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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回荡着的是粗重的呼吸,有一只野猫跑了出去。
中午,星期天的院里空荡荡的。
疯子江南手上抱着一只受伤的灰鸽子,在念念有词的:“……你好啊灰鸽子,我知道你是给我送密码来了……他们都说我疯了,破不了密码了……可他们哪里知道,我现在每天都在破译密码,我每天破一部,密码到处都是,破不完的……我是天才,是不是?你肯定知道,那些造密专家听了我的名字,都闻风丧胆,吓得尿裤子……呵呵……江南,江南,‘紫金号’……”
安在天过来,手里拿了一瓶紫药水和一个棉签,小心地给鸽子的腿抹上。抹好了药,鸽子扑腾了几下,飞走了。
江南跟鸽子“再见”。
小查跑了过来,急急地说:“安副院长,黄研究员不见了。”
安在天问:“她没在宿舍?”
“她说好星期天跟我一起进城买东西的,可班车上没她,宿舍里没人,单位也没有,我都去看过了。”
“她会不会到树林里喂小松鼠去了?”
小查都要哭了,说:“安副院长……我思想激烈斗争了好半天,我还是汇报给你吧。她一大早就走了,从后门走的……”
“后门?”
“对。”
“她去后山农场了?”
窑洞里,黄依依和汪林并排躺着,炕上铺着汪林的衣服。
黄依依问:“你这边吃的好吗?”
“比猪好”。
“睡觉呢?”
汪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你不是来看我的,你是来可怜我的。”
“老汪,你这个时候,不能离开人……”
“你从来也没有和我在一起过,所以谈不上离开不离开的。”
“我们不是在一起吗?”
“我们在过一起吗?我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一男一女彼此的身子绞在了一起,从来也没有心和心连在一起。我知道你爱安在天,你跟我好,就是为了忘记他。多少次,你在我面前恍惚的时候,我都知道你在想他,在想为什么跟你亲热的是我而不是他。我也看过苏联的小说,读过他们写的诗,忘了曾经有一个叫什么斯基的人说过,‘世上最容易发生的事,就是明明爱着这一个,娶的却是另外一个。’以前我不明白这句话,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四十不惑,可我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为了一个不爱我的女人,丢了官,又丢了人。”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有谁愿意跋山涉水到达爱的彼岸,我不愿意了,因为岸上没有人,我也没有船。”
日落西山的时候,黄依依拖着疲惫之躯回来了。
小查跟安在天汇报这个情况时,他理智上是不相信的。所以,当他亲眼看见她从后山农场回来,他竟有一种被毁灭的感觉。当天晚上,安在天就去找她了……
安在天迈着沉重的步子,上楼。走廊上,不知谁家火上坐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的。
黄依依脸都没洗,就瘫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安在天敲门。
黄依依听见了敲门声,她懒得起来,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睛,又睡过去了。
敲门声执著地响着。安在天继续敲门,他终于不耐烦了,大喊了一声:“黄依依,开门!”
黄依依听见是安在天的声音,登时就醒了,她赶忙起身,匆忙之中还将换下来的胶鞋和脏外衣,踢到了床底下。她冲到外间,倒了杯开水,开了包饼干,做出正准备吃东西的样子,这才跑去开了门。
安在天冷冷地看着她。
黄依依故作吃惊地叫了一声:“哟,是安副院长。我还以为是小查今天进城,给我带回好吃的来了。我还没吃晚饭呢!好容易熬到了星期天,懒得去食堂……”
安在天闷声不响,进了门,自己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了。
黄依依不解地看看他,问:“嗳,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怎么了,人不舒服吗?”
“心里不舒服。”
黄依依“扑哧”一声笑了,说:“心里不舒服就来找我,你找错人了吧。不过,你孤家寡男一个,又能去找谁呢,找我就找我吧,反正我也是孤家寡女一个,算是半斤八两,一回事。”
安在天嘲讽道:“你怎么会是孤家寡女呢?”
黄依依不安起来,说:“安在天,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
“这要问你。告诉我,你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黄依依吃了一块饼干,说:“我黄依依为人向来光明磊落,你觉得我有什么阴谋诡计,尽管说出来,我洗耳恭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安在天直截了当地问:“今天你去哪儿了?”
黄依依心虚地:“你问这干吗?要查我的岗?”
“你从后门早出晚归,去哪里了?”
“谁说的?谁乱嚼牙花子了?”
“你一进一出,就是两个哨兵看见,全警卫连的战士都恨不得跟你下过棋,你要出去,谁会拦你?你要没出去,谁又敢胡说八道?”
“你在背后调查我?”
“是人家主动来向我反映的,别忘了,我是你的主管领导,父母官,我当然要对你的一言一行负责。”
黄依依急了,说:“我星期天去山上走走怎么了,爬爬山,锻炼锻炼身体不行吗?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总可以吧,哪条规定上说不能走走了?关监狱还有放风的时间呢!”
“走走当然可以,问题是你不是随便地走走,你是专门去会人了。”
“会谁?山上有个鬼,我会鬼去了。”
“我看汪林就是个鬼,否则怎么会把你迷成这个样子,简直是不可思议,那么远,你起早摸黑,翻山越岭五、六个小时,还冒着被毒蛇咬、虫子叮的危险,就为了去看一个早被处理了的腐化堕落分子!”
黄依依脸色苍白,说:“谁跟你说的?”
“这还用说吗?”
小查在门口偷听。
黄依依问:“是小查跟你说的?”
安在天为小查掩饰着:“我看小查完全是被你带坏了,有什么事从来不向组织汇报,包庇你,可能还经常给你站岗放哨吧。”
“不需要,我这人做事一向一人做一人担,不爱跟人搅在一起。”
“不跟人搅,但跟鬼搅……”
听到这里,走廊上小查擦了擦眼泪,走了。
黄依依低着头,沉默着。安在天掏出烟来。
黄依依眉头一皱,说:“不要在我这儿抽烟。”
安在天纳闷:“以前我在这儿抽过,你也没不允许呀。”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沧海还能变桑田呢,我现在就不允许你在我宿舍里抽烟了。”
“黄依依,你有着逼仄的固执和蛮横……”
“我还有破釜沉舟的自我毁灭精神……”
安在天收起烟,气势汹汹地说:“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还想不想破‘光密’了?”
“当然想。”
“可是,黄依依同志,你这样三心二意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破译得了吗?你以为‘光密’是你司空见惯的一道数学题呀?玩玩耍耍、嘻嘻哈哈就可以破解了,捎带脚还来一场风花雪月。我早跟你说过,要破译这种高级密码,除了必要的知识、经验和天才的精神外,还需要远在星辰之外的运气。运气是神秘的东西,但对你来说,也许就藏在你的勤奋之中,你的天资,你的技术,你在数学领域的才能,都是无人可比的。正因为此,我们才费尽心机把你挖来,把你当宝贝一样看,给你高工资,给你好待遇,平时你有什么不是、不对,我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理解你,原谅你,尽量给你创造最好的条件,目的就是希望你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去。可是你在干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事生非,今天闹这个别扭,明天使那个性子,动不动就撂挑子,甩脸子给我们看,这是干大事的样子吗?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你应该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光密需要你为之呕心沥血、挖空心思、禅尽竭虑,可是你呕过心吗?沥过血吗?你一天到晚玩世不恭,冥顽不化,你以为你是神仙啊,吹一口气就能把愿望变成了现实?”
“你说这么多的大道理干什么?渴不渴呀,我给你倒杯水。”
“倒吧。”
“我不是神仙,但也不是小孩,道理我都懂,我不懂的是你凭什么这么指责我?我去看他怎么了?关了监狱家属还能去探监呢!我利用的是星期天,国家法定休息日,没占用上班时间。星期天是属于我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没权力干涉我。”
“可是这不利于你安心工作,作为特别行动小组的组长,我就有权干涉。”
“我认为这没有影响我工作,甚至还促进我的工作呢。昨天晚上,我加班到了12点,就是为了今天能宽宽心心地去探望老汪。”
安在天气得冷眼看她。
黄依依突然笑嘻嘻地,说:“哎,告诉我,你是不是吃醋了?”
安在天一瞪眼睛,说:“笑话!我吃一个腐化堕落分子的醋?”
“你别这样看我,也别这么说话。安在天,你不要用个人的意志来解释别人的行为。人世间牛鬼蛇神,什么人都有,十个手指还不一般齐呢,我肯定跟你是不一样的。你为了实现革命理想,可以抛弃一切,可以禁欲,可以足不出户,夜以继日地连轴干,废寝忘食,鞠躬尽瘁。而我如果像你这样,就会一事无成,这是你的方式,不是我的。通天的路不是只有一条,这个世界从来都是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谁招惹谁了嘛,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安在天盯了她很久,切齿地说:“好吧,那你去,你以后可以每天都去。”
“我为什么要每天都去,我就是星期天去。”
“你不是说想跟他在一起吗?”
“可是我要破译了‘光密’,我就不用去了,我把他救出来,然后一起远走高飞,他离婚,然后我们再结