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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也作罢;再有骏马御手,搞成天子特使一般的气象,便太过招摇了,若使风习质朴的秦人侧目而视,岂不弄巧成拙?所以,苏秦坚持自己亲自驾车,不要驭手,也不要童仆。
如今一上官道,这高车骏马便大大显出了非凡气度——车声辚辚纯正,马行和谐平稳,高高的青铜车盖下,苏秦的大红斗篷随风飘摇,掠过商旅的队队牛车,引来路人惊叹的目光与时不时的喝彩,当真是洒脱名士!
日暮时分,到得函谷关外。但见两山夹峙,关城当道,车辆行人皆匆匆如梭,要忙着在闭关之前进关出关。苏秦第一次经函谷关入秦,不禁住车道边,凝神观望。这时的函谷关已经回到秦国将近十年,关城整修得雄峻异常,关门只有一洞,城墙箭楼却有百步之宽。关城上黑色的“秦”字大旗随风招展,女墙垛口的长矛甲士钉子般一动不动;关下门洞前百步之遥,排列着两排甲士,一名带剑军吏一丝不苟,认真地盘查着出入车辆行人的货物与照身帖,一边不断正色拒绝着华贵商人塞过来的钱袋,并高声宣示:“秦法不容贿赂,商贾勿得犯法!”道边有几家客栈店铺,门前已挑起了风灯。其中一家风灯上大书“渭风古寓”,显然便是最讲究的一家,时有准备安歇在城外的行人车马,便纷纷驶进了客栈。
观望一番,苏秦觉得井然整肃,不禁油然生出一股敬意。
“苏子别来无恙?”
苏秦回头,却见自己车后站着一个面戴黑纱通体黑衣的人,不禁大为惊讶:“足下可是与我说话?”
“函谷关下,还有第二个苏秦么?”
好熟悉的声音!苏秦猛然醒悟,一跃下车:“你是?燕……”
“嘘——”黑衣人摇手制止:“请苏子移步,到客栈说话。”
“好,我将车停过去。”
“函谷关下,道不拾遗。不晓得么?”
苏秦兴奋歉然的一笑,将马缰丢开,便跟着黑衣人来到道边那家最大的渭风古寓。虽是道边客店,却也整洁宽敞,毫无龌龊之感。穿过两进客房便来到后院,只见院门有两名带剑军士守护,见了黑衣人竟肃然躬身,苏秦不禁惊讶莫名。进得大门,只见庭院中赫然搭着一座军帐,帐外院中游动着几名甲士。苏秦大惑不解,却也不问,跟着黑衣人一直走进了正房。
“苏子请入座。”黑衣人招呼了一句,便进了隔间,片刻出来,却变成了发髻高挽红裙曳地的一个美丽女子!站在厅中,默默微笑地看着苏秦,脸上却是一片红晕。
“燕姬?”苏秦惊叹着站起来:“你如何到得这里?欲去何方?”
“莫急。”燕姬嫣然一笑,对门外高声道:“给先生上茶。”
一个侍女应声飘入,轻盈利落地托进铜盘将茶水斟妥,又轻盈地飘了出去。恍惚之间,苏秦仿佛觉得又回到了洛阳王城那陈旧奢靡的宫殿。
侍女退去,燕姬在苏秦对面跪坐下来,便是一声叹息:“苏子,我已奉王命,嫁于燕公了。”
苏秦恍然大悟,怔怔道:“噢——,赐亲北上?省亲南下?”
“天子特使赐亲。北上。”燕姬淡淡笑道:“周礼废弛,他们又都与我相熟,苏子莫得拘泥。燕姬等在这里,就是要见你一面的。”
苏秦总有一种恍惚若梦的感觉。自从洛阳王城与这位天子女官不期而遇,就直觉这个女子非同寻常,镶嵌在自己的记忆里挥之不去。一夜,苏秦竟梦见自己高车骏马身佩相印回到了洛阳王城,飘飘若仙的燕姬飞到了他的车上,随他云里雾里地隆隆去了……倏忽醒来,兀自怦怦心跳,觉得自己梦见这遥远飘忽的女官实在荒唐!想不到今日竟能在函谷关外与她相逢,更想不到,此时的她已经成了燕国国君的新娘!
一个美丽的梦中仙子,倏忽之间竟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世俗贵夫人。那飘渺的梦幻,在苏秦心底生成了一种空荡荡的失落,化成了一声难以觉察的轻声叹息:“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骤然之间,燕姬的双眼朦胧了。苏秦轻声吟诵的《国风》,她自然是听见了。那本是洛阳王城的布衣子弟唱出的失意情歌,歌者追慕春日踏青的美丽少女,却因身份有别而只能遥遥相望!那第一句便是“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南方的树木啊,虽然高大秀美,却不要想在她的树荫下休憩……当年,这首真诚隽永的情歌一传进王城,便打动了无数嫔妃侍女的幽幽春心,燕姬自然也非常熟悉,而今,苏秦喃喃自语般地吟诵,在燕姬听来却是振聋发聩!
燕姬缓缓起身,走到厅中琴台前深深一躬,打开琴罩,肃然跪坐,琴弦轻拨,歌声便随着叮咚琴音而起:
南有乔木, 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 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 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 不可方思……
苏秦的恍惚迷离,在美妙的琴音歌声中竟是倏忽散去了。他从琴音歌声中品出了燕姬的同一番心曲——君之于我,亦是“南有乔木”!心念及此,苏秦大感慰籍,空荡荡的心田忽然便被一层温暖弥漫开来。燕姬款款走来,似乎方才的一切都已经随着琴声歌声消失了。她跪坐案前,平静地微笑着:“苏子,我在此相候,为的是问君一言,请君三思而答。”
苏秦认真地点点头。
“你可愿去燕国?”
苏秦惊讶地看着燕姬,却是良久沉默。倒不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而是想不到燕姬如何能想到这样的去向?莫非是她向燕国国君推荐了自己?不可能。未曾入燕,何得进言?那莫非是周天子借“赐亲”之机向燕国举荐了自己?依周王个性与处境,也不大可能。但无论如何,苏秦对功业大事还是有决断的,他思忖着便摇摇头:“燕国太弱,了无生气,不能成就王霸大业。”
“苏子评判,自然无差。”燕姬毫无劝说之意:“日后,苏子若有北上之心,我当助君一臂之力,谅无大碍。”燕姬说完自己的意思,便默默看着苏秦。
苏秦慨然一叹:“燕姬有如此胸怀,苏秦刮目相看了。然则,苏秦只能去秦国。只有秦国,堪当大业。”
“若秦国不用苏子呢?”
苏秦爽朗大笑:“我有长策,焉得不用?燕姬但放宽心也。”
“既然如此,云游到燕,苏子须来会我。”
“从今而后,苏秦可能再没有云游闲暇了。”突然之间,苏秦觉得自己不能心有旁骛,留恋这样一个诸侯夫人,便平静笑道:“便当出使燕国,也无由会晤国君夫人也。”
燕姬默然有顷,却淡淡笑道:“苏子车马太过奢华,留一匹马于我,可否?”
“大是。”苏秦连连点头:“我一路颇觉不安呢。干脆,你换我一辆轺车如何?”
“这有何难?”燕姬很高兴,她本来想委婉地帮苏秦纠正有损名士高洁的气象,不想苏秦竟如此痛快自责,便可想见高车骏马定是家人所为,心念及此,燕姬多了一份欣慰,起身拍掌,对门外走进的一个内侍总管吩咐道:“将店外道边那辆华车赶进来,换一辆王车,再留下一马,车上行囊妥为移过。仔细了。”
“谨遵夫人命。”内侍总管快步去了。
燕姬轻松笑道:“函谷关日落闭关,鸡鸣开关,苏子可与我做一夜之饮,如何?”
“恭敬何如从命?”苏秦愉快的答应了。
燕姬命人打开了天子赏赐的一坛邯郸赵酒,请渭风古寓烹制了一鼎肥羊炖与几样秦菜,特以纯正的秦风筵席做了二人的告别小宴。更重要的,当然是为了给苏秦壮行。俩人默默饮得几爵,醇冽的赵酒便使他们如醉如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将开来,绵绵不断而又感慨良多,话题宽泛,却又似乎紧紧围绕着某个圆圈,说得很多很多,竟是不觉雄鸡三唱,函谷关的开关号角已经悠扬回荡了。
苏秦酣畅大笑,向燕姬慷慨一拱,便跳上青铜轺车,辚辚进入了函谷关。
第三章 西出铩羽
一、新人新谋弃霸统
第一次,嬴驷遇到了令他难以决断的微妙局面。
上卿犀首郑重上书,提出了完成秦国霸业的具体方略——立即称王,一年内攻取三川,三年内吞灭三晋,五年内统一中原,十年内廓平四海!就嬴驷本心而论,很是赞赏犀首方略横扫山东六国的大气魄,果真如此,他也是成就千古大业的一代英主了。一想到这梦寐以求的辉煌,嬴驷就有一股本能的冲动。可是仔细揣摩,总觉得有些虚处。毕竟,嬴驷在磨难之际对秦国境况有过长期的踏勘思索,认定秦国在商鞅变法之后虽然国力大长,但与扫灭六国所应当拥有的实力,还有不小距离。基于这一判断,他确实没有立即奋起与山东六国决战的想法。然则,犀首作为天下名士,绝非轻言冒进之辈,他能提出如此方略,自当有所依据。莫非是当局者迷,自己低估了秦国力量?或者山东六国腐朽透顶,确实已经不堪一击,而秦国君臣却闭锁不知?反复思忖,嬴驷竟是不能决断。
最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下诏太傅嬴虔、上大夫樗里疾、国尉司马错三人在三日之内,各自上书对犀首方略作出评判。嬴驷其所以不召集朝会议决,是因为将如此经国大策骤然交朝会众议,纷纷扬扬,传到山东六国反而打草惊蛇。万一此策可行,反而让山东六国有备无患,岂非大大轻率?再则,朝会之上,大臣易于受人诱导启发,更有许多臣工量势附和,反而不容易将事情利害说透。单独上书,则上书者必要有深彻思索,且可免去当面相争的诸多顾忌,利害剖陈必然彻底;若三位肱股大臣上书相合,见诸朝会便是一场激励朝野的定策部署,与朝议论争大不相同。嬴驷还有一个心思,就是想留下凭证,测试谁在这迷茫难决的歧路口见事更深透眼光更远大,更可作为秦国未来的真正栋梁?
三日之中,嬴驷忐忑不安。兹事体大,关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