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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尔尼对我伸伸舌头。
“警官说,下午两点开始练习,你中午以后就到剧院,似乎去的太早,但其实你应该早上就到的,对不对?”
他家有一台最新型的普类尔钢琴,但他练得太勤,把琴练坏了,不得不送修,所以每天早上都到剧院去借琴练习。
“卡尔,你有事瞒着我!”
“我看起来像吗?”
“为师虽然有点近视,但眼睛还没瞎。”
“真伤脑筋。”
“我只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想潜逃到国外。请等演奏会结束以后。”
彻尔尼慢吞吞的喝了第一口咖啡,接着又悠哉地喝了第二口,等到第三口时。终于忍俊不住把整口咖啡喷出来。
我俩相互瞪视,拍击桌子,发出不自然的笑声。
“啊哈哈哈——”
“哇哈哈哈——”
“哦哈哈哈——”
“呼哈哈哈——”
“其实一点也不好笑。”
“一点也没错。”
他打住笑声,脸皱成一团。
“您认为我是凶手吗?”
“不,我不认为。不过,你在搞鬼。不,不只你,还有赛莲和舒伯特。”
彻尔尼缩缩肩膀:“既然被您识破。我只好招了。”
我故作镇定的颔首以对。不让彻尔尼看出我的心虚。至少赛莲和舒伯特的部分完全是我瞎蒙的。
“我想让赛莲也加入谈话。老师,我们散步过去,好吗?赛莲今天在圣马克斯公墓。”
“她住在那儿吗?”
“今天是莫扎特纪念碑的揭幕式。康丝坦彩·莫扎特大概觉得不替前夫做好墓碑就再嫁有些不妥。所以接受共济会的援助,替莫扎特做了墓碑,不过安放的地点是随便选的。”
“赛莲会去出席这种聚会,看来人家说她是莫扎特生的,可能有几分真实性。”
“不少与莫扎特生前有交往的人这么想。莫扎特身材矮胖,鼻子奇丑,脸上坑坑疤疤。肤色又黑,赛莲和他长得不太像,惟一的共同点是有点胖。不过,莫扎特没有耳垂,有点畸形。赛莲也一样,只是她常用头发遮住耳朵。”彻尔尼一面说一面用手指指自己的耳垂。
凡是要进出维也纳市的人,都必须接受占领军盘查。不过法军的将军是我的支持者,特别发给一张证明书,所以我们顺利来到市郊。
在路上,我看到士兵将石块搬上货车,运出城外,忍不住眉头深锁。
“那不是玛丽亚·泰瑞莎的石像吗?”我问。
“是的。维也纳市内所有和皇家以及旧势力有关的石像、铜像,全被法国占领军破坏殆尽。拿破仑大概觉得只要有自己的塑像就够了。而且若是铜像,就会被拿去打造大炮。”
“那维也纳河畔剧院的铜像也会遭到破坏喽?”
“巴巴基诺的像,应该是石像吧?”
“塔米诺是铜像,原先摆在席卡奈达经营的奥夫·狄亚·韦登剧院。”
“就是《魔笛》首演的剧院,对不对?”
“那个剧院后来被拆了。当席卡奈达成为新盖的维也纳河畔剧院的总管时,顺便留下了那尊铜像。”
“听说海顿曾经出面阻止法军破坏音乐设施上的铜像。现在他死了,不知道事情会变成怎样?……那是名雕刻家的作品吗?”
“嗯。巴巴基诺是法兰兹·耶哥的作品。塔米诺就不知道了……等等,我要削铅笔。”
我蹲在路旁开始削铅笔。散步的时候,我经常随身携带铅笔和杂记簿,以便灵感来的时候,随时把旋律记下来。”
维也纳森林环绕,养成市民散步的好习惯。很多人就算无法到郊外散步,也喜欢到市内的普拉特公园的碎石子路或草地,或是奥加登公园、市立公园等地散步,在绿意盎然中消磨时光。
不过,对我而言,散步可以说是基于职业需要。
彻尔尼走到一个灰尘满布的马车旁,向一个上了年纪的村妇买了一些水果,一面吃一面配合我的脚步慢慢前进。
“老师,您喜欢走路,是为了强身。还是因为没钱坐马车?”
“用自己的脚走路,可以不用顾虑别人。”
“您很少到远处旅行,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吗?莫扎特从小就在各国之间旅行,有人说他就是这样才把精力耗尽,这么早就去世了。”
连接都市与都市之间的道路,路况一般都很差,一年到头坐马车在这种路上奔驰,不短命才怪呢。
彻尔尼依然喋喋不休,毫无歇止的迹象。
一七九一年八月中旬。莫扎特为了庆祝波西米亚王的加冕大典,前往布拉格进行庆贺歌剧《狄托的仁慈》的首演。当时他已经向人表示他身体不适。
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有任何慢性病。在不久前的一七八九年,他还和李赫诺夫斯基王子一起巡回布拉格、柏林、德累斯顿、莱比锡、波茨坦等地,一七九○年到法兰克福时,身体也毫无异状。
但当他写最后的歌剧《魔笛》时,却开始怀疑有人想要他的命。
七月间,一个“穿着灰色服装”身分不明的人。前来找莫扎特写《安魂曲》。莫扎特相信那也会是他自己的安魂曲,他曾将对死亡的预感,写信告诉在多利艾斯特的朋友,同时也是《费加洛婚礼》的剧作家达·彭替,说:“如今我一所无惧。虽然没任何东西可证明,但我可以感觉到生命的丧钟己然敲响,我正一步步走上黄泉。人必须认命——认不可抗拒的天命。我正在为自己写挽歌……”
从布拉格回来以后,莫扎特陪伴妻子康丝坦彩到普拉特公园溜马车。他泪流满面的对妻子说:“我心知肚明,我的大限不远,当然,因为有人要毒害我……”
当年九月底才完成的《魔笛》,很快便在奥夫·狄亚·韦登剧院首演。莫扎特原本计划再接着写一部作品,但他神经衰弱得厉害,不得不放弃。
他的身体极度不适,不但腰痛,而且全身倦怠。他说:“敌人逼我喝下多芳纳水,他们正在一分一秒的计算我的死期。”
【注】:多芳纳水是由住在意大利西西里岛巴列模尔的妇女多芳尼亚制造的,并因此而得名。在毒杀盛行的十七世纪末到十八世纪之间,这种毒药曾让欧洲上流社会人心惶惶。多芳纳水的主要成分是亚砒酸的水溶液,在缺乏化学知识的当时——老实说,今天的化学知识也没啥进展——被称为“恶魔之水”,大量产制。很多受天主教束缚无法离婚的妇女,便用这种东西毒害自己的丈夫。结果产生为数颇众的寡妇。
莫扎特死前的四星期,晕眩、失神、呕吐的情形日渐严重。使他情绪极不稳定,整个人明显的衰弱下来。
十一月十八日他还去指挥清唱剧《高唱我心的喜悦》,但两天后便已无法下床,手脚开始浮肿,连黄鸾的婉转啼声都让他痛苦掩耳。
虽然手脚无力,呕吐不断,但他的意识非常清楚,也没有失去理性。不久,他的腹部开始肿胀,甚至无法翻身,小姨子苏菲·海贝尔还特别为他缝制了从前面穿的睡衣。
当时考尼兹宰相的侍医,也就是维也纳的名医汤姆士·克罗赛,和他的好朋友,维也纳大学副教授玛蒂阿斯·艾德勒·范·撒勒巴,特别去造访莫扎特,进行会诊。他们在十二月三日替他肿胀的身体放血,但对病因却有不同的看法。
第二天,病情继续恶化,莫扎特家人去找克罗赛医师,医师正在观赏歌剧,表示希望等到表演结束。当他往诊时,交代要以醋加冷水敷在莫扎特发烫的额头上。苏菲觉得不对劲,但仍按照医生的嘱咐护理,结果适得其反。
莫扎特受到惊吓陷入昏迷,从此没有再醒来,于十二月五日零时五十分永离人世。
有人说莫扎特的病是急性粟粒疹热,也有人说是脑膜炎、尿毒症。不过,他明显出现水银中毒后肾功能衰竭的症状,因此维也纳市民传出莫扎特是被毒死的谣言。
莫扎特死后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六日,他的遗体被送到史提芬大教堂做完最后的弥撒后,被运往距教堂大约一小时路程的圣马克斯公墓。
为了替遗族省钱,斯威登男爵特别安排将莫扎特葬在共同墓,这是属于第三阶级的。
由于维也纳市民并不太重视个人墓,所以这样做并不特别奇怪。
不过,莫扎特的埋葬还是有些疑点。据说在前往圣马克斯公墓的途中,气候遽变,雪雨大作,使前往送葬的朋友全数在史图本图尔桥中途折返。
“可是,根据维也纳天文台的纪录,当天的气候是‘稳定,略有雾’。您不觉得有点奇怪吗?”彻尔尼一面丢掉吃完的果芯,一面以挑拨的眼光瞪着我。
“莫扎特从小被捧为神童,但长大以后却逐渐被人遗忘,处理他身后事的方式,其实也不能说完全不妥。”日光眩目,我眯起眼睛,抬头仰望太阳。
圣马克斯公墓坐落于维也纳丘陵最下方的斜坡,可眺望多瑙河沿岸的绿地,视野很好。
通过公墓的红砖大门,就是一段平缓的上坡道,车道一分为二,分叉处有个寒酸的基督钉十字架像。墓地本身单调纯朴,没什么绿地,设计配置也乏善可陈,围墙上挂满各种追悼品,让人看了鼻酸。
在共同墓区内,地上插满了薄铁皮或木头制的十字架。不论是个人墓或共同墓,纪念碑或十字架上都毫无例外的刻着押韵的箴言。
墓地外围有一道墙,大概有一个人高,墙边稀稀疏疏的种了一排灌木。除此之外,墓地似乎无人整理,杂草丛生。
墓地腹地广阔,但我们并未刻意去找赛莲,因为她就坐在入口附近的休息处喝茶。
“揭幕式怎么样了?”
“正在那里举行。我原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纪念碑,结果只是个像路标般的碑子,害我兴致全失。”
我们师徒面对她坐了下来。
“您好,贝多芬先生。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
“来散步。”
“到墓地散步?您的嗜好真与众不同。”
“也顺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