。”
张绮一下马车,便被这满眼满眼的参天绿树给迷了去。与宫城和各大世家的院子不同,这里仿佛是原始森林,无数树叶随着春风招展,一眼看去,看不到房屋,也看不到人影,除了鸟鸣,便是树影婆娑。
这道堂明明不大,可因为这重重叠叠的巨树遮着挡着,便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这样的地方,让人紧张不起来。
张绮开始还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时寻思着陛下所在。可走了二刻钟后,她已沉浸在这一片葱郁中。
又走了一刻钟,一阵时断时续的琴声传来,她顺声走去,终于透过重重树影,看到那个坐在亭台翠绿间的皇帝。
张绮提步走去。
皇帝只是一人,她不敢走得太近,便隔了二十步便是一福,恭敬地说道:“张氏阿绮见过陛下。”
皇帝正在拔弄着琴弦,听到她的声音,他头也不抬,“是张绮?”
“是。”
一阵时短时长的弦乐过后,皇帝终于抬起头来,“走近一些。”
“是。”
皇帝盯着她,半晌后,他说道:“今日的阿绮,比那一晚上中看些。”虽说是中看些,也只是好了一点。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张绮似是被他夸得有点羞涩,她的头都低到胸口了。
年轻俊郎的皇帝瞟了她一眼,微微蹙了蹙眉。他后宫佳丽无双,径日的对上那些美人,他的眼睛都刁了。
又朝她盯了一阵,皇帝温和地说道:“听萧莫说,《逍遥游》的曲子是你所谱?便是那副绣画,也是你所刺?”
张绮低头,嚅嚅地应道:“是。”
皇帝毕竟是武将出身,他虽然有着文人的爱好,却更有着武人的爽利。因此,比起张绮,他更喜欢那日宴会中当众向广陵王示好的王焰。
此刻,见张绮这般怯懦迟钝,皇帝有点不喜了。
他皱着眉又说道:“听人说,你识字不过数月?”
张绮再次规矩得过于老实地应道:“是。”
皇帝眉头成结,终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事了,退下吧。”
“是。”
张绮缓缓向后退去。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皇帝的视野中时,一个太监凑近来,对着陛下低语道:“这个小姑过于内秀了。”
皇帝点了点头。太监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不过能作出《逍遥游》和那等刺画,倒也当得才女之称。”
皇帝回过头来,他瞟了这太监一眼,冷冷说道:“阿绮一个小姑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令朕的近侍也替她说话?”
那太监正是收了张绮十两黄金之人,他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一说,不由吓得白了脸,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婢不敢,……”
皇帝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头,淡淡说道:“那话没有传错,她确实是才女。”
把琴弦重新调了调,皇帝漫不经心地说道:“张氏这个小姑,看起来怯懦,实则是个有主见的。她敢见人便说,朕说她是才女,便是料定了朕不会追究。”
笑了笑,年轻的皇帝不无遗撼地说道:“那一晚,连广陵王也为她所动,萧家莫郎更不用说了……朕还以为,此姝定是大有过人之处。”张绮的相貌,实在无趣,与她的才智根本不相符。让他看了很失望。
意兴索然地说到这里,皇帝站了起来,拂袖离去。
张绮一步一步退去,一直退到再也看不到皇帝的影子,方才悄悄吁出一口长气。
她从皇帝的眼中看到了他的失望。
让他失望最好,她可不想入宫为妃。
这时,领路的太监尖声叫道:“走快些。”
“是,是。”
张绮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半个时辰后,张绮来到马车旁。她爬上马车时,错眼瞟到一个人影,不由讷讷问道:“敢问公公,使者们还没有离开建康么?”
那太监不耐烦地瞟了她一眼,尖声道:“快了。”
原来真的还没有离开,她一直呆在张氏大宅里,都不知道这个消息呢。张绮抬着头,眼角的余线正好瞟到几个周地使者从正殿退出。
这时,马车顺着御道,慢慢驶向宫城外。
不一会,马车驶出了大开的宫门。张绮刚刚把车帘掀开,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